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的真相已经全部知晓。


    林清如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那小莹呢？你劫走她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何又不记事了？当日你出现在宋阿婆家中，又是为何？”


    提及小莹，容朔的神色变得幽深起来，他看着林清如，“看来你不知道。”


    林清如一怔，“知道什么？”


    “当日你苦苦追寻小莹下落，我还以为……”他微一哂笑，“也罢。你向来是如此古道热肠。只是，你知不知小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听得其中还有内情，林清如神色乍然紧绷起来，“她还有什么身份？她与宋阿婆，难道不是只是普通的贫苦人家？”


    她还记得宋阿婆曾给她说过，她儿媳妇难产而死，唯一的儿子也战死沙场，一家人只剩婆孙俩相依为命。这正因如此，二人的生活才过得那般清苦。


    容朔声音沉冷，“她姓叶，叶盖的叶。”


    “什么！你是说……”林清如的瞳孔蓦然紧缩，“是当年何佑惇贪污案的证人叶盖！她是叶盖的女儿！”


    她想起当日翻看卷宗时所提到的账本，“何佑惇贪污一案出自叶盖的检举，一本账本被作为重要的证据。你劫走小莹，只为了寻找账本的下落？”


    “是。”容朔的回答直截了当，“叶盖检举的账本乃是六皇子伪造，以作诬陷之用。但他手中，还有一本真的。”


    “真假账本？是什么意思？”


    “叶盖从一开始便是六皇子的人。但他也知道这是火中取栗的买卖。为了防止六皇子卸磨杀驴，他神不知鬼不觉在何佑惇手中拿到了真正的账本。这账本，也是何佑惇为何会遭此灭顶之灾的原因。”


    “那真账本的内容是……”


    “别忘了，六皇子手中亦有一块将令。只是将令得来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军费高昂，岂是他一家之力可以承担？洛家自然要想些别的办法养兵。真正的账本，便是洛家与六皇子大肆敛财的罪证。”


    林清如明白过来。大概诸如拐卖案与私盐案，都与此逃脱不了干系。


    “这些证据何佑惇收集已久，本想与我商议如何扳倒六皇子。只是……他不知叶盖竟是内奸……若非叶盖偷走账本，何佑惇被诬陷之时，也不至于百口莫辩！”


    他漆黑的眼眸中似有一闪而过的深沉恨意，“叶盖一边用假账本检举何佑惇，一边悄悄藏起了真账本。他本想用此账本以作挟制，只是他没想到六皇子下手那么快，让他根本没有讲条件的时机。他当日被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只能悄然前往花间楼寻求庇佑。”


    他又补充道：“叶盖并不知我与何佑惇的关系，只知花间楼可以打点上下。”


    林清如这才明白为何在卷宗中曾看到叶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花间楼。“那他人呢？”


    “死了。”容朔的语气轻松而平淡，“我以真账本作为条件，护送他远走玉昭关隐姓埋名。只是他贪心不足，露面取了一回银子。人还未到玉昭关，便被截杀了。不妨说得更明白些，还是那样的死法。”


    林清如明白过来，是六皇子阴魂不散的灭口。


    “那账本呢？”她忙问他，这本至关重要的账本下落，或许涉及到这局的关键。如果叶盖是被六皇子灭口，那么……


    她脑中升起不妙的猜测，“难道已经落在了六皇子手中？”


    “没有。”容朔的回答很是笃定，“叶盖是个很警惕的人。他没有将账本放在身上。他亦怕我杀鸡取卵，对他动手。只说若是他安全到了玉昭关，会有人将账本送来。”


    “你就不怕他是诈你？万一他手中根本没有账本？只是为了利用你的势力出关？”


    容朔不明所以地轻笑。“如果不是真正见过那本账本，我又怎么轻易信他？更何况，即使没有账本，他的性命对我来说亦十分重要。毕竟唯一不想他活的人，只有六皇子。”


    林清如明白这个道理，沉吟片刻后说道：“所以，你是觉得，账本在小莹身上？”


    她脑中骤然想起小莹喃喃所说要取什么东西，难不成，就是与这账本有关？


    容朔点点头，“也许吧。只是她还小，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时隔三年，你为何这么久才找上她？”偏偏等得小莹被人贩拐走之时，这才上门去寻。


    容朔的笑容有些无奈，“因为叶盖一开始进入兵部的身份，就是假的。他以假死销了户籍，又借六皇子之势伪造全新的身份进入兵部。他的真正身份，只有六皇子知晓。我这才寻觅已久。”


    林清如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合。


    “六皇子大概也在寻找账本下落。他当年截杀叶盖之后未曾找到账本，便不敢贸然对她们祖孙二人动手，以免再次失去账本踪迹。”容朔提醒她，“虽说你救下小莹是为好心，只是在六皇子眼中，可不见得。”


    林清如点点头。小莹的来历，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的心中隐约升起一丝猜测，也许小莹口中所说的要取什么东西，就是这至关重要的账本。


    若是小莹能恢复记忆，她会告诉自己吗？


    “小莹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见她提及此处，容朔似乎露出些微心虚的神色。他别开对视着她的目光，声音似乎也有些微弱，“醉肌散……”


    “什么！”林清如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她怒瞪着容朔，“你对她用刑了？”


    苏阳那些事迹仍在眼前，她也记得容朔曾对她说此物常为刑讯逼供所用。


    桌面被林清如拍得骤然发出一声巨响，容朔瞬间坐直了身子，慌忙解释道：“何至于此！她还是个孩子！”


    林清如看着他的神色依旧带着怒气与不善。


    “我见她懵然不知，也未曾逼问。只是六皇子亦在找她，为了不让她说出我的举动，这才给她闻了一点点醉肌散。”


    这林清如是记得的。若是闻过醉肌散的人，会有迷迷糊糊不记事的征兆。


    她接回小莹之时，她身上也并无逼供伤痕。


    林清如心中怒气这才稍见消弭。只是她仍觉恼怒，“这样的斗争，何苦将孩子也卷进于此。”


    只是她此时突然想起，容朔卷进这场乱局中之时，不也只是个孩子吗？


    容朔没说别的，“罢了。她在你府上也好。若是落在六皇子手中，只怕是要饱受折磨了。”


    他漆黑的眸色如浓墨一般，在沉默良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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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心中所有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只化为一声普通而又郑重的，


    “林姑娘，万事多加小心。”


    他即使不说出口，她也明白他的意思。这几乎是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眼下的她几乎是六皇子眼中钉的存在。


    林清如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也是。”


    离开花间楼之时，林清如心绪仍有些不算明朗。太多的信息糅杂在一起，六皇子并非那么好对付的人。


    她仰头望着天际，初秋的阳光仍有些灼眼。只是天气晚来秋，大概是要变天了。


    回到府中再见小莹之时，林清如总觉有些思绪复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叶盖，就没有何佑惇贪污案，自己的父亲或许不会死。


    小莹天真稚气的面颊很快让她觉得释然。即使没有叶盖，也会有其他人。都是棋子罢了。更何况，她又懂得什么呢。


    况且，容朔说得没错，若是小莹真落入六皇子手中，六皇子为了让她说出账本下落，只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


    她牵着小莹的手，想了个理由，“最近京中不太平，又有人贩子拐人了。近日里就在林府呆着可好？”


    小莹一边迎着她往府内走，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失落，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你觉得无聊，我让雪茶姐姐为你寻些书或是话本来看可好？正好你也可以学着认字写字了。”


    “今日雪茶姐姐说，馄饨铺子被盘下来了。我还想去瞧瞧呢。”小莹细微的声音有些沉闷低落，她似乎轻轻抽了抽鼻子，“我有些想奶奶了。”


    林清如想她年岁尚小，自小与宋阿婆相依为命，眼下宋阿婆骤然离世，造此巨变，不由得生出心软之意。她叹了一口气，


    “明日早间，我陪你去看看可好？”


    小莹眼中迸出些晶亮的光芒，朝林清如重重点了点头。


    这日等下了早朝，林清如便回林府接上了小莹。东街不如西街热闹繁华，只是眼下正是早点时候，各处小摊都冒着腾腾的热气。来往行人在小摊前驻足，吆喝摊主来上一份早点。


    唯有原来宋阿婆这一处，因眼下无人经营，已是空空如也。


    街边码起的简易炉灶露出灰扑扑的锅底，几张简易破旧的桌椅板凳显示着岁月的痕迹，摊顶上的篷布满是青蓝的补丁，风一吹，便吱呀着摇摇欲坠。


    小莹茫然地看着曾经与奶奶一起卖过馄饨的小摊，仿佛那些忙碌的身影就在眼前转悠。


    奶奶干活利索，一边手中包着馄饨，一边往锅底丢。小馄饨像是排好队一般，咕咚一声声轻响，便沉入滚烫的汤中，那是极有节奏感的声音。她会在热气腾腾的炉灶边烤火，一边用笊篱将浮起的馄饨捞出。行云流水，配合默契。


    原来，奶奶真的已经不在了啊。


    她只觉眼眶一酸，无端想要落泪。只是少女心性的小小倔强让她羞于在旁人面前哭泣，她轻轻仰着头，装作不经意地眨眼，想要遮掩即将掉下的眼泪。


    她看到了摊顶上历经岁月的破旧篷布。


    林清如忽然觉得小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她转过头去，小莹正红着眼眶望着她，低声说道：


    “阿清姐姐，这上面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