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面圣之辩
作品:《大理寺女少卿》 账本怎么会在她手上?不是在容朔手上吗!
他准备万全,今日更是亲自上阵,不过是为了彻底将容朔与林清如扼杀于此。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三品朝臣,远非当年区区一个何佑惇可以比拟。
他今日的目的,定要让林清如与容朔不可翻身!
这样一来,三皇子势力,亦不足为惧。
只是他没想到账本竟在林清如手中!今日来面圣之前,他明明得到了消息,当年银票被容朔的人兑换,只怕是账本也被他握在手中。派人前去追杀之时,他这才对林清如发起最后一击。
声东击西。六皇子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看着六皇子赫然色变的脸,林清如轻轻勾起了唇角。
那日她将银票递于容朔之手,琥珀色的眼眸带着从未有过的深沉寒意,她只说了四个字,“引蛇出洞。”
容朔心领神会,接过银票后轻轻一笑。
若是六皇子发现银票被兑换,还是容朔的人,定然会怀疑账本亦被容朔拿到,派人追杀。
麦翎受六皇子指使,多次行凶却并未留下实证。若是能抓他个人赃并获,这样便可称为六皇子罪行的人证。
所以她说,这件事,且由三皇子带着大理寺的人去做最为合适。
三皇子为人淡漠正值,甚少与大臣来往勾结,是朝中人尽皆知之事。如今她被六皇子盯着,或许还有被泼脏水的可能。这件事,只有三皇子去做,最令人信服。
她看着三皇子,“殿下,杀手想来是死士。为了不被人活捉,或许会有后招。”林清如像得十分周全,“还望殿下将其牢牢看住,务必留下活口。”
届时,麦翎的口供与叶记钱庄的物证,将成为有利的佐证。
最重要的是,手中这册记录了六皇子与洛氏罪行的账本。
引蛇出洞,引的是这个,却不止是这个。
六皇子的罪行,可以撼动其根基,却不足以致命。林清如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到底是皇上多年以来看重的亲儿子,一切都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可雷霆之怒而下,亦可轻描淡写而过。
唯独只有一件事,是皇上一定不会容许的。
林清如想,她们需要赌一把。赌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六皇子会不会做出最后一步。
恰在此时,容朔收到了玉昭关的再次来信,“只欠东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清如在六皇子惊怒的目光中,向皇帝呈上了那卷账本,并一一诉说当年何佑惇的冤情、朝中的震荡、父亲的惨死。
皇帝如同枯木的手在翻过破旧的账本之后,逐渐变得有轻微的颤抖之势。他本就灰败的容色变得愈发沉冷,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他的声音似乎有隐约压抑的怒气,
“云淮,你来说说。”
见皇帝并未直接发难,倒是容许他有辩解的机会。他心神稍定,先是一脸关切地看着皇帝,
“父皇息怒!父皇眼下龙体欠安,若因儿臣缘故再惹得父皇动怒,损及父皇龙体,儿臣万死莫辞!还请父皇息怒,容儿臣禀。”
这番话说得熨帖,皇帝容色稍霁,吃力地挥了挥手。
他这才跪下叩首,脸上带着笃定的郑重,“父皇,儿臣并不知晓什么账本。林大人所说何佑惇一案,儿臣也浑然不知。”
这般言之凿凿,倒像是林清如有意中伤一般。他再转脸看向林清如,
“林大人,仅凭一本账本,可以说明什么?你方才自己亦说,账本可以作假。那么,焉知不是你为了掩盖卖官罪责,故意浑水摸鱼,恶意诬陷呢?”
林清如说他玩弄权术,他便咬死林清如买卖官爵。总之物证都是账本,真真假假,无非都由皇帝定夺。
见皇帝面色有所松动,他愈发乘胜追击,“父皇若是不信!便请秦大人前来对峙!便知林大人是否牵涉其中!”
他要做的亦不是辩解,而是给林清如把帽子扣死。
林清如何尝不知晓他的目的。秦学既然为他所用,自然有万全之策,只甘心做了棋子做了人证便是。她心中冷笑,人证么?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朝殿外瞥了一眼。她也有。
若无完整的证据链条,她怎敢贸然对六皇子出手呢。只是……
殿内气氛如一潭死水般凝滞,皇帝的沉默似乎代表了某种讯号。他枯黄的双眸仍十分锐利地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宣秦学觐见。
堂堂吏部尚书,掌握天下官员任免。竟勾结朝臣买卖官位,传出去岂非叫天下人笑话。
然而,身为天潢贵胄的六皇子若行事不端,更是会让皇室蒙羞。
他心中的天平在不自觉地倾斜。
更漏声音沙沙而过,仿佛捶打在人心的擂鼓。林清如心中泛起难以抑制的焦急。即使知道三皇子或许没这么快,但是静默的气氛带着几近让人窒息的压力。
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衣角,如果秦学前来咬死了她,但三皇子仍未将人抓住,那么事情便不妥了。眼下只能拖延时间。脑中突然急中生智,她眼眸一亮,朗声说道:
“皇上!吏部尚书秦学确有卖官之罪!然幕后指使却另有其人!”她清亮的眸中并无半点怯色,“既然六皇子说卖官之事参与进微臣与容世子,那么,秦学可请,容朔亦可请!秦学一人之话不可信,若多一人佐证岂非更好?”
既然要请人证,那便一并请来便是。正好,若是皇帝亲自派的人看见容朔被杀手追杀一幕,岂非更是板上钉钉。
“不可!”六皇子几乎是下意识出声阻止。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直到林清如与皇帝的目光都凝聚于他的身上,他看见林清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殿下,为何?”
“你早已与容朔暗度陈仓。容朔如何会供出你来?自然会护着你。”
林清如心中冷笑不止。眼见辩不过她,便以男女之事污蔑。
“诚如殿下所言,若我三人是利益共同体,怎得偏就容世子护着我,秦大人偏要指证我呢?他二人还未前来,殿下为何这般笃定他们的态度有着泾渭分明的不同?”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莫非,殿下也深陷其中?”
终究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皇帝又干又黄的脸在经历咳嗽的窒息之后显得愈发病势。他深深喘出一口气来,
“罢了。去请……”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小太监忽然来通传,“启禀皇上,三皇子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林清如闻言,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然而六皇子的脸色却不见得好看了。
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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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还不曾有所定夺,没必要让顾云清亦参与其中。皇帝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让他改日再来吧。”
小太监拱手回复道:“三皇子说事涉今日争端,无论如何也要见皇上一面。求皇上且听他一言,在做定夺。”
皇帝心中起疑,为何云清也涉及进此事之中?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罢了,让他进来吧。”
三皇子并非只身前来,他身旁的人林清如亦是熟悉。深邃的眼眶与鹰钩的鼻梁,让林清如几乎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杀手麦翎。
几乎是在麦翎进入殿中的霎那,林清如看到刘皇子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闪而过的杀意,转瞬即逝。
麦翎的手脚皆束镣铐,拖行着进入殿中之时随之发出哐当的铁锁响声。三皇子在他膝窝上狠狠一踢,他便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面前。
在请安之后,三皇子单刀直入,“前段时间,儿臣奉父皇之命暂理大理寺朝政。然林大人前去苏阳期间,险些遭人刺杀。儿臣追查之下才得知,杀手竟是此人。”
他语气稍顿,“儿臣派人暗中潜藏,捉拿于他。不想今日他竟意图刺杀容府世子。儿臣将其扣下之后,他又吐出不少东西。其中事关重大,儿臣这才前来叨扰父皇圣安。”
事实上,三皇子的速度比林清如想像得要快得多。麦翎不通官话,又是死士。她不知道三皇子用了何种手段让麦翎吐口。麦翎的身上看起来亦无伤痕。
总之,口供带着鲜红的血手印,已安静地呈至皇帝面前。
林清如不得不佩服三皇子的周全。那份口供详细记录了所杀之人、杀人手法、以及受谁指使。并由两种文字所书,一种汉字一种西域文字,断绝了屈打成招或任何辩驳的可能。
口供下面,还有一份叶记钱庄关于洛氏银票的记载。至此,证据链已成闭环。
林清如再次说明所有事件的经过,“皇上,当年何佑惇拿到这份账本之后,被六皇子所忌惮,指使叶盖以伪造的账本诬陷于何大人。这份银票,便是六皇子与洛氏存入叶记钱庄,而后买通叶盖所用。”
她的声音不徐不疾,将所有的证据串联在一起,“而在叶盖拿到银钱之后,六皇子为免事情暴露,又派此杀手将其灭口。
当年的大理寺卿林望竹大人负责审理何佑惇一案,在查处蛛丝马迹之后,六皇子亦派人将其灭口。
而前段时间微臣所查之人贩案、私盐案皆与六皇子有关,杀手这才先后对孙荣、微臣与司徒南下手。”
三皇子适时在旁边说道:“今日杀手亦想对容府世子下手。”
好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在先前六皇子的告发之下,衬得容朔被追杀更像是顺水推舟的灭口。
皇帝阴沉的脸色似乎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他苍老的双眼看着紧紧盯着六皇子,
“云淮,我一向觉得你仁厚贤德。”
失望的语气中带着几不可察的疲惫。
这句话几乎算得上定性。林清如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她听见皇帝接着说道:
“传下去。六皇子顾云淮,恣取国帑专擅权势,鸠聚党与干预政事,即日起囚于宫中,闭门思过,不得踏出一步。”
这样的旨意几乎算得上包庇。林清如心下一沉,与三皇子对视的眼眸中有看得见的深沉之意。
果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