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完，路弯弯下意识看他。


    这话说得太有意思，她轻轻扯了扯嘴角。


    但仅仅只是一瞬。


    因为他刚刚那番话太过真诚，一瞬间，她想起很久以前看林杉出演的综艺。


    游戏输的惩罚是喝一杯柠檬汁，其他嘉宾都钻空子，和导演撒娇只喝两三口，只有他咬着牙喝完了一杯。


    当时怎么没撒娇呢？


    这不是挺会的……


    站得太久没有移动，腿有些脱力，她靠上墙壁。


    路弯弯告诉自己：


    面对林杉时，多余的情绪对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她看了眼手机，下一句就在赶客。


    “有人找我，你早点回去吧。”


    说完，她匆匆下楼，没再回头。


    找她的人是制作组的女孩儿们，她们团建聊天想拉上路弯弯一起。


    路弯弯去了楼下夜市的烧烤摊。


    烧烤摊相对于之前的酒席就轻松许多。


    路弯弯不怎么讲话，就静静地听她们聊八卦。


    有人抓了她一把。


    路弯弯抬头看去。


    几个人把头凑成一团，“我听说当年林杉被雪藏有个内幕……”


    路弯弯平时最不爱听这些小道消息，今天却像是被夺舍一般把耳朵凑过去。


    “说说看说说看！”


    “你快说啊！”


    叽叽喳喳地，路弯弯也有些急了，身子微微斜过去。


    “他被洪声集团的头头看上了……”


    洪声集团是林杉的前公司。


    “等下等下，你说清楚，这个头头是男是女啊？”


    话题中心的女孩不急不慢。


    她手指一抓，神神秘秘地。


    “有男有女，”


    然后她把头低得更甚，声音也放轻。


    “据说还有老总的老婆……”


    “什么？！”


    大家异口同声。


    路弯弯今天心情复杂，听完又默默喝了一口酒。


    她并没有震惊，因为相似的话她听了不下十种版本。


    当年林杉被雪藏的时候什么谣言都有。


    她自己是不信的，可悠悠众口，什么样的澄清在轰炸式的谣言里都细若蚊蚋。


    自从入圈以来，她也像林杉一样，被不知真相的人们妄加揣测。


    她理解他的处境。


    所以，当他再次出现时带着那沉默的，甚至有些麻木的姿态，他人都在说他装酷。


    只有她知道那是保护自己的方法。


    在那暗无天日，无穷无尽的长廊里，沉默是暂处下风者的通行证。


    但是，她也会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23岁意气风发，风头正盛的林杉甘愿被雪藏被污蔑也要争取，要反抗。


    //


    吃完烧烤已经凌晨一点半。


    她和女孩们道别，独自上楼。


    开门的时候听到隔壁似乎门开了又关，她回身去看。


    林杉似乎是清醒了不少，不自然的红全都褪去，又刚洗过澡，周身笼罩着皂香。


    眼神清明，站得笔直地盯着她。


    路弯弯收回开门的手，抱臂靠上墙。


    林杉似乎是看出了她不自然的状态。


    “喝酒了？”他问。


    路弯弯本想点头，却又忆起他不久前说的那句话：“反正我喝的肯定不是吐真剂。”


    林杉闻言顿住，随后低头无声地笑了几秒，再抬头时唇角还收不住笑意。


    走廊灯很亮，路弯弯看他需要抬眼，就这样看到他逆着光，笑得松弛。


    恍惚间，她突然觉得两个人似乎不再有隔阂，但还是在理智占上风的下一秒把这种危险的想法赶出脑海。


    她决定甩掉这个无孔不入的家伙，挑挑眉。


    “早点休……”


    林杉突然俯下身。


    路弯弯眼前蓦地一黑。


    //


    第二天一早，似乎是上天想和他们开个玩笑一样，同时打开房间门的二人自然地对上了视线。


    有人慌乱迟疑，有人故作镇定。


    今天是互选的日子。


    节目组为了让不用参与复活赛的嘉宾都能有一周的时间安排日程，故而让大家在一公的第二天就尽快选完。


    今天的场地格外热闹。


    大部分不用参与复活赛的选手和制作人都乐得自在，聚在一起预测着今天的动向。


    只有少数几个面上阴云密布。


    其中就包含那七个进入复活赛的队伍。


    路弯弯和林杉一前一后站着，男人站在她身后半步远，从早上打招呼之后就未发一词。


    但她对林杉的习惯太熟悉了，他看似潇洒自如地抱臂，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


    想到这儿，她竟然笑出了声。


    前后都有人看她，身后男人的视线格外炽热。


    下一秒，她看到邵可颖走上了台。


    女人的一句话就瞬间让那些本就担心没人选自己的制作人或是歌手都更加焦虑。


    她轻轻拍拍手，“大家先集中一下，我代表节目组向大家宣布一个临时的决定。”


    “首先，恭喜进入一公的各位歌手和制作人，你们百分百有对应的队友，不用担心自己的未来赛程，可能只会有一些微小的变动。”


    此话一出，六十个人有近一般都在小声欢呼和鼓掌。


    邵可颖没停下，正色继续道：“而剩下的七组，我很抱歉地向你们宣布，你们如果不能互选成功，即使晋级了的歌手，也将在后面的所有比赛中，失去制作人。”


    “所以，”她的面部线条霎时变得严厉，“各位制作人也要想好，是搏一搏选择新的艺人，还是从一而终。”


    路弯弯听到身后的男人呼吸重了几分。


    “下面，我给大家五分钟的时间，是讨论的时间，也可以是独自思索的时间。”


    有人拍了拍路弯弯的肩膀。


    路弯弯回头看去，面前是一位不怎么熟悉的奶油小生。


    他似乎是找了她很久，脸色有些红。


    “路、路小姐，我是已经晋级了的王青宇，今年21岁，”说着，他有些慌乱地抓一抓头发。


    “我很年轻，也很听劝，粉丝基础也、也还可以……”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路弯弯听懂了，点点头，“好的，谢谢你的赏识，我会好好考虑的。”


    奶油小生走后，左后方的男人轻轻嗤笑。


    路弯弯权当没听见。


    短短五分钟，有三个人来找路弯弯。


    有已经晋级了的，也有进入复活赛的。


    路弯弯一一谢过，却都没有明确的表态。


    倒是林杉挨个笑了一遍。


    路弯弯一视同仁，始终没理他，甚至因为看穿了他的伪装而暗自发笑。


    五分钟过得很快。


    邵可颖安排艺人们背朝制作人们站成一排，制作人和艺人一一发信息给中控人员，由中控人员按照一公排名顺序揭晓最终配对结果。


    转身前，林杉看了路弯弯许久。


    看得路弯弯以为他是发了呆。


    却发现他抿紧着嘴唇，唇色发白。


    往日收拾得很干净的发型此刻也有些凌乱。


    他似乎是想再对着路弯弯说些什么，却又作罢。


    最后的那一眼，他似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连转身时带起的风里，都说着恳切。


    前三十个人里，王青宇的制作人选了他，却惊诧地发现王青宇选了路弯弯。


    他五十多岁的制作人又气又急，吹胡子瞪眼。


    王青宇转身没看到路弯弯选他，有些失落地朝她看。


    路弯弯带着歉意地挤出一个笑。


    她当然不会选他。


    这不是拂了他上一位制作人的面子嘛。


    另两位来找她的也是一样没成功互选，对方亦是朝她失落笑笑。


    最终前三十位晋级艺人都保留了原组合。


    接下来就是……


    路弯弯看到背朝着她的林杉，不像平素那样有精神，甚至有些驼背，突出的骨头说尽主人的心事。


    她听到大家讨论的声音愈发大。


    “谁会选林杉，他又不可能复活！”


    “就是就是，那路弯弯会选谁呢？”


    “估计是复活赛的别的选手吧，毕竟林杉那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谁愿意伺候他？”


    “说实话，路弯弯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吧，林杉淘汰也得有她一份吧？”


    “是，一个黄毛小丫头，有什么能耐。”


    路弯弯对这些话已经有了自动屏蔽的能力。


    ……


    邵可颖开口。


    “请中控台显示路弯弯和林杉的选择。”


    路弯弯和林杉同时看向场中的大屏。


    目光交叠的一瞬，慌乱的有，松弛的亦有。


    首先显示的是林杉的选择。


    “林杉要是不选路弯弯才是不识好歹呢……”


    “我看这俩人就是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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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像唠着家常一样讨论对于二人来说分外重要的去留问题。


    没有悬念，林杉的选择是路弯弯。


    然后大屏跳出了“路弯弯”三个字——


    后面缓缓地露出了一个选择。


    路弯弯到这儿才抬头看过去，听到身边的人都倒吸一口气。


    全场静谧。


    大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路弯弯→林杉”。


    偏偏中控台的操作人员还想卖弄机灵，那“林杉”两个字特意加大加粗，还不断闪烁，似乎是想让这场震惊更加值得回味一些。


    路弯弯不再看周围的反应。


    讨论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


    她能感受到朋友们的狐疑。


    还有那群一直看不起自己的老家伙们那看烂泥、看笑话的眼光。


    路弯弯今天穿的短款机车服此刻像是铠甲。


    她像前面每一组那样，坚定地朝着站在中间的配对成功的队列走去。


    她走得不快不慢。


    像是对自己的选择很满意。


    她看着林杉就这么一步步向她走来，神色从不可置信到犹疑，再到和她对视时确信少女姣好的面容上浮现的是自信的笑容时，那份掩藏不住的喜悦。


    那双狗狗眼里满溢的激动，让路弯弯确信如果此时林杉身后有一条尾巴，一定会摇出残影。


    她的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闪回到今天凌晨林杉和她说的话。


    /


    靠过来之后，林杉并没有立刻张口，而是直视少女的眼，紧追不舍，寻找着她眼里的焦点。


    “你选我吧，我唱歌还行，以后也都会听话的，保证不拖你的后腿。”


    路弯弯一天遇到的事太多了。


    有些烦闷。


    “林先生，”她不动声色地向后一步，拉开距离。


    “谢谢你信任我，但我现在也不确定我是否还要留在这个节目。”


    林杉没想到路弯弯会是这个回答，他眨眨眼。


    再向前。


    两人的距离又近了。


    近到林杉身体散着的热意都可以被路弯弯轻易地捕捉到。


    “别走，好吗？”


    柔软的语气。


    “如果你留下，我有信心，我们能成为冠军。”


    路弯弯捏紧自己藏在口袋里的手指，摩挲着指尖常年弹奏乐器而留下的茧子。


    26岁的林杉终于在此刻向她展示了20岁时那个张扬恣意的少年从未离开。


    他目光灼灼，薄唇紧抿，真诚得叫人不敢直视他。


    路弯弯试图找出他在媚粉的证据，可惜都是徒劳。


    离开，立刻。


    “抱歉，今晚到此为止吧。”


    说着，她从回头再次掏出房卡想要开门。


    他终于不再追着她不放。


    在她开门的那瞬间，男人喃喃自语。


    “我希望能挽留你，你比在场的制作人都令我佩服。丁绘意的新曲，你不仅混音，就连小提琴都是你亲自弹奏的，我不信你舍得放弃冲顶。”


    路弯弯心念一动，突然觉得“冲顶声云”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她没想到林杉竟然注意到了她不仅是丁绘意《窗前蔷薇》的制作人，也是伴奏和混音。


    林杉退后几步，酒店的劣质拖鞋与地毯轻轻摩擦，竟然也能让路弯弯听出几分韵律。


    他自顾自地，最后说：


    “选我吧，路弯弯。”


    想到这儿，路弯弯笑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诱哄了，从那一刻起她决定再相信他一次。


    //


    散场的时候，路弯弯却先撂下那道过分热烈的视线的主人，跑去抚慰一直给自己建议的朋友们。


    她朝着卫蓝讪讪地笑，又捏捏丁绘意皱着的脸，最后拍了拍工作人员们的肩。


    “大家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抚慰完那边的情绪，林杉人已经不见了，但是手机上却收到了一条消息。


    【杉】：我在地下车库门口。


    路弯弯下了电梯，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门口。


    她下意识想拉开后座，却发现打不开。


    林杉摇下车窗，“路小姐，坐到副驾驶来。”


    路弯弯也不再推辞。


    林杉接着问她，“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复活赛的赛程很紧，就在两天后，他们必须立刻行动。


    路弯弯在林杉看不见的那一侧握紧拳头，又松开。


    “回我家，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