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神曰:杀人者死

    傍晚


    予杏靠在能看见那栋烂尾楼的人行天桥的栏杆上,斌北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梯,“不行啊,根本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予杏将手里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从予杏手里接过水的一瞬间,辛苦骑了大半天车斌北的心里溢出一丝丝感动,完全想不起来是谁坑害的自己,以及这根本就是警车里的矿泉水。


    大口喝了半瓶水之后,斌北总算是恢复精神了,他立刻问道: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完全没有啊,根本找不到你说的那种奇怪的地方。”


    “我这边也是,虽然发现没有,但我突然想到一个疑点。”


    “什么?”


    “你之前有询问过安女士,小等生病当天的情景吗?”


    “没有啊,这有什么好问的?”


    “......”予杏叹了口气,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的自言自语,“唉...我当时就不该偷这个懒的。”


    “什么意思啊?”


    斌北凑上前几步好奇的看着予杏,他这才发现予杏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眉头微微皱起,然后他听见予杏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道:


    “杨程女儿生病的那天,他们去了市中心医院。”


    斌北大失所望,“这算什么疑点?生病送医院再正常不过了吧。”


    “那天在医院我翻过他女儿的病历,护士也有说过,他的女儿得的是败血症引发的多器官功能衰竭,败血症这种病虽然很严重,但是早期症状表现并不明显,仅表现为发烧。虽然每个家庭不一样,但是就大多数情况来说,一个经济困难的家庭,最先考虑的应该是小型的诊所,这种可能性更大。”


    “而从兴旺路58号出发到市中心医院的这条路上,一共会途径一个诊所,一个区立医院,房东说他们急匆匆的抱着孩子离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概是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从医院的记录看他们抵达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十八分,那个时间段道路应该已经没那么堵了,所以两个小时的时间似乎太长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们应该去过那家小诊所,然后不知道听说了什么,越过了区立医院,径直去了市中心医院。”


    “那又怎么了吗?”


    “诊所里的医生是怎么一眼看出小等患上的就是败血症的?”


    斌北沉默了,他思考了一会儿,观察着予杏的表情,他想说‘因为医生医术高明’。他上学的时候‘实用医学’这门课程学的就不好,败血症能不能凭借高超的医术很快诊断出来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知道的是,如果答案真这么简单的话,那予杏肯定不会发问的。


    斌北思考了一会儿想出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回答,


    “我们去那个诊所找医生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对,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们要找到那个医生,刚刚我已经去过了,没有开门,门口用一道很结实的铁链挂锁锁住了。”


    “那可能人家下班回家了。”


    “门上张贴营业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现在是我去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那也可能大夫家里有什么事就先回家去了呗,诊所的医生很多都是住在诊所附近的小区里的。”


    “...有可能吧。”


    “而且这也就只是你的怀疑吧,而且还是因为这种巧合就怀疑那个医生。”


    “我暂时是没有更充足的理由去怀疑他。”予杏从倚靠的天桥栏杆上站直起来,他叹了口气,回身低头看着锈迹斑斑的栏杆继续道,“我现在只想搞清楚他在哪?他为什么会和这个案子有所牵连。”


    “那我们明天再去一趟那个诊所。”


    “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见予杏点头,斌北悄悄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明天不会再让自己骑着自行车满城跑了,今天就可以把租来的自行车先退了。


    奔走了一天的斌北盯着远处慢慢落下的夕阳越看越出神,越看越饿,感觉那红澄澄的落日真的很像鸭蛋黄。


    身边的予杏突然一抬头,吓了斌北一跳,他赶紧回神。


    不行,现在不是想着吃饭的时候。


    “喂,斌北,把青梧的联系方式给我。”


    “啊?”


    “我记得除了药学,临床医学和中药学以外他好像还是法医学的专家吧,他会解剖尸体吗?”


    斌北不明所以的点头。


    “会吧,你要干嘛?”


    “我们警署好像没有专门聘请法医,我想请他帮忙调查一下杨程的尸体。”予杏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有一个想法想要请他帮忙求证一下,希望我现在的想法是对的。”


    斌北默默的看着他,要是以往他应该会追根究底,咆哮着问予杏想法到底是什么,但是现在他真很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跟予杏相处了几天之后感到的心理上的疲惫。


    “随你便吧。”


    城市的另一边


    瑞达达躺在租房里,手里也捏紧了一份今天的报纸,上面的头版确实是自己文章没有错,但署名为什么是主编的。


    他今天本是请了假的,但现在也顾不得脚疼了,他必须得去报社找那个该死的主编谈谈。


    “小瑞达达你才刚入社会,有些事情你不懂,你现在没有公信力,写你的名字读者就不会相信内容的真实性了啊。”


    瑞达达看主编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但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着自己刚刚预支的这个月的工资,瑞达达也不敢明面上和他不过不,只能退让一步,


    “那就不能将我的名字一并写上吗?”


    “......”


    主编看了看他不说话,随即就无视了瑞达达的存在,自顾自的开始继续打电脑游戏。


    一个小时之后。


    路边的小餐馆里。


    “不然这样,你继续挖掘这个新闻,等有了新的消息你直接把卖消息给我,我给你个好价钱,你看怎么样。”


    瑞达达没有说话,眼前这个人是其他报社的编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自己怎么不去?”


    “哎呦喂,多危险啊,神明在上可千万别让我沾惹上这些怪东西。”


    瑞达达冷哼了一声,他是不信神的。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爹喝多了,扇了他妈一巴掌,他爹因为反噬疼的酒都醒了,于是他一边拉着他妈道歉,一边跪着祈祷神明宽恕。


    瑞达达在一边看着觉得好笑极了,那个时候他就产生了一种想法,即,只要自己不想着伤害别人,那就不需要神明保佑。


    产生了这个想法的他,退出了父母所在的教派,也被父母赶出了家门。


    “我去也可以啊,只要署我的名,跟其他人并排也行,只要答应,我就去查。”


    “那可不行啊,你都不是我们报社的员工,怎么署你的名?”


    “......”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是把新闻给你们主编然后什么都没有,还是把消息给我还一笔不错的报酬,你自己选。”


    瑞达达拧着眉头,他是将要在中心市扬名立万的人...


    瑞达达是不想再去那个烂尾楼了,他现在扭伤了脚行动不便,那个该死的破地方平时连个路人都没有,玩意出点什么事情,也不一定能在碰到好心人。


    那么该怎么继续调查呢?


    瑞达达想了一天,最终决定就从那个被害的男人查起。


    可是中心市的命案不多,警方也基本不像群众公布,那自己该从何查起呢?


    瑞达达一狠心一跺脚。


    那就去偷警局吧。


    瑞达达的执行力不得不说非常的强,他定下如此宏愿之后,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收拾一下就出门去了。


    瑞达达的脚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跑起来还是有点疼,走到警局虽然省钱但是会脚疼。


    最终瑞达达乘上最后一班公交,坐在第一排的车坐上,瑞达达默默沉思,他该怎么闯进警局,闯进去了又该怎么全身而退呢?


    听说警局晚上是有警官值班的,一点都不好闯。要是被抓住了拘留不说,可能还会被处以高额的罚款,他没钱交罚款,所以一定不能被抓到。


    下了公交车,瑞达达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在自动售货机里购买了一瓶白酒,和啤酒不同,高浓度的酒精包装都是一样的,玻璃瓶,白底的酒标黑色的大字‘为自己,为他人,慎重饮酒。’


    瑞达达看了一眼默默将写着字的一面握在掌心里。


    瑞达达的想法很简单他就偷偷溜进去,不被发现就没事,要是被发现了他就假装是喝醉迷路的醉鬼,这样就算可能会被拘留两天也不会被罚款。


    瑞达达拎着酒很快就到了警局门口,一看见警局瑞达达惊呆了。


    因为他从未靠近过警局所以他才刚知道,中心市的警局前面是有一片的空地。


    瑞达达看着警局的大门不知所措,但来都来了,不进去怎么行。


    瑞达达心一横,估量了一下距离,想着要不就冲过去好了。


    他刚要冲刺,就见警局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大高个来。


    瑞达达吓的腿脚都利索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栽进路边的草丛里。


    “这两天真热啊。”


    “是啊,局里空调都没有,外头都比里面凉快。”


    “哎,指望局长装恐怕难啊,不如我们几个自己凑一凑呗。”


    瑞达达在警局门口路边的草丛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上去他们一时半会儿有没回去的意思。


    瑞达达干脆就在草丛里一点点的挪。


    不知道门口两个警官聊什么,聊的尽兴,居然一点没有发现瑞达达的动作,就这么一点点的挪,直到挪到草丛边缘。


    前方已经没有草荫了,瑞达达心一横,一瘸一拐地奋力朝着警局的侧面冲。


    他很急,急的眼睛里只有前方,目不转睛,豆大的汗滴从头顶一次次滑下。


    突然一道惶惶的亮光打在了脸上,瑞达达吓得六神无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什么人?大晚上跑来警察局做什么?”


    瑞达达几乎要昏过去了,顶着灯光他睁不开眼,因为紧张他发不出声音,本能的就想跑,一只手也本能的攥紧了手里的酒瓶。


    “问你话呢,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我...”


    瑞达达咽了口唾沫,缓慢的,谨慎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站直了身体,他举起手里的酒瓶,在警员震惊的目光之里试图打开酒瓶。


    但瑞达达从来只是喝啤酒的,他从没喝过白酒,也不知道白酒的酒瓶该怎么开。


    尴尬的尝试了几次之后,被已经无语了的警员提溜起来带回局里去了。


    蹲坐在拘留室的床上,瑞达达的脑子清醒一点了。


    不行,不能这样,他是要成为扬名立万的记者的人,不能被困在这里。


    瑞达达捏着酒瓶默默的想,因为他刚刚紧张的死死抱住这瓶酒,警员也没把它没收。


    “我想上厕所。”


    “哎呀,你会说话啊?”


    “嗯。”


    “你大晚上来警局做什么啊?”


    “不做什么,就是喝多了有点迷糊。”


    瑞达达的视线向下漂移,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假,这句话怕是说错了。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警局的大哥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下次少喝点。”


    “啊......”


    “你刚刚说要上厕所是吗?跟我走吧。”


    “嗯...”


    瑞达达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早知道这些警察这么不聪明,自己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钻草丛里。


    他本来就满身的蚊子包,今天这一路跑下来身上又多了不少划伤。


    瑞达达走进厕所里,趁着警察没有盯着自己,翻窗溜了出去。


    还好这次是在一楼,除了本就有扭伤的脚有点疼以外,其他一切无恙。


    瑞达达沿着墙根慢慢的摸索,每遇到一个窗户就抬头朝里面看看,过了好久,终于给他找到一个看上去有点像办公室的屋子。他远远的透过月光看见里面立着一块小黑板,黑板上写着烂尾楼,然后是花园路明珠小区507。


    眼睛一亮但是再往后面的内容就因为墙壁的阴影看不清楚了。


    试了一下窗户是锁上的,瑞达达就想着试试隔壁一扇亮着光的窗户,看有没有人在,能不能翻进去。


    于是又鬼鬼祟祟的摸着墙腰向另一个窗户前进,然后他满怀希望的一抬头,正和一脸疑惑的警官对视上了。


    瑞达达呆呆的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刚才的厕所。


    瑞达达最后也没解释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但他终于弄开了酒瓶的盖子。


    他没喝过白酒,只觉得很辣,试着喝了一点之后脑袋晕乎乎的,就在看守室里睡着了。


    白天斌北来上班的时候就看见看守室里关着一个满脸通红抱着酒瓶酣睡如泥的人。


    他的脚上还裹着纱布,蜷缩在小小的床上看着有几分可怜。


    “这人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自己跑来的,问他什么都不说,我猜他是流浪汉吧,就收留他在这里过一夜。”


    “真可怜,不知道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


    瑞达达此时一点都不伤心,梦里他成为了中心市众所周知的名记者,他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吃上了自己喜欢的食物,每天都喝啤酒,主编变得和颜悦色再也不无视他的存在了。


    七月二十三日


    案发后第四天


    警局里


    予杏尝试了三次之后,终于确认了青梧的手机是完全打不通的,但也可能这个时间段医院正在忙吧。


    “喂,别打电话了,我们出发去你昨天说的小诊所呗。”


    “你先去,地址我录在车载导航里了,如果诊所还没开门的话,你就在巷子前后到处走走,向周围人打听一下消息,之后就去找局长申请搜索令,顺便搜集一下经营那家诊所的医生的所有资料,家庭住址之类的都要找齐。”


    “知道了。”


    斌北飞快将予杏说的记在小本子上,从警局的办公桌上上拿起车钥匙,就往大门的方向走,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予杏根本没有跟上来。


    “走啊?”


    “你一个人去,我要去一趟第一人民医院。”


    予杏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去医院里找青梧比较稳妥,顺便也可以问一问,安女士当天的情况印证一下自己的推测。


    上午九点五十分,斌北抵达了诊所,这就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社区诊所,位于两个老小区之间的一条宅胡同里,可能是市政府的规划问题,这条巷子比较窄,且巷子寥寥的四五家店面只有诊所看起来还在继续经营。


    其他的店铺都像是早早取下了招牌,门前台阶坡道堆着厚厚的灰尘。这也难怪,毕竟这个巷子又窄又偏,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客人光顾的地方。


    正如予杏所说的,诊所的对开式的玻璃门上面张贴着营业时间,上面写着早上八点至晚上七点,不过叫人在意的是这张写着营业时间的纸张也太大了一点,几乎占据了玻璃们绝大部分的空间,另外的玻璃上则贴满了中药广告,从外面往诊所内看去,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斌北挺不解的,要在门上贴这么多东西的话,当初就不要装透明的玻璃门,直接装木头门,金属门,随便什么不透光的门不就好了。


    斌北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临近十点了,诊所没有开门。


    斌北打开笔记本。


    向周围人打探,申请搜索令,搜集诊所大夫的资料


    斌北抬头看了看巷子的两边,真是不巧,诊所的门是面朝东的,而两边的夹着他的居民楼都是面朝南的,所以从巷子里抬头张望,两边都是居民楼没有开窗的侧面,看来询问住在附近的人估计他们也不知道什么,现在该找谁询问才对?


    斌北苦着脸沿着巷子往前走,巷子虽然窄但是不深,很快就走到了另一头。刚走出巷子,就看见土石路边长着一颗很大的香樟树,在日近午时,阳光越发炙热的上午十点,挺拔的香樟树投下一大片深邃的树影,树下还有两个老人,正躺在竹制的长椅上摇扇乘凉。


    此时的第一人民医院


    予杏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青梧的诊室,这个时间诊室的门口已经排了很多的人了,虽然隔壁就有候诊室,但是不少人还是坚持站着或者搬了小板凳坐在诊室的门口排队。


    予杏也没预料到青梧的电话会完全打不通,也没来得及提前一天挂个号。予杏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想看看现在挂号的话今天能不能排到他。


    可惜,医院的服务网页上显示,青梧医生今天的号一周之前就已经全部被挂满了,现在无法预定,因为半个月后的也已经全部预约完了。


    予杏悄无声息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在病人及其家属一声声‘你怎么插队啊’的抱怨中,予杏径直走上前,一把推开了青梧会诊室的门。


    青梧正在一边看诊一边大口的吃柠檬,他似乎并不擅长吃酸,一边吃一边被酸的龇牙咧嘴,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去看,发现是予杏。青梧一边诧异地对予杏挥了挥手,一边默默的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掉眼角被酸出来的泪花。


    “予杏警官?有什么事吗?”


    “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今天什么时候能有时间?”


    青梧歪了歪身子越过予杏,通过打开了半边的门望向外面长长的病患队伍,犹犹豫豫的道:


    “估计...还有一会儿,下午三点左右应该可以抽出点时间来。”


    予杏点头,立刻转身离开了诊室,看见他干脆利落的走了,几个凑过来想着悄悄插队的人也悻悻地退回原位。


    予杏一边走一边低头思考。


    如果青梧没有时间的话,那么从外市请来一名顶级的专家医生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如果将沟通成本也涵盖在内,最快也要两天的时间,还得是在专家本职工作不忙的情况下。


    怎么可能不忙啊。


    予杏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很快予杏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小等的病房。


    今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天气预报说今天一整天都会是晴天,只可惜这间由储物间改造的病房只有一扇巴掌大的透气窗,漂亮的金色阳光穿过满是灰尘的玻璃进入室内,也变得浑浊起来。


    小等的病房和他们上次的来的时候没两样,只是床头多出了一盆天堂鸟。天堂鸟又称鹤望兰,它的花语是等待爱人和思念,一般不会用来送给病人才对。


    予杏走进病房的时候安正在用热水壶给热水瓶装水,予杏想了想上前几步拿过了她手里的电水壶。


    “我来吧。”


    “谢谢,谢谢。”


    “没事。”


    手上一轻,安这才抬起头开看着帮忙的小伙子,她本以为来人是医院的志愿者,但是细看又觉得不太像。


    这层楼里来过的志愿者她基本都认识,但是眼前这个看着斯斯文文的却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安眨了眨眼睛,困惑地询问:“你是?”


    和死者家属的沟通的事情一直都是斌北一个人负责跟进的,除了第一次将死讯带来之外,予杏没有和安女士有过接触,此时也不意外她记不得自己。


    予杏拿出自己的警官证道:


    “我是名警察,之前和另一名斌北警官一起来过,你能想起来吗?”


    “哦,我记起来了,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安懵懵的反应了一会儿,很快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神情激动的望着予杏,“难道说是赔偿金?你们已经抓到凶手了,要给我们发赔偿金是不是。”


    看着她的眼里翻涌着热切的希望,再看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予杏沉默了,他静静的看着安女士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抱歉。”


    “......”安也没说话,只是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去,她疲惫的叹了口气,“没事,没事的。”


    病床上小等还和上次一样,皱着眉头很不适的在睡觉,浑浊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星星点点的黑色影子落在她的眼角,就像是那孩子在痛苦的落泪一般。


    予杏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对安小姐道:


    “我来是有些事情想向你求证,可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吗?”


    “可以,你说吧。”


    “我请医生调阅过了孩子的病历,除了这家第一人民医院,暂时还没有其他二甲及以上的医院有小等的治疗记录。孩子生病之后你们是直接送来了这家医院投入就医的吗?有没有去过其他医疗机构,比如附近的社区诊所?”


    “有去过诊所,就是我们家附近的那家,予杏警官,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了诊所?”


    “没什么,我猜的。”


    其实予杏也不全然是胡乱猜测,只是在老房东那里看见那盒过期的发烧药的时候突然想到有这种可能而已。


    “为什么会直接来市中心医院呢,如果社区诊所表示治不了的话,你们为什么没有选择更近的区立二甲医院,而是直奔这里,可以的话,能把当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将给我听吗?”


    安微微蹙眉,她的脸上因为劳累而松垮的皮肤,随着她的动作一层层地堆叠在眉心,形成一道道的皱纹,她看上去十分憔悴,努力的回忆。


    “我记得那天我们是先去了扼佼大夫的诊所,因为家里的实在没有什么钱了,我和我的丈夫在附近的工厂找了小时工的工作,为了多挣点我们下班都很迟,那天我们下班的时候回到家里,孩子倒在地上发着高烧,我们两个吓坏了,急急忙忙带着孩子去之前去过那个诊所。


    我们到的时候天都黑了,扼佼大夫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我们冲进诊所的时候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接诊了。”


    “那时候是几点?”


    “记不清了,大概是晚上七八点吧,因为我们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好的,我知道了。”


    “扼佼大夫摸了摸孩子的额头,问我们孩子有没有吃药,我说吃了,扼佼大夫就说这个症状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发烧,很有可能是败血症,他这里看不了,让我们赶紧去大医院,最好是三甲医院,不然说不定越拖越不行。”


    安说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声,“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败血症是什么病,还以为就是更严重一点的感冒,没想到...我甚至还想过,是不是扼佼大夫着急下班才故意说是重病,把我们推到大医院来,自己好赶紧回家,要是真的都像我想的那样该多好。”


    予杏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病床上的小等。


    确实,如果只是误诊该有多好。


    安顿了顿,再次发声的时候,嗓音里带着一点点的鼻音,像是在努力的压抑着情绪,“是我误会扼佼大夫了,没想到我们到了中心医院一检查,居然真的是那个败血症。”


    予杏摸了摸口袋,他出门的时候好像忘记带手巾了,悄悄看了一眼,还好安小姐没有落泪,只是眼睛微微泛红而已。


    予杏沉默了一会儿,等安的情绪稳定下来一点,继续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扼佼医生能一下就判断出是败血症而不是其他什么病症呢?他难道是这方面的专家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大夫,应该有他自己的办法能看出来吧。”


    予杏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推测正确,但看起来线索暂时还续不上。


    “那么你对扼佼医生有什么想法吗?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医生?”


    “想法,没什么想法,我们不是很熟悉。”


    “...嗯,我知道了。”予杏对安女士微微点头致谢道,“谢谢,我想要了解的暂时就这么多了。”


    “没事,那个...”


    安欲言又止,她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了很多,看着病床上还在昏睡的女儿犹豫了一会儿对着予杏可怜地祈求道:“还请你们尽快抓到凶手。”


    “嗯,我们会尽力的。”


    案子他是一定会解开的,但结果能不能帮到她们,现在的自己也还不能确定,予杏不愿意去面对安期盼的眼神,于是将自己的视线移向别处,正好又看见那盆天堂鸟。


    “你和你的老公的关系很好吧?我记得天堂鸟的话语有一种是‘飞向天堂的鸟,将对离世亲人的思念带往天堂’。”


    “这盆花?”


    “嗯,上次来的时候还没看见,你最近买回来的吗?”


    安轻轻地摇头,凄惨地笑道,


    “我们哪有这个闲钱,这花我们住进病房的时候就有了,前几天都放在角落里来着,这两天我看天气好就搬出来晒晒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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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啊。”


    下午两点半


    予杏坐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的一处树荫下乘凉,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已经闻的他有些难受了,哪怕没有空调他也乐意待在外面。


    予杏靠在椅背上接通了斌北打来的电话。


    “喂予杏,我已经打探清楚了,那家小诊所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开门了,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性格不是很好,周围的居民都不是很喜欢他,除非感冒发烧一般不去找他看病,所以大家对于他不在诊所回去哪里也一无所知。”


    “五天了,也就是说他离开案发现场之后的第二天就没有再出现过吗,很可疑啊,我们得赶紧把他找出来,抓紧时间回署里申请搜查令。”


    “这还用你说,我已经快到警署了,还有两个红绿灯,灯快绿了我不跟你说了。”


    “嘟嘟嘟......”


    予杏将手机收回衬衫口袋里,仰头靠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此时正是太阳热的惊人的时候,从午餐时间开始就一直没有胃口的予杏抱着一碗凉皮有一口没一口慢吞吞地吃,而坐在他身边的青梧却截然相反,此时辛苦了一个上午的青梧医生正抱着一桶老母鸡汤埋头猛喝。


    予杏很疑惑他是怎么在这么热的天气喝的下种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的,同时也很疑惑,为什么都下午两点多了他们两个才刚开始吃午餐。


    “打电话来的是斌北警官吗?”


    “嗯。”


    “你们最近好像好像很忙呀,话说予杏警官你特意跑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青梧医生应该已经看过最近的报道了吧,你觉得烂尾楼里真的存在怪物吗?”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就是那起案子,我猜报道说提到的受害者就是杨程先生。”


    青梧愣了一下,他似乎也早有察觉,所以很快就反应过过来,


    他的脑袋垂下一点,眼神似乎有些哀伤。


    “医生,你觉得世界上存在怪物吗?”


    “...我,我不知道。”


    “我可不相信世界上存在什么鬼的杀人怪物,这世上只有一种怪物,就是扭曲的人心。”


    “扭曲的人心?”


    “我想请你帮忙,解剖杨程的尸体。”


    青梧愣了愣从汤碗里抬起头来,“为什么?”


    “我们最近调查到一个可疑的人,他叫做扼佼,职业是一名医生,我觉得如果医生的话,杀人的方式最有可能是投毒。”


    “是医生就会投毒,你为什么这么想?”


    予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将木碗放在膝盖上,随即自暴自弃一般的突然就瘫倒在椅子上,他靠着椅背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啊,大概是直觉吧。”


    青梧医生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因为予杏警官你总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我懒得跟你说,你照着我说的做就行了别废话了’的样子。”


    “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可怕的角色吗?”


    “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我觉得自己只是有点懒而已。”


    “哈哈哈,你可能真的要去看看我精神科的同事了。”


    “好吧,那我简单陈述,我现在觉得有一种可能是这样的:扼佼医生先使用毒药将杨程毒死,然后将刀刺进他的胸口,出于一种我完全不想不通的目的,他用保鲜膜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包裹住刀刃,然后刺穿了尸体的胸口,最后在刀伤涂抹一些来自昆虫或者海星海参之类蓝色的血液,将现场未造成现在这样。”


    青梧歪着头想了想,“这有可能吗?就说第一步,怎么将人毒死,虽然用毒是民间流传说最好的杀人方式,但是作为一名专业的句芒医生我得告诉你,这是行不通的,强制他人服毒的话,自己也必然会中毒身亡。”


    “啊,我知道。”予杏还是摊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应和一声。


    “你知道?”


    予杏:“虽然我们对反噬的经验总结仍不完全,但就目前的理论来说,比如医生用药有两个原则,第一需要服药者清楚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药物,第二必须是自愿服用的,这两个原则缺少一个,就会发生反噬。”


    予杏:“用毒也一样,你得告诉别人,这是毒药然后还要让被害人心甘情愿的吃下去,与其说是杀人,倒不如说是被害人的自杀。所以我也觉得可能性不高,但是搞清楚他会用那种毒药,追踪来源,方便我们尽快找到扼佼医生才是我的目的。”


    “话虽如此,但杨程根本没有理由心甘情愿的吃下毒药,如果说他根本就是服毒自杀,然后请求扼佼帮忙伪造现场的,那扼佼又凭什么要帮他?”青梧疑惑的看了看予杏,然后喝了一大口鸡汤。


    予杏哼哼了一声。


    他也觉得扼佼不可能帮忙伪造了现场,扼佼的风评一般,冒这么大风险,只为助人为乐的概率不高。


    正相反他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威胁,那天孩子发高烧的时候,杨程在诊所应该是看见了什么。


    可能是不想继续这种颓废的状态了,予杏从椅子上稍微坐起来一点,深呼吸了两次之后又恢复到了原来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侧头看着医生道:


    “我刚刚看你在吃柠檬?”


    “啊?”青梧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像是回忆起了柠檬的酸涩,不由皱着眉头苦着脸,“干嘛突然说起这个。”


    “虽然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但我推测你应该是为了中和掉自己体内某种药物作用吧。”


    “嗯,因为给一个意识不清的病人注射含碱性的药物...等等,你的意思是。”


    青梧的声音不由高了几分,“你觉得是扼佼杀了杨程,然后活着离开了现场?!”


    “如果是医生的话就可以想办法中和掉一部分的药效吧。”予杏声音懒洋洋地道。


    “扼佼被反噬之后第一时间给自己注射解药?这太过疯狂了,这才是真正的拿命在赌吧。”


    青梧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都说他们句芒医生是拿命赌命的疯子,但就算是他也觉得这种做法过于疯狂了一点。


    人类想要杀死他人的心真的可以强烈到这个程度吗?


    “我其实我也想不通。”予杏摇摇头,“我认为作为一个正常人,不应该因为受到威胁,就拿出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勇气去杀人。”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有几种可能,


    第一、扼佼自信能全身而退,但是如果说你都觉得可能不大的话,我会排除这种可能。


    第二扼佼、使用毒药,并且有一定的概率能全身而退,比如他接种过某种疫苗,并且确信杨程没有接种过。


    第三、扼佼的杀人方法在一定时间内发作,有一定概率会致死,所以他现在躲起来,等着风波平息。


    第四、扼佼根本没有下毒,我搞错了。”


    “我觉得是第一种可能性不大,后面几种都有一定的可能性。”青梧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是第三种或者第四种。”


    予杏直接了当的做出结论,倒是让青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


    “你是有什么根据吗?”


    “前段时间网络上出现过一个自称是可以召唤‘人面鲛’的人,他网上称自己成功杀死了很多人。”


    “我听说过,但警方不是已经发出声明根本没有这种事情吗?”


    “警方,斌北跟我说警局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有很多的案子仍有疑点,我怀疑所谓的‘人面鲛’就是扼佼使用的某种杀人方法,药物甚至可能是利用了货真价实的怪物杀人,为了达到某种,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的目的。”


    “......”青梧沉默了,恍惚间他回忆起予杏在走廊上描述的那个名为‘人面鲛’的怪物,来自深海的,长满尖锐獠牙,三颗心脏的怪物。


    明明是酷暑夏日的午后,平静安逸的医院花园里,青梧感受到一丝寒意。


    “我知道了,解剖的事情,我会尽全力的。”


    “那就交给你了。”


    予杏说完把吃到一半的凉皮从腿上拿下放在椅子的一头,他实在是吃不下了,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有些昏昏欲睡。


    予杏背靠在长椅上闭了闭眼睛。


    “请问,你就是予杏警官?”


    予杏看着眼前陌生的一男一女,没精打采的睁了睁眼睛,稍微从椅子上坐起来一点。


    陌生的男女穿着朴素,男人穿着白色的汗衫配上舒适的黑色棉短裤,女人穿着红色的斑纹T恤配上白色中长裤,他们上去有些年纪了,眼袋很重,鼻翼到嘴角之间有明显的法令纹,看上去大约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予杏确认自己不认识他们,


    “我是予杏,你们找我有事?”


    “我们是杨程的家属啊,听他老婆说他出事,死掉了,这才从赶来的。”


    予杏愣了一下,杨程的资料他全部有翻过,他可以肯定杨程在本市除了安女士和小等以外没有其他的亲属了。至于外市的亲属,好像自从十几年前杨程的父母去世之后就再没和他联系过。


    予杏心理清楚这个时候找过来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但还是站了起来,问道:


    “你们找我是为了...?”


    “就是赔偿金啊。”


    看着予杏的眉头微皱,男人赶紧拉了拉女人的衣角。


    “哎,你少说两句,我来说。”


    予杏:“......”


    予杏默默无语的看着他们,果然不出他所料的,这两个自称是杨程亲人的家伙就是冲着赔偿金和保险金来的。


    男人一拍女人的手背示意她往后站站,然后堆着笑凑上前一点。


    予杏本想瘫回椅子上的,但是转念一想,与其瘫回去头疼不如忽悠一下这两个人帮帮需要帮助的人。


    予杏酝酿了一下表情,真诚中带着点老实退缩的模样。


    “你们是想问关于赔偿金的事情吗?”


    “对啊。”


    “真是对不起,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应该支付赔偿金的人,所以可能还要再等一阵子才能有结果。”


    “什么?那就是说拿不到钱?”一听说没有钱拿,老夫妻立刻收起了笑容,他们用一种非常愤怒的声音呼和道。


    “嗯,但是结案之后...不对等等,你们是杨程的亲属,不是安女士的亲属?”


    “是啊。”


    “是这样的,赔偿金一般是优先给予配偶及子女的,然后才会酌情给予其他亲属。”


    “你什么意思,你要说我们怎么都拿不到钱是吗?”


    “不是不是,是这样的。”予杏走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原则上你们是分不到的,但是小等一直在住院,她的那部分会优先抵偿医药费以及欠借款的利息,所以你们如果借过她钱的话,是会优先把钱给你们的,连带着你们协商定的利息一起。”


    男人反应了一会儿,随即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哦哦哦,我懂了,我懂了,我这就找安去。”


    男人说完就往回走,女人过去,“他都说了什么啊?”


    “别问,快走,我们卡里还有多少钱?”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别问这么多。”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予杏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像素点的弧度,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予杏警官,骗人是不好的。”


    “骗人?我哪有骗人?”


    “赔偿金会优先还给医院以及偿债但是好像不计算利息。”


    “是这样吗?哎呀,我是一个新人可能记错了吧,我的前辈们总说,我作为一个新手,搞错一点小事都是应该的。”


    “......”青梧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予杏心情好了一点之后胃口也好了一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椅子的左侧,空空的,再看看右侧是青梧的白大褂衣角。


    予杏:“欸?我的凉皮呢?”


    “额...我以为你不吃了。”


    予杏抬头看见青梧捧着自己带来的木制餐盒,青梧将餐盒还给了予杏,里面轻飘飘的空荡荡的,食物一点没有剩下。


    “给你,味道很不错,但我没时间送回去回收亭,麻烦予杏警官了,我得赶紧回去看诊了。”


    予杏:“......”


    青梧说完拍拍屁股站起来跑了,顺便带走了自己的保温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