陆显之深深呼吸一口气，望向了黎皎皎。女修那张秀美绝伦面颊望向自己时，眼底掠动了几许的冷漠。


    陆显之从前并不知晓这样的冷漠源于什么样缘故，如今倒是忽而明白过来。


    黎皎皎方才好似说了，已经屏蔽了自己讯音。


    不单单是现在，从黎皎皎离开雪川宗以后，再见面时，对方姿态已经是十分冷漠。


    甚至他想到自己曾让黎皎皎去火黎之地平息异火，那时黎皎皎并未相允，亦无回复。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可是，这原本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黎皎皎如今已不在雪川宗，而且已与谢慈厮混一处。那么当日自己说了什么，也没什么要紧，不是吗？


    黎皎皎既不是凤凰之女，又主动成为了雪川宗的弃徒，那么添些仇恨又何妨？他只不过将真心话说出来，而如今已不必再演。


    为何，自己这样不舒服？


    但他本不必在意。


    与激荡之极心绪相比，陆显之面上神色倒是沉似寒水。


    无论陆显之心头激荡何种情愫，他面上总不会露出出来。


    听着谢慈这样说，他也不过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那个动作使得陆显之面上浮起了几分嫌弃之色。


    陆显之缓缓说道：“是你形差踏错，怪不得谁。”


    是黎皎皎起了心，心生嫉恨，非要栽赃陷害何昭娆的。


    他并不喜欢何昭娆，可黎皎皎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那个何仙子除了一张皮囊，却什么也不是，娇弱不堪，实是可笑。可仙长偏生喜欢这样的，陆显之当然能猜得到黎皎皎有多生气。


    似黎皎皎这样天赋出众的天之骄女，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输给一个只会撒娇的娇弱女子？


    陆显之慢慢抿紧了唇瓣，面上神色也理直气壮起来。


    黎皎皎一瞬间面颊也似浮起了几分怒意，好似要跟陆显之争执一番样子。可黎皎皎旋即失笑，轻轻摇摇头。


    她早知晓陆显之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似陆显之这般固执之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是绝不会改变的。


    但黎皎皎也不需要陆显之的肯定。


    她不再理会，和陆显之擦肩而过，投身于神镜之中。


    谢慈也收了伞化入袖中，如此跟上。


    陆显之袖下的手掌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眼中透出了几分偏执光芒。


    然后陆显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使得自己冷静下来。


    雪下得更大。


    他忽而想，如若黎皎皎一直乖巧懂事，对自己言听计从，那么自己也许——


    也许什么？陆显之也想不出来。


    也许他不会对黎皎皎那般无情？


    陆显之立马狠狠压下这样的情绪。


    可是仙长为什么要让黎皎皎听到那些话？


    当时，自己并不知晓——


    可笑，难道自己若然知晓，就不会那样说？


    会顾及黎皎皎会伤心难受？


    他，陆显之，也绝不是这样柔软多情之人！


    但是，就算他不是，燕不屈这个仙长也不能那样做的。


    陆显之隐隐猜到了几分那时燕不屈的用意，仙长的性情是极为恶劣，那时仙长是在惩罚黎皎皎。


    而自己，则是很好的道具。


    为什么是很好的道具？是因为彼时黎皎皎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陆显之想要否认，可却不得不认定这是个事实。


    因为黎皎皎虽然从来不听自己的话，但是却是对自己有感情，视自己如父如兄——


    从黎皎皎眼神里，说话的神情里，都能看得出来。


    还有那枚钗，她辛苦做出来，眼巴巴得送至自己面前。


    那枚钗早就毁了去吧，因为陆显之不喜欢脏东西。杀敌后弄脏的衣衫首饰，皆需换下去。


    陆显之心头沉了沉。


    浮起在他脑海里的，却是方才黎皎皎不耐、冷漠的表情。


    仿佛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


    陆显之冷冷的，近乎强调似想，对，这一切并不重要。


    他负手而立，仰天望雪，谁也不知晓这位雪川宗的灵主在想什么，却不敢冒犯陆显之凛然之姿。


    陆殊雪就站在陆显之的身后，离陆显之不过几步之遥，却也只敢垂手而立，并不敢与陆显之并肩说几句话。


    在下属、家人眼中，陆显之往往都是说一不二，最为强势。


    陆显之并不是个喜欢被人忤逆的人。


    谁也猜不到陆显之的心事，不过大抵都觉得陆显之在操心神山之试，操心雪川宗的未来。


    可此时此刻，望着落水，陆显之却忽而想——


    其实仙长待她并不好啊！


    若是待她好，又怎么会刻意让黎皎皎听到那些？


    陆显之比旁人都知晓燕不屈是什么样的性情，他还以为燕不屈待黎皎皎与旁人不同，是分外爱宠。如今想来，其实也并没有太多差别。


    在黎皎皎最落魄，最伤怀之时，却使得黎皎皎听到那些话，这算什么？


    那些心思涌上了陆显之的心头，使得陆显之手掌不自禁轻轻抖了一下。


    而且那时，黎皎皎身子似也并不怎么好，有走火入魔之虞。


    那时她名声尽毁，内息不稳，燕不屈再刻意令她听到这些。


    难怪那女娘扭头便走，再也没回头。


    定是觉得全世界都对不住她！


    陆显之原该极轻蔑的心尖儿嘲笑，偏生此刻心里却沉甸甸的。


    一切并不是陆显之以为的那样。


    他以为黎皎皎被燕不屈宠的厉害，哪怕是犯下捻酸吃醋栽赃陷害的大错，燕不屈也轻轻发落，并不如何处置。


    于是陆显之心下便生出了一丝厌意，哪怕他也因凤凰之力缘故不想处置黎皎皎，却厌极了黎皎皎的恶毒骄纵。


    那是他最厌黎皎皎的时候。


    若非如此，他不会脱口而出说那些话，他盼望燕不屈行为还是检点一些，他不愿意黎皎皎被宠得无法无天。他一心一意盼着黎皎皎成为一个纯善之人，可偏偏黎皎皎不肯听话，肆意妄为。


    那时他刻意在燕不屈面前说那样的话，实则是表达对燕不屈不满。


    但他没想到黎皎皎会听见。


    陆显之深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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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


    不错，黎皎皎不似自己以为那般得宠，燕不屈也没有纵着她，那时黎皎皎确实也是吃了些苦头。


    但是，也是黎皎皎栽赃陷害何昭娆的，不是吗？


    终究是黎皎皎先有错，然后才会被如此针对。


    陆显之咬了一下脸颊内侧肉，脸上肌肉轻轻痉挛。


    这时神镜之上的雾气渐渐消散，镜中影像也是逐渐清晰。


    入神山之境后，这些入境修士照例被空间分割，试炼画面一一显示。不过这只是立于神镜之外修士们的视角。


    其实虽空间分割，但神山之试差不多是同时进行，只是神镜所展示时间有前有后。


    陆显之也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对方赫然正是何昭娆。


    何昭娆容貌极美，却有几分惊惶之色，姣好面容之上流淌了几分怯意。


    见着这么个美人儿，陆显之心下骤然升起了几分厌意。


    他估摸着何昭娆硬着头皮来参加神山之试，乃是因为何昭娆有意讨燕不屈欢心。这么个美人儿想要长久得宠，自需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对于这等不自量力的女修，陆显之从未有过任何好感，也不觉得燕不屈与她之间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伟大爱情。


    不过是燕不屈其中一个玩物罢了，偏生还没有自知自明。


    甚至以陆显之对燕不屈的了解，仙长多半已是生厌了，没多久就会腻味。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黎皎皎那样，能得宠那样久的。


    而且何昭娆还没逼数，上次红玄之境内，燕不屈恩赐的法器已经被打碎。旧的去了，却并没有补一个新的。可见燕不屈已经不上心了，可笑何昭娆居然还无知无觉。


    为了博男人欢心，何昭娆当真是不管不顾。也许这一次，何昭娆会死在神山之境。


    陆显之这样打量着，不动声色皱了一下眉头。


    他心里也叹了口气，有些索然无味。


    陆显之从未觉得何昭娆能是什么清纯善良白莲花，胞妹陆殊雪可能还对何昭娆有几分怜悯善意，陆显之却从来毫无怜悯。


    可终究不过是个只懂得争风吃醋的蠢物罢了。


    是那种将所有功夫都下在男人身上的女人。


    这等女子陆显之不知晓见过了多少，也并不稀奇。


    喜欢也谈不上，可若说对方居然能杀一村之人，陆显之是丝毫不信。


    他甚至恨黎皎皎档次太低，觉悟不够，和这等女娘在争风吃醋的勾当上较劲。


    从前有那么一瞬间，陆显之也想要相信黎皎皎所说是真话。


    可陆显之终究不能自欺欺人。


    那么个蠢物，只知晓卖弄风情，能有什么真正本事？


    终究是黎皎皎沉不住气。


    此刻瞧着何昭娆，陆显之心头厌意更浓。他忽而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若没有何昭娆，黎皎皎是否就不会行差踏错？


    陆显之甚至生出一缕想要将何昭娆生生抹杀的冲动。


    他不知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心情，也许因为这样一来，黎皎皎就不会走了。


    回过神来，陆显之不觉冷汗津津！


    陆显之很久没有这么害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