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书把那个孩子带到祂面前的时候Dunia其实是震惊的。


    是书欸！


    是横滨那个排外到禁止任何同类踏入一步的书欸！居然有孩子了，还为了一个孩子寻求祂的帮助。


    大多时候书都是以绛红色书籍的形态出现，偶尔会变成一个扎眼的大光球。


    Dunia见到书时大光球已经没有以前耀眼了，光线更为柔和虚弱，里面装着一个身姿修长清瘦的男人。


    书告诉他这里面的是祂的孩子，祂也知道太宰治与祂的交易，不过祂还是希望Dunia能帮忙抹去他的记忆，以太宰治的性格接触主线是必然的事情，但外来者是无法更改原世界的剧情的，就算他再能搞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Dunia原本是这么想的，未来的祂曾无数次想回到过去改变命运给自己一巴掌，话不能说太满，无论你是不是人。


    但是现在，祂已经不知道该从那个字开始震惊了。


    祂记得当时书说：“我知道他一直想离开，从我来到他身边的那天开始他就想离开了，但是我不愿意给他车票他就生气了，做了很多事情想逼我妥协……”


    “然后你妥协了？”


    “差不多……如果这次他还是坚定要走的话，我就放手。”


    “他是个很倔强的孩子。”


    祂说：“因为我爱他。”


    书告诉祂，当你真正开始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心牵动你的心，他的伤你比他痛亿万倍，你会爱他如爱你的生命，你会想要成为保护他的屏障，寒风锥不刺他的骨头，雨水打不到他的身体，泥石荆棘永远追不上他。一旦能真正爱上一个人类就证明祂们也拥有成为人类的资格。


    祂爱这个孩子如爱祂的生命。


    ……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Dunia看着对这些一无所知的黑发青年说：“你永远不知道你的选择要耗费别人多少心血与爱。”


    太宰治却说：“我一直都知道。”


    黑猫怔怔看着这个孩子，放下书喵呜一声离开了。


    这本从现形就被所有人追逐的书只有薄薄一层，正常速度翻阅也废不了几分钟，当然，也有可能是太宰治用了太多页。


    他捡起书，此时已是日落西斜，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今天的太阳不再是明天的太阳，于是拼命发光，将周围云彩烧成灿烂的橘红色，离得越近颜色越深，浅蓝、蓝紫、橘黄、橘红……上帝的颜料盘被打翻，浓艳的色彩混在一起组成一层绚丽的油画，颇具后印象派风格。


    无数人与他共赏同一片天空。


    轰隆——！


    远离城市的森林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热浪翻涌，浓烟滚滚，一瞬间的光亮甚至胜过太阳。


    琴酒拿下自己的帽子，银发倾泻而下，翻翻口袋，从里面找到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书页。


    一个世纪之前他们所有实验体共同签给太宰治的“卖身契”，也是一切的开端。


    时隔多年，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张契约。


    不过他已经不是一百多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107号实验体，他拥有金钱、权利、武器……多到能让当年那个用身体藏匿蝴蝶刀的男孩尖叫，交易永远都是对等的。


    回过头来再看这张纸，用成熟的目光再看一次就能发现太宰治写的有多粗糙与漫不经心，他只是难得发一次善心给了他们一根通向外界的绳索，他们无比幸运的抓着它爬出魔窟。


    太宰治需要琴酒和贝尔摩德，但要明白，琴酒和贝尔摩德只是代号而已。


    黑泽阵与莎朗·温亚德才是虚伪皮囊下的真实。


    “这是什么？”藤野拓真问道。


    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在琴酒眼里这是一个非常年轻幼稚的时间段，如果他没有在所有人面前叛逃而是配合的抓住他们——反正立本警察很好应付——那么他也会因为立功职称更上一层楼，从此前途无量一帆风顺。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


    “因为是家人嘛！我肯定会担心的，还是选择最稳妥的办法比较好。”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时常会因为一些愚蠢的情感而选择退步。


    藤野拓真其实并不熟悉这两位大家长，对他们的性格喜好不太了解，父亲死后他一直跟着拉菲，和廊酒那派的人比较熟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这两位特征鲜明的前辈。后来他去警校卧底，能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与上一次相见隔了近三年。


    但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藤野拓真抱紧琴酒的腰部，心想：明明并不熟悉却愿意孤注一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解救他们，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可惜吗？可惜。


    后悔吗？不后悔。


    再来一次结果也是一样的。


    真正的组织就是这样，成员与成员之间的联系仅靠情感支撑，这脆弱柔软的情感会在关键时刻牢牢挂住所有人，或许他们素未谋面，或许他们刀剑相向。


    如果让世界任何机构知道得到的恐怕只有嘲笑，因为只因情感而存在的组织是不可能存在的。这是人类的劣根，自我永远排在第一位。如果真的有，那么这个组织成员恐怕全都是疯子傻子癫子。


    ——这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他们是彼此的家人，家人永不背叛家人，那怕站在对面的是整个世界。


    “只是一张废纸罢了。”琴酒淡淡回答。


    由太宰治在书上所写下的文字可不就是一张废纸吗？牵住他们的永远不是这张废纸，而是组织里的所有人。


    琴酒松开手，废纸神奇的化为灰烬飞向浓烟滚滚的一处，裹着几人饶有趣味的声音。


    “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看海吧！”


    “BOSS还没坐你的鱼鹰扫射摩天轮吧？”


    “摩天轮又做错了什么？”


    “不如我们坐鱼鹰去看海吧！大家一起去。”


    ……


    秘密藏在风里。


    *


    “时间差不多了。”太宰治手搭在额前欣赏远处的爆炸。


    太阳彻底沉落，上帝的墨水瓶被人打翻，天空瞬间被染黑，街边路灯点燃，暖色调的灯光照亮底下一小片天地，月亮还没出来，夜晚也不再冷了。


    “嘟嘟——嘟嘟——！！”


    手机震动几下，太宰想也没想就按下挂断键，下一秒电话接通了。


    “莫西莫西，这里是太宰治。”黑发青年懒洋洋的说，毫不客气的指责：“既然挂断了就说明不想理你，强扭的瓜不甜。”


    费奥多尔似乎很轻的笑了一声，比起笑声更像嘲弄，“强扭的瓜就算不甜也解渴。”


    太宰治啧了一声，“麻烦。”


    “您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呢！”费奥多尔状似温柔，声音又轻又柔，“真是令人讨厌。”


    “呵呵，你果然被吓了一跳呢！”比起魔人的虚情假意太宰治是真的很高兴，难得遇见费奥多尔吃瘪可不得好好嘲笑一番，要是时间充裕的话还真想一连放一个月的烟花好好庆祝，这样的喜事怎么能不昭告天下呢？


    “啊啊，真是大惊喜呢！”费奥多尔听见对面的笑声抿紧唇。


    太宰君……还真是被家人和下属宠坏了啊！


    稍有不顺意就开始掀桌子，把他之后的计划搅得一团乱，之前的准备全部报废，创造美好新世界的计划无限推迟，当前他最重要的计划变成：拯救世界。


    多冒昧啊！


    前天他还在琢磨怎么消灭全世界的异能者，今天收到消息后他就要开始拯救世界了。


    太宰治在恶心人这方面绝对是专家中的专家。


    回想起之前那群玩家的骚操作他现在非常想闪现到太宰治面前拿枪在他身上开几个洞，不带这么恶心人的，把烂摊子扔给对手自己跑路了又是什么道理！


    可就算太宰治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以怎样的方法死去也没法影响现实，烂摊子还在那里，等他去收拾。


    “是车票，对吧？”


    是的，拿到车票的太宰治为了尽快从棋局脱身准备把号称“第四天灾”的玩家召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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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滨，好不容易稳定一点的世界又变得无比脆弱。


    想要创造美好新世界的费奥多尔必须先把这些玩家处理掉，因为他的目标是基于这个世界存在的大前提。太宰已经不是把棋盘掀翻，他是把棋盘砸了，棋子磨成粉末，规则撕成碎片，让对手从种树开始做新棋盘。


    太恶劣了。


    摊上他俩算这个世界倒霉。


    没人能体会到费奥多尔内心的崩溃，太宰治能砸掉棋盘跑路，他不行，他没有车票。


    “加油哦，老鼠！”


    太宰治狡黠一笑，然后挂断电话，接下来的时间是绝对不够费奥多尔来追杀他的，他只需要面临最后一关……


    机翼这空中高速旋转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掀起的风推搡后背，长发被风吹得向上飞扬，他在狂风中用手紧紧拉着。


    转过身看去，直升机舱门的男人扒着旁边的把手，探出小半个身子，白色探照灯照在太宰治身上好像聚光灯，所有目光汇集到他身上。


    每一根发丝都闪闪发光，这里不再是一个铃木塔简单的观赏台而是铺满红毯的旋转楼梯，周围站满各大报社记者，举着昂贵的摄像机争先恐后为他留下珍贵影像，那怕此刻他的衣着并不得体，只需要轻轻举杯，所有荣耀向他俯首。


    太宰治看着直升机里的那个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他是谁，找不到话题，于是他轻轻的“啊”了一声。


    只一个字就引起对方的警惕，太宰治心想，有时候真该好好治治他们的疑心病。


    希望下一次不要再认识那么多人了，一个一个告别效率真的很低。


    于是他抬手，漆黑的枪口对准那个男人，幽深的瞳孔没有一丝情感，在他身上看不见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波动。


    砰——！


    一朵娇艳的，还带着水珠的黄玫瑰在枪口绽放。


    看着那人惊愕诧异的表情太宰治明白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了，哈哈一笑便向后仰倒，重力不停拉扯他落下地面。


    世界倒转，天空在他脚下，他好像又变成第一次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的幼儿，那么新奇，对一切都兴致勃勃充满好奇探索欲。


    “Hello the world！”


    这是太宰有记忆以来第二次从楼顶一跃而下，云层离他那么近，近到仿佛伸出手就能够到。


    他以极快的速度向地面砸去，太宰治并不担心。情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但当一个非人类产生感情，无论爱恨这都将成为祂最大的弱点。


    爱既然坚不可摧的盔甲也是不堪一击的弱点。


    他早就知道书很爱他。


    “无论多少次祂都会救我的。”太宰治缓缓闭上眼，“因为祂爱我。”


    他算计了一切，包括爱。


    从不忽视爱，永远低估爱。


    白光乍起，满天书页飞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场景出现了，坂口安吾站在舱门看着这一幕，眼镜多了一层意味不明的光芒，高深莫测，充满神秘之意。


    “……书？”


    任凭心中有再多猜测他们也做不了任何事。


    光芒消失后，太宰治早已消失不见，一丝踪迹也无，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他曾停留过的证明。


    坂口安吾下了直升机站在太宰治站过的地方鸟瞰这个城市，突然，他像是发现什么似的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张纸。


    打开一看，这个素来冷静自持的男人愣住了，全身血液疯狂涌到头顶，大脑一阵眩晕。


    这张纸仿佛就是为了这刻所准备的，看过后的几秒化作灰烬消失在空中。


    坂口安吾缓慢站起身，全身关节发出濒临破碎的呐喊，他扭头对下属们说：“已确认［书］被完全销毁。”


    “该回去了，横滨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们。”


    临行前，坂口安吾后头望了一眼。


    那张最后一页的“书”，太宰治最后遗留的痕迹，倒映在坂口安吾眼中，用极其嚣张放肆的字迹写下两个英文单词：


    ［Happy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