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拳拳落在泥水中，风入律脸上被泥渍溅出朵朵小花；如不是在自家地盘，修力流动全然被自己掌控，他真的怀疑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干不净的诡物云云此类。


    也没闲着的甘向明同身旁的长老们抓紧、脚不点地的飞过去扶。


    下一刻，风入律骤然身子轻飘飘地，像是腾空在棉花上般；在众人眼中，风入律被小团修力包裹着飞了起来，而后温顺水雾将其包裹。


    再眨眼，他变得如初洁净，被安稳的放在地上。


    抬头，可巧瞅见厚重金碧辉煌的屋檐下，依着柱子的戴行抱臂笑；身后站着脸颊依旧带着彩霞浮云的万物，她正被戴行牵着手，目光却不落在自己身上。


    深呼吸，而后，风入律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吼道。


    “喂！戴行，啊不，我身为一宫之主还是要有些气度，那么尊者，我请问呢！”


    再深呼吸口气，沉重，牟足劲儿带着无穷尽不服输的口味。


    “你也是人道，应该懂得什么叫‘先来后到’吧！凭什么你来了小物连跟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难道就凭…”


    话说得半，风入律猛然记起先前吃过次亏，匆忙改口，“就凭你是‘后到’？所以只顾着争抢全然不管别人的感受？”


    黑色乌鸦从高空掠过，留下墨色痕迹，不过那转瞬即逝，没等留意，甘向明等人倒吸口冷气。


    原本，他们以为风入律会直接上手、或者操作修力来点攻击性举动，近乎是每个人都做好了护盾、拉住他的准备。


    可现在，他竟然没动手…反而是志气勃勃的张口就问，属实意外；甘向明不知道怎么开口，身后的长老倒是有心，铁青着蓝一块紫一块的脸赶忙圆场，将要张嘴，便见着戴行挥手示意安静。


    “小娃娃，你还是…”


    戴行伸手扶着额头，牵着万物慢悠悠走下台阶儿，停在距离他三丈开外的位置，故作无奈，伸手拨弄着自己束起的长发道。


    “还说什么先来后到，小娃娃，我可是比你先来的，又比你后到的。这两点，你可是都不沾边啊！”


    …


    空气又是新轮的寂静。


    这貌似…是真的。


    “…”


    对上万物视线，她眼中诸多愉悦，更多的，是不属于自己的爱意。


    只见她竟松开戴行的手，拎起裙角对着自己靠近，风入律心中升腾起半丝希冀，伸手想要被她拉住。


    可她真的大方，快跑两步，将自己抱住了…


    “小律！好久不见，这是我的夫君。”


    紧抱后，万物松开风入律，摊平双手对着戴行，落落大方的向他介绍着自己的师尊。


    风入律觉得天有点塌；强忍着欲望和冲动，单手落在万物肩上，“嗯，欢迎…好久不见，小物，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不过当下，还是尽快处理要事。师尊要见的人，你可带来了？”万物并不打算过多的留恋情感，转而将话头牵扯到未有解决的事儿上。


    双方交涉，不远处沙恨桃随着护境师尊匆匆赶来。


    人宗弟子得以在百相宫休憩，还未有几刻的停留时间，便听闻戴行已决定见传说中又被百相宫私自藏匿的神道人儿，来不及休息。


    生怕是错过什么事宜。


    然戴行见着人宗诸位，心平气和，只是说着“同往”再无其他。


    百相宫高低错落、明明只是人道修筑的宫室却有山峦般层峦叠嶂的意思；而又赘以金色修缮饰物，更显夺目耀眼，昔日，在神道布下的连日阴雨中被烟雾缭绕，很是别具一格。


    今朝，又在白色艳阳下，更显辉宏。


    众人不愿多磨叽耽误时间，纷纷抽出法器驾驭飞行符箓；很快，便到了那日被万物关住的神道修者之地。


    或许是没了神道故意施加阴雨的影响，偌大的宫殿四周神道修力竟然削弱了很多。


    沙恨桃有意识放出更多有助于感知的修力，试图多次捕捉，然则一无所获，心中暗自感慨：或是戴行尊者的到来给予了对方不小的压力，也算是安心事了。


    慢半步的护境师尊侧目注意了沙恨桃心中所念，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觉浅复生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人道大限百年为止，偶有过百者也不过几十余年，怎么回…”


    “那你呢？护境师尊。”沙恨桃目不转睛盯着万物同戴行的背影，他们牵着手，一刻都未曾分开。


    “…”


    护境师尊沉默，看着沙恨桃侧脸，良久答道，“我的修力本就是异变五行，难道你觉得，我这样的会是多见的？”


    “其实，对于人到来说，永恒亘古的，或许是种惩罚。”


    “…”


    沙恨桃停住脚步，“我觉得，护境师尊说的不错。”


    她低下头，睫毛弯弯忽闪着，宛若夜空明星，熠熠生光，“如果是我，我不想要这样的修力，我觉得我这样的寻常修者真的很好…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戴行尊者可以帮我…帮我把父亲救回来。”


    “这些个日夜，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容貌。”沙恨桃觉得愧疚，在外人眼中，在众所周知的流言中，是她亲手了解了掌事师尊，坐上了人宗的掌门的位置，但她很清楚。


    她无论如何都没能真正的下去手。


    或者说，在第一次后，便再没了第二次。


    “…”


    护境师尊沉默。


    “如果是先前，我会信誓旦旦地对你说‘是的’；但现在不行，觉浅，不应该被我们所谓的‘欲望’束缚才是。”


    “我知道是这样，所以，我没有提起。”沙恨桃拧着衣角，“但我会去说的，我说出口，被拒绝了也没关系，至少我努力过了。”


    “可是…你这样不就把为难的问题交给尊者了吗？”


    从离开戴行休憩处再没说过话的甘向明走上来，忍不住插嘴沙恨桃的话题；他眼睛通明，透着落寞打在沙恨桃身上，毫不忌讳，“如果你说了，他一定回去做的。就算他不肯，万物也会劝他去做。”


    “这实在不像是对于朋友的友好请求，如果是的话，那一定是让她为难的事儿了。”


    甘向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落目，便见着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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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宫主已经走了极远，他挺直了腰杆，并没有因为被戴行打击到的样子。


    “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沙恨桃见甘向明快步走远，索性也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我知道为难尊者不好；但我跟你一样，我不会放任自己的血亲不管不顾；而且…”甘向明停住脚，“我也是个自私的人，谁都是，但凡是人道，都是，不管是尊者，还是万物，他们，都是、无比自私的、人。”


    说完。


    他迈着大步子离开了；沙恨桃想去追，没追上。


    转而看向身侧的护境师尊，她渴望从他口中再得到些不同的答案，却猛然领悟到甘向明说的那句“他们都是无比自私的人。”


    现在，沙恨桃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因为自私，所以万物千辛万苦找到了戴行，她明明不弱、也属于人宗的弟子，却不把救助无辜修者作为己任。


    而戴行尊者，则是…复苏的第一件事，不是号召四洲再度对抗神道，竟然先对着自己的小徒弟万物卿卿我我；更甚，他作为诡物的时候，可是轻松的毁掉了一座城池、杀了不计其数的无辜修者。


    这样，算不得自私吗？


    至少也能带上“罪行”的枷锁吧？


    *


    殿前的神道修力照旧弥漫，戴行握着万物的手，停住脚步。


    侧住身子，对着万物留下一吻，道，“等我，好吗？我自己去。”


    “师尊，你不要又…”


    “我没有抛下你一个。”戴行看着恭维在万物身后、却始终不敢靠近的风入律说道，“你看，百相宫的小宫主也在陪着你，他们都会陪着你，而且，你已经被我注入了我的修力不是吗？我在不在、我在哪儿，你都知道。”


    言语间的安抚似乎并不能使得自己安心，万物低头，手指几乎都要抠进戴行的掌心；片刻，沉默着点点头。


    至此间，戴行推开沉重门扉，背负着众人如寒风般凛冽的目光，踏入深渊般的宫殿中。


    夜幕渐临，白日愈渐低垂，皓月许久不曾争辉，此刻却争相映射出屹立百年，以精雕细琢作为禁锢支撑檐角飞翘，宛如展翼的仙鸟，傲然俯视着广阔的百相宫廷。


    殿檐下，高悬的琉璃灯盏偶尔摇曳，洒下不失威严的光辉；赤金铸成的巨门浮雕着古老的神道纹路，栩栩如生，仿佛时刻会散发出不可轻易抹除的神道修力。


    门槛有些高，戴行越过时差点被匆匆关闭的巨门夹住衣角。


    门关闭的瞬间，他瘫软坐在地上；心脏止不住的痛。


    头脑，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穿，他真的害怕，会在万物面前露出不适；可也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残破的魂灵、拼凑的身躯，又能坚持多久。


    此番，他也明了，这样不符合人道天行伦理的，后果已经不是他作为血肉凡胎能够想象得出的。


    “咳咳…”


    咳嗽声在昏暗大殿回荡，戴行慌张用指尖点燃修力荧光，又匆忙蹭蹭嘴角。


    没有血迹，是件幸事。


    远处的长廊悠长而深邃，脚步阵阵传来，带着沉重金属锁链的混杂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