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融也并未留在小巷，而是去寻找令牌的来源。


    令牌上圆下方，最下成垂露状，为无字令牌。大致一看，并无可以下手调查的方向。不过，自朝代建立初始，限铜限铁，或许可以从令牌的材质下手。


    当然也不能排除，神秘人并非山阳人，李允融什么也查不出来的结果，更何况，他来调查的目的不只是找虎子，他的调查方向更多是神秘人的身份。


    傩并非寻常人可以接触到的，但是自邪教徒在商丘开祭坛意欲生祭傩以来，兄妹二人的行踪就与傩分不开了。


    李允融与李扶楹一般，修习的同样是河图洛书，但他其实更擅长的是推演。推演并非预测，而是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事物真相，或者说一种本质。


    在傩介入的象中，李允融观测出的理是乱世。


    什么是乱世？山河涂炭，万物摧残，草木枯萎，南山的风吹到北山，卷起的不是枯黄的麦穗，而是沾血的枪缨。


    预测到这里的李允融没有任何犹豫，将傩的重要程度提到山贼之前，而虎子则被排在最后。


    铁匠铺子早已关门。其一是现在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他们开门也没有进目，索性直接关门。其二则是山贼肆虐，自然不会让人手握如此危险的“武器”，来威胁到他们。


    李允融只能用笨办法，先是去黑街买到铜铁匠人的信息，再找上门去。


    “铮铮铮”三声门响，并无人来开门，并无人来开门，李允融也就等着，间隔一会儿再敲上几下。


    正当他想敲第四次时，门开了。


    一位妇人挽着发髻包，只开了一道小缝，警惕地看着李允融，说：“什么事？”


    “有要事拜访，还请夫人放我入内一叙。”知道不会简单拜访到对方，李允融早已将佩剑“古月”收入乾坤袋，孤身一人的他倒是略显无害。


    妇人不肯，二人僵持下来，山贼甲的出现成了转折点。相比李允融，妇人明显更讨厌山贼甲。因此，妇人一把拽过李允融，用力地关上大门，又落了锁。


    但拉进李允融，妇人明显有些后悔，她皱起眉头，叉着腰，“有什么事，快些说。”


    “有一块牌子，我想知道它的来源。”


    “牌子，来源？”妇人伸手索要令牌，李允融连忙递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妇人将令牌扔回给李允融，“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不知还有哪位高明？”李允融找得本就是山阳城最好的匠人，除了对方，还有什么高明呢？


    “你拿这个牌子，本就不诚心的，谁看了都不会与你多说。”妇人说道。


    一道病怏怏的男声从室内传来：“夫人，何事发生？莫起争执。”


    “你个病秧子出来做什么，躺着去，用不着你。”妇人声音急促，却又不失温柔。


    “我还没病到那种程度……”男人披了一件薄衫，看着妇人讨好般地笑了笑。


    “你可以走了。”妇人对李允融下逐客令。


    李允融没有离去，而是问起男人的病情：“敢问足下近日是否常常梦中惊惧，手足无力，略一受风便只觉浑身刺痛。”


    “你怎么知道？”妇人猛地一回头，眼神锐利地盯着李允融。


    “这是中毒之症。”李允融侃侃而谈，“您的症状看起来，最多不出五日，前三日只是脾胃虚弱，近两日则是饭食难尽……”


    “你骗我！”妇人不只是对李允融雷厉风行，对丈夫同样如此，“你不是说我做的饭你都吃了吗？饭倒哪里去了！”


    男人略带惊恐地看着李允融，仿佛在说你可把我害惨了。


    “你说，有什么办法解毒，我就告诉你这东西的源头。”妇人恶狠狠地剜了一眼男人，转头对李允融说道。


    “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抓药——”


    “这你用不着操心，我自会有解决办法。”


    “——我有配成的丸药，不知您信得过吗？”


    “啧，最讨厌你们这些说话慢悠悠的吊书袋子，信不信得过，你能看出来他中毒就比那些老东西强多了，能救就救。不能救，他就等死吧！”妇人大踏步拽着男人的耳朵进了堂屋，还不忘记叫一声李允融，“跟上！”


    …………


    “药丸服下后，体内肝脏处会有绞痛感，这些都是正常的。中毒不深的话，约莫一刻钟便够了。切记，最后一团黑血不能接触，我来处理。”


    为了男人能更舒服一些，妇人扶他上了床，喂他服药时更是满心担忧。


    “无事，别怕。”男人抚慰般地握上妇人的手。


    药效很快上来，李允融没有去打扰二人，而是退出房间。他当然不是大夫，更不会看病。只不过是男人的症状太过明显，所以他才能一眼认出。


    在商丘时，大多数人的症状便是如此，由傩的诅咒入体所致的不适。所以李允融给他们的药丸也不是什么药丸，而是糖球附上解咒的化气而已。


    至于最后一口黑血才是关键，那是诅咒。


    诅咒说起来虚无缥缈，实则一旦有了实物附着，便会显现出来。而这一口黑血吐出，男人身上的咒也算解得差不多了。


    只是，男人为什么会中诅咒？李允融心中又起疑惑。


    一刻钟后，妇人走了出来，她对李允融点点头。一转头时却是泪如雨下。生死之中见真情，妇人尽管嘴臭，可对丈夫的真情却一点不少。


    李允融走进卧房，男人沉沉睡去。他便直接念咒清除了那滩黑血，然后装模作样地用布包裹起来，拿到外面烧掉。


    正当李允融烧掉布包时，妇人走了出来：“那块令牌，再给我看一眼。”


    妇人仔细抚摸起令牌纹路，虽然这是块无字令牌，但是外轮廓依旧雕琢了一圈祥云纹，不似凡品。


    “你从哪里得来的？”妇人警告道，“不必说是捡来的，你知道我不会信。”


    “是从仇人身上搜来的，可惜还是被他逃掉了。”


    “这是铜铸的，还是精造，大手笔。我没接过这样的单子，其他人想必也接不到，那就是私铸。可以用于私铸的铜矿，山阳可没有，但这块未必是私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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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抚着下颌，沉思道：“住城西的有一走商人，名叫赵文祥，料子大概是从他拿来的。”


    “而这个东西，大抵来自燕云十六州的柳州。”妇人将令牌扔回给李允融，“你可以去黑街买柳州柳家的消息。其他的自己去查吧。”


    未待李允融再想说些什么，他只觉眼前空间割裂，再睁眼时已出现在妇人家的门外，好似他从未进去过一般。


    妇人也是一名修士，并且修为不浅。李允融带着这个消息离开那里，回到小巷。


    妇人能修到那种地步，自不是吃素的。男人为什么中诅咒，她会去查，而李允融若是继续深入探究，未必不会踩中对方的红线。李允融还是等消息好了。


    不过，柳州柳家……李允融暂且将其压在心底，对神秘人的出现，又重新有了一番计较。


    在小巷会合的四人皆是沉着脸，谁也没能带回来一条好消息。


    沈岫白先开口，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抱歉……”


    “嗯……”熟人的死亡总是比陌生人的死亡更加令人难以接受，但事实已定，所有人也只能接受。


    可是这个事实，该怎么开口？如实相告？四人寂静无言。李扶楹在自责，李允融内心阴云缭绕，沈岫白看起来像是为自己的莽撞而反省。


    脸上一片湿冷，夹杂着少年的叹息。


    堇色：“这应该是山阳的第三场灰雨。”


    依旧是一场灰雨。远处稚子撑着荷叶似的头笠，在灰雨中沾了一身泥跑回家中，远远看去像是虎子，又似小龙。


    李允融将三人带到一间空屋，暂作避雨：“我会如实告知，而接下来，需要一人留在小巷……”


    “我来！”沈岫白异常坚定道，接着不等李允融又要说些什么，冒雨走了出去。


    “前——”李扶楹拉住想要开口的李允融。


    堇色拿出纸笔道：“随他去吧，或许那样还能让他好受些。而你现在，应该想的是这些该怎么继续。”


    最重要的一个已知信息，傩活着，并且正在由赌坊做主，被以人命填补。而赌坊老板的背后势力不明，神秘人在与赌坊老板有关系的同时，又与燕云十六州中的柳州柳家有关，难不成赌坊老板背后站得是柳家？


    另一方，山贼同样与傩挂钩。他们的功法和严苛的制度，也在述说着另有隐情。而山贼与已死去的城主一样，在抓人，也主要集中在女性，难不成他们也在“圈养”傩？


    重重迷障之间捕捉真相，并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并非易事。更何况这些事，本就与他们无关。


    “或许，我们可以去找这个人。”李扶楹指着赵文祥这个名字。


    “他？”堇色不笑时看起来凶凶的，但在场三人都有着过命的交情，倒也不会被吓到。


    “哥，你还记得吗？这个走商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带我们来山阳的阿伯！”


    “被抓走了女儿。走私来的铜矿，需要大笔的金银财宝交给山贼……”李允融说，“看来，我们要再走上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