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作品:《有且仅有

    曾闰成脑部受伤以后,跟人交流的能力退化,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却明显的增强了。


    首先是养在古堡的那群猎犬,曾闰成喜欢满古堡的闲逛,到处挖掘他认为的新鲜事物,李景麟担心猎犬会伤害到他,再三叮嘱服侍的人要避开猎犬的圈栏。


    但你越不让他去,他越是感兴趣,厨房想到办法,拿煮熟的骨头和鸡架,让曾闰成去投喂。他兴奋得每天按时按点,蹲厨房给狗狗们等饭。


    猎犬通人性,曾闰成喂的次数多了,看他走近就会晃着脑袋摇尾巴。


    其次是马,李景麟养了两匹英国纯血马三匹阿拉伯马,都是上好的品种,好马往往脾性烈,除了李景麟和负责饲养的马工,谁靠近都要尥蹶子。


    但每次李景麟刷马的时候,曾闰成都会跑过来,好奇的打量,还去抢他手里的棕刷。


    李景麟只好另外给他一个,让他站在马腹的位置,又给他方糖、胡萝卜去喂马。


    曾闰成对马的兴趣显而易见,他时不时围着马厩转悠,一个苹果他吃一半,给马吃剩下一半,不过五六次功夫,骏马已经允许他贴头说话,用手顺它们的鬃毛。


    李景麟都觉得神奇,只能归结于马比较喜欢单纯的人。


    曾闰成尤其爱那匹叫“弗兰克”的黑马,它是范高尔的后代,确实高大漂亮,身长180厘米,黑鬃黑尾,除了眉心一点菱形白,连四蹄都是黢黑的。


    李景麟带着曾闰成同骑过几次,只是一路小跑,曾闰成已经兴奋得挥手尖叫,黑发在风里飞扬,明亮的眼眸泛着喜悦的光芒。


    李景麟心里一动,手把手教他操控缰绳,曾闰成果然听得很认真,而且轻易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三五回教练,李景麟就发现曾闰成于骑马一道十分有天赋。


    一般新手上马多少有点紧张,背挺得过直,双腿会不自觉夹|紧,上半身会稍稍向前倾。


    曾闰成却不同,大概是不觉得惧怕,李景麟只扶他上过两次马,他就会踩着脚蹬翻身而上。脊背直立但上身放松,手掌握住缰绳但手臂放松,小腿夹紧马腹但腰胯放松,自然就有一种掌控的态势。


    弗兰克也很喜欢他,它原本是很有几分傲气的,马工靠近它有时候都要挨呲达,但在曾闰成面前就很乖觉,曾闰成坐在它背上,身体稍稍前倾,拍着它的面颊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双脚微踢马腹,弗兰克鼻孔里喷着热气,扬了扬前蹄,带着曾闰成一阵飞奔。


    李景麟唯恐发生意外,翻身上了另一匹棕红色“卢西亚”,紧随其后,却发现确实多虑了,曾闰成将动作要领掌握得很好,跟弗兰克也很有默契,他俊秀的身姿潇洒自如的跨坐在骏马之上,和风不时送来他欢快的笑声。


    自此之后,曾闰成是彻底的迷上了骑马这项运动,几乎天天都会去马厩,哪怕下雨下雪骑不了,他也要去马厩待一会,跟马说说话。口袋里随时揣着方糖和手指胡萝卜。


    弗兰克原本是李景麟的坐骑,但曾闰成喜欢,他只好忍痛割爱,谁让他更爱马上的那个人呢。


    当三月的春风吹暖大地、吹绿马场的时候,曾闰成已经可以跟李景麟并驾齐驱,肆意驰骋。


    甚至因为这一项爱好的拓展,他的心智都有一些变化,好像从六七岁的孩子过渡到了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不再顽童般随意坐卧,也不再对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比如蚂蚁搬家母鸡孵蛋等感兴趣,他的视野明显更开阔,情绪也要更稳定一些。


    萨米教授和他团队的心理专家,对这个发展十分满意。“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患者如今的状况并不单纯是器质性疾病,也有精神和心理层面的因素,”年逾古稀的老教授颇为感慨,“当时的开颅手术还是有疏忽的地方……其实不该由科尔顿主刀。”科尔顿医生是梅奥团队的领军人物。


    梅奥团队和萨米团队的分歧,看样子不止在会诊之后,在手术的过程中就有体现。


    有时候权势过于强大也有弊端,请来的都是顶尖专家,各持观点,而且很难被说服,只有实践可以证明。


    很显然,萨米团队的治疗方案更适合曾闰成,他在药物和心理专家的干预下,状态一天比一天好,虽然他没有记忆,后天习得的技能也没有完全恢复,但至少越来越像个正常人。


    萨米教授认为曾闰成之所以失去记忆是由于脑干缺血导致的,“记忆中枢的位置有血管堵塞或血管痉挛,如果,二次开颅,”他向李景麟提出建议,“我亲自主刀,有七成的把握。”


    李景麟停顿半晌,陷入纠结,“你让我考虑一下。”要让他再动一次手术,再受一次痛苦吗?更重要的是,要让他恢复之前的记忆吗?


    其实曾闰成目前的状态已经出乎李景麟的意料。他仍保有生来的性格,温和、善良、坚定,但他比之前开朗,更有好奇心,会更直接的表达感情。


    而且他对李景麟十分的依赖和黏糊,每次李景麟出门飞柏林,他都会很主动的亲吻他,丝毫不避讳Tina和一干仆从的目光,毕竟李景麟始终没有纠正他,不可以当着别人的面亲嘴这一点。


    等李景麟的专机盘旋着落在停机坪,他多半会远远的奔跑过来,大笑着投入他的怀里,“papa我要吃饭”,“papa我要骑马”,“papa我要唱歌”……


    马工是法国人,他的儿子暑假过来看望他,曾闰成听他叫papa,他也跟着学,李景麟纠正他多次也没用,他再也不叫他“景麟”,总是papa这papa那的。


    李景麟只能随他去,有时候他从飞机上下来,搂着他,答应着他所有的要求,恶趣味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好,但是你晚上要跟papa睡。”


    他是曾闰成唯一的玩伴,而且这些活动基本都是他教导、陪伴着他,曾闰成的情感很自然很集中的投射在他身上。


    奔龙堡有修建专门的影音室,全套的柏林之声,可以唱歌,也可以看电影。


    李景麟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开口唱过歌,至少Tina跟随他这么多年,从没听到过。


    但是他经常带着曾闰成在影音室盘桓一下午,他不让Tina或者秘书跟随,也不让人进去伺候,厚重木门的隔音效果又实在太好。


    Tina有次忍不住问曾闰成,“老板……呃,papa,唱歌好听吗?”


    “好听啊,”曾闰成很认真的点头,“特别特别好听。”


    Tina不信他分得出好坏,但她知道他们不止是唱歌,她晚上偷偷打电话跟苏秘书吐槽,“……事后总要有人打扫清理的嘛,而且老板很久没有召过其他人到古堡来……”


    “这是迟早的事,闰成能接受就好。”苏秘书不觉得惊讶,毕竟以她对李景麟的了解,就曾闰成这么一个的话,那方面算是在走下坡路。


    Tina表示老板变化很大,“比之前温柔太多了,可能是……知道要珍惜了。”


    她是贴身照顾的人,发现了两人关系的变化,但没有发现曾闰成身上有伤痕,比起之前在柏林,三不五时的青红紫绿,对比很明显。


    “而且,老板还挺会玩情趣……”Tina天天呆在古堡里,一颗想要八卦的心实在难以抑制,“花园里的郁金香不是开了嘛,闰成说好漂亮,像星星一样,他要睡在星星里,然后……”


    她故意卖关子,苏秘书给面子的追问,“怎样?”


    “老板空运来一整屋子的郁金香,然后……”她啧啧的坏笑。


    她照顾曾闰成这一年多,两人比之前要熟稔不少,她是除李景麟之外,他最信任依赖的人。


    何况曾闰成也不是之前那个板正又容易害羞的性格,Tina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偷偷调侃他,“闰成,睡床上舒服点还是睡花里面舒服点?”


    曾闰成完全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香香的,可是我的这里好疼,”他摸摸后腰,又指指膝盖,“这里也疼……不好不好……”是说郁金香的花杆膈到他。


    Tina脑补了一下场景,有种吃到瓜的窃喜,忍不住跟唯一一个可以分享的苏秘书吐槽,苏秘书提醒她,“你小心点,要让老板知道扣你年终奖。”


    “放心了,闰成又不会告状。而且,”Tina声音低落下去,“他也听不懂。”


    是的,温和睿智的曾闰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听不懂调侃,称得上懵懂无知的曾闰成。


    Tina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旁观者的心情,他还活着,而且没什么烦恼的活着,看上去是一件挺好的事情。但是之前认识他、了解他的人,看到他如今的样子是一定会心碎难受的。


    苏秘书懂她的难受,其实她心里也憋着一股郁卒的情绪,“下个月我会过来一趟,到时候也见见闰成。”


    她坐镇金城一年多,一直没什么时间去奔龙堡,内心多少也有点躲避的意思,但金城的事不少,积在一起,总需要当面向李景麟汇报。


    而且据柏林分公司的员工透露,他们现在一个月都难得看到几回老板。这个情形令她感到讶异,李景麟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自律自控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玩乐放纵也很有度。这么多年,或长或短的情缘也不少,没有哪一段可以凌驾于工作之上。


    她不知道,李景麟的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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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了,他现在几乎天天陪曾闰成待在古堡。这座他一手打造的城廓,被森林环绕、鲜花簇拥,四季分明,冰霜雨雪都能感受,却有高堂明瓦可以抵挡;美景美食美酒,更重要是爱人在怀,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令人沉沦,只愿长醉不愿醒。


    他一直将工作和玩乐平衡得好,如今这种规律却在逐渐的土崩瓦解。他对感情一向没有特别的渴求,李家的教养模式培育出的是一个优秀的继承者,是一个倾重于实现自我价值、为家族创造利益的人。


    亲情并不缺,只是上辈于他、他于后辈,都少了那么一点被需要;友情也不少,只是从小到大,能够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无不与利益挂钩;爱情更不用提,说爱他的人不计其数,只是你无法分辨,他们到底爱你还是爱你手中的金钱背后的权势。


    当曾闰成兴奋的箍着他的脖子叫他“papa”,当他们一起纵马驰骋在绿草如茵的马场,当他们在暗夜里分享彼此的身体、吞咽专属的甜蜜,当他在温暖的床头灯光里为他读一个童话故事,而他躺在他的怀里打着哈欠……他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了这一个人身上。


    他困住他的同时,自己也深陷囹圄。


    有一晚的梦境里,他回到了曾闰成跳下游轮的那个夜晚,星月无光,海浪汹涌,他在冰凉的海水里不断的翻找,一次次囚入水中在窒息的边缘停顿,却始终一无所获。空茫、寂静的海面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梦中醒来,冷汗潸潸而下。转头将不知何时逃离他臂弯的人捞回怀里,他睡得温软香甜无知无识,李景麟牢牢将他抱紧,这一刻他下定决心,不再给他动二次开颅的手术了。他喃喃低语,“闰成,我的确是个自私的人,就让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在一起吧。”


    苏秘书到古堡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燃烧得灿烂热烈,草场深处,两抹身影正纵马归来。


    四月的天气犹有微凉,两人都没有戴护具,李景麟只穿了一件骑装黑衬衫,袖子挽起,领口敞开,周身热气腾腾却言笑晏晏。


    曾闰成倒是在衬衫外穿了一件马甲,越发显得腰细腿长,黑发浓郁,俊秀的面庞与当初一般无二,甚至更显年轻,单看脸绝对看不出他去年已经过了三十一岁生日。


    在他身上停顿的,似不止记忆认知,还有时光。


    他自行跳下马,李景麟却还是绕过去扶了他一把。他抬起手,挽着李景麟的脖子亲了他一下。


    李景麟回啄了他一口,指了指苏秘书站立的方向。


    两人一如热恋中的情侣一般,拖着手走了过来,曾闰成看苏秘书的眼神是完全的陌生,但也没有害怕。


    李景麟低头看着他,“闰成,她是苏茜。”苏秘书听到他的声音,便知道Tina为何感叹老板变了,她从未听过李景麟这样柔和的说话,显然心情很好。


    曾闰成向她点点头,甩着马鞭径直走开了。


    李景麟领着她去书房,她忍不住开口:“闰成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


    “是,还是老萨米有办法,”李景麟十分高兴,“他现在除了不记得从前,也没有太大区别。”


    苏秘书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和Tina的感触,李景麟显然是没有的,执拗且另有所爱的曾闰成走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真好摆布、更重要是爱他的曾闰成,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第二天仍然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苏秘书带来的一大堆文件需要李景麟批复,他只能坐书房,让苏秘书去陪曾闰成骑马。


    马工随时候着,但李景麟不放心,他不信任骨子里就散漫随性的法国人,他如果不在,是一定要Tina在一旁看着的,苏秘书接了这个活。


    她马术不佳,只起个看护作用。远远看着曾闰成打马归来,在他下马的时候,她原本袖在外套里的手从口袋里伸出,似乎是不经意间,一枚亮闪闪的饰物掉到了地上,掉到了曾闰成脚跟前。


    曾闰成果然弯腰捡起,他似乎要递给她,却又收了回去,放在手心,睁大眼睛,反复的打量,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这是……你的……这是……我的……”


    苏秘书的心揪起来,那是在公海的游轮上,她帮他解开绳索之前,从他耳朵上取下来的。


    她看过那摞照片,当然知道这枚耳扣是傅廷恩所赠,在两人之间可能还有一定代表意义,当时为了避免李景麟更大的怒火,她拿走了它。


    苏秘书紧紧盯着曾闰成的表情,心跳如擂鼓,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拿出这个,看着曾闰成紧皱的眉头,疑惑的眼神,她突然感到一阵后怕,伸手从他掌心拿走,“是我的,谢谢你,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