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闻不由得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如果是你，你能想到用这种手法杀人吗？”


    容朔的话让她陷入了沉默。她的认知注定局限了她无法想出这样曲折的手法，那些绣娘也一样。


    可若是如此，汤小姐体内的绣花针又是从何而来呢。从蚕茧到绣花针，会不会是凶手在传达着某种信息呢。


    林清如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猜测，如果是绣花针代表的是汤家，蚕茧代表的是赵家，那么唯一没有出现在现场的，便是曲家之物。


    那么，会不会与曲家有关呢。


    林清如不敢确定。


    就在她皱眉思索之际，绣娘们已经被管家们带了来。数个衣着打扮相似的女子依次进入院中，她们神色中似有胆怯惧怕之意，眼中四下打量，来回在院中张望。


    林清如凝眸望了她们一眼，却发现这些绣娘大都十三四岁，年岁不大，怯生生地捏着衣角。


    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转头问汤权，“这些就是府中全部的绣娘吗？”


    汤权只是面不改色的回答道：“这只是一部份的绣娘罢了。大人容禀，前些日子的大火本就耽搁了些生意，眼下更是忙碌，因此绣娘们手中活计不能停下。”


    他顿了顿，“大人不妨先问过了她们。若是有何不妥，再唤旁人来问也可。一来不耽误了大人时间精力，二来绣娘们也可继续做活儿。”


    话中倒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林清如略略颔首，未置可否。她只想到汤权前日里对此含糊其辞的模样，分明是想要对此有所隐瞒。若有他在此，绣娘只怕是不敢开口。


    于是她开口神色平淡地对汤权说道，“汤二爷，劳烦回避片刻。”


    汤权不想她竟会开口要求自己回避，不由得一愣。但他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用警告的眼神扫了院中绣娘一眼，拂袖而去，神色十分难看。


    等他走后，这些年纪尚小的绣娘们仍有些畏惧之色，眼神飘忽躲闪。


    林清如温声说道：“关于六月二十四那夜的大火，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们。你们不必害怕，知道什么说什么便可。”


    却突然听得有轻笑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猜，她们是在害怕你，还是在怕别的什么？”


    像是被突然提醒，林清如与身旁轻轻勾唇的容朔对视一眼。她看着那些绣娘的眼神并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倒是眼眸躲闪，在院中飘忽不定。


    林清如骤然想起，她们也许害怕的是那晚见到的火中焦尸。


    于是她问道：“那夜火起之前，你们可有见到院中有何异常？比如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人影？”


    当时虽是子时，已值深夜，但凶手以石漆浇于院中，围于绣架，必然不是简单功夫。


    在面面相觑的安静之后，众人纷纷摇头。这时恰有一胆怯声音突然响起，“那晚我起夜之时，似乎有见一人影从院中闪过……”


    林清如只问她，“可有看清长什么样子？”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细如蚊蝇喃喃，只怕是说错一般，“天太黑了，也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


    再接着问下去，那闪过的人影是男是女、或高或矮也一概不知。


    林清如的眼眸扫过她们，“那夜你们是否都见过那个烧焦的尸体？”


    她似乎问到了她们最害怕的问题，众人相互对视的眼眸之中纷纷露出了惊恐之色。惶恐的情绪很快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她们神色紧张地打量着院中，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突然有怯怯的声音打破这一刻的安静，


    “大人，不是焦尸！是僵尸！”


    突如其来的开口似是投石入水一般，将平静的水面瞬间砸起水花四溢。绣娘们都是不经事的小姑娘，见有人开口，忙跟着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是焦尸是焦尸！浑身都烧黑了！”


    “什么僵尸啊！分明是女鬼！眼睛都没有！吓死人了！”


    “明明就是僵尸！哪有女鬼一跳一跳地走的！”


    林清如见状忙止住她们的纷乱之语，“从头仔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娘中有稍见稳重的少女开口说道：“那夜院中起火，将绣架团团围住，燎得老高，一时间靠近不得。我跟着阿姐们取水扑火之时，便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在火中坐着……”


    说到这里，她似乎也有些紧张起来。回忆的眸色中露出恐惧之意，又强自镇定下来。只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接着说道：“起先我们以为是谁被困在了火中，还想上前相救。却不想……那人影……坐在绣架前，竟像是在绣花模样！”


    林清如闻言亦是露出些许讶异神色，怎得会如此诡异？


    “是啊是啊。我们当时还心想谁这么用功，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绣花。”旁边的绣娘附和道：“本想前去救她出来，可她一抬头！”


    绣娘双眼睁大，露出十分惊恐的神色，“那根本就不是人的脸！整张脸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全是被烧得焦黑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她没有眼睛！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只剩下两个窝窝！”


    说着，她顺了顺气，略微平复下恐惧的心情，又补上一句，“别提有多吓人了！”


    没有眼睛？浑身焦黑？即使是听起来，也是十分可怖的存在。


    林清如皱了皱眉，难道世界上当真有厉鬼存在吗？于是她接着问道：“那你们为何说她是女鬼？又为何说她是僵尸？”


    “都那个样子了……能是活人吗……肯定是女鬼啊！”只见一绣娘怯怯地往身旁的绣娘身后躲了一躲，“听说只有冤魂不散的女鬼……才会在半夜绣花的……”


    “不是不是！”有人急急反驳道，“那个焦尸唰的一下就不见了！我见她分明是一蹦一蹦的！只有僵尸才会如此！我听家里人说过，这叫借尸还魂！是大凶之物！”


    林清如愈发狐疑，借尸还魂？借的是谁的尸？还的又是谁的魂？


    一时间就连她自己也有些狐疑起来。那么多人亲眼所见言之凿凿，笃定火中是非人所为。她看向一旁的容朔，不知为何，她只突然低声开口问到，“你相信世界上真有厉鬼僵尸吗？”


    见她突然开口问自己，容朔眼眸一弯，笑容拂面，“即使是厉鬼，不也是人之所化吗？”


    他语气十分轻松，却像是别有深意。


    林清如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即使是厉鬼行凶，也得把这厉鬼找出来才行啊。


    于是她环视众人，“你们既然都见过那火中焦尸，可能看清她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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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倒像是明知故问，年轻的绣娘们皆是摇头，“被烧得焦黑！又没有眼睛！哪里有什么脸！”


    “天太黑了，火势又大，哪能看清什么长相？”


    见她们纷纷否定，林清如却并未气馁，接着问道：“体型总能看清些许吧。约莫多高？身量几何？”


    这回她们似乎是略微清楚了些，有人回答道：“大约与那绣架差不多高。”


    林清如看了一眼那绣架约莫四尺五寸的样子，像是女子的身高，身材并算不得十分高大。


    不想却有人反驳她，“何止？少说也比绣架高个三四寸去！”


    尚还年少的绣娘们突然因为这个问题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一边说是四尺五寸，一边却说是四尺八寸，几经争执也为得出明确答案。


    这可就奇了。若说一人看错也就罢了，这却是被分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怎得这火中焦尸的身量，也如此难以令人琢磨。


    到底谁看到的，才是真的？


    林清如一时间陷入了疑惑之中。


    只是无论是四尺五寸，还是四尺八寸，都像是女子身量，并非高大之躯。林清如突然想起汤小姐那被整齐斩下的双手，由重型砍器瞬间造成的断裂，那是需要费一番力气的。


    如果凶手是这火中的人影，若真的身为女子，那必然是经历过长期劳作而力量坚韧之人。


    林清如不由得扫过院中面容青涩的绣娘们。她们大多身量纤纤，修长的指尖之上只有长期捏针产生的剥茧。这样一双娇嫩的手，也许连真正的凶器都拿不稳，遑论一击将人双手砍下。


    也许真是自己怀疑错了。


    只是尚且还有部分绣娘并未询问，虽然可能性很小，她亦不敢妄下定论。


    于是林清如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平日里，可有谁与汤小姐发生过争执？”


    此话一出，方才还七嘴八舌的年轻绣娘们突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对于害怕的鬼神尚能有人说上两句，此刻的沉默却显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林清如或许可以从这沉默之中窥见些什么。


    她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轻柔的安抚之意，“汤二爷不在，你们但说无妨，没人会说出去。”


    依旧无人回答。


    她们纷纷安静地垂着头，不敢直视林清如的眼睛。林清如知道，她们在害怕些什么，是比方才厉鬼更让人害怕的东西。


    不过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问话，却引得她们有这么大的反应。林清如已然猜了个七八分，这汤小姐，或许并不招致这些绣娘的喜欢。


    亦或者说，这些绣娘畏惧汤小姐，畏惧汤家。


    林清如试探性地说出自己猜测，“汤小姐是否脾气不好？或者，待你们不好？”


    绣娘们的头埋得更低，怯弱的声音只小声回答道：“不敢妄议主家之事。”


    没有否认的态度，或许代表了另一种程度上的承认。


    见她们谁也不敢说，林清如也不好多问。本想遣散了她们去，却听得容朔在身旁轻轻唤道：“林大人。”


    他又用这样轻佻而促狭的语气唤自己大人。


    林清如不满地转过头去看他，却听见容朔对她说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们都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