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前路
作品:《栖枝》 陆文德也不是完全地昏了过去,只是瘫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他看见陆枝整个人往里一缩,指着陆枝惊恐道:“谁让你们叫她来的?快赶走,快!”
陆枝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倚在门边:“行了,乖乖就诊,我不过去。”
大夫诊脉了大惊道:“相爷这是中毒了呀!这毒还十分厉害!待侵入心脏后,整个人便废了,动弹不得,吃不下东西,直至饿死。”
颜元香:“啊?大夫,可有解毒的法子?快救救我家老爷。”
大夫:“我只能先开个缓解毒发的方子,具体的解毒法子需得好好研究。”
陆枝秀眉一拧,很快想明白了毒从何处来。
颜元香和杜文心还以为是陆枝下的毒,转过头默默地看向陆枝。
陆枝冷声道:“行了,都先出去,该拿药的去拿药,我有话跟他说。”
等众人离开,她走到陆文德床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陆文德惊恐地往里躲:“你、你想干什么!”
陆枝神情冷漠道:“行了,别装了,我下的毒你不是解了吗?这毒从哪里来的你还没数吗?”
陆文德顷刻间被点醒:“太、太子殿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明已经答应帮他——”
他意识到什么,瞬间住口。
陆枝勾起冷笑:“帮他什么?帮他得到我?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有这样的执念,但是我是真的很讨厌你们两个把我当物件一样交易来交易去。”
说着,她坐到床边,抓过陆文德手探起他的脉搏来,眉头渐渐紧锁:“这毒下得巧妙,是人自制的,解法跟方才那位大夫说的一样,可以延缓,解法需要时间研究,等着吧,暂时死不了。”
陆文德的声音细如蚊子,像做错事的孩子:“那名医是太子殿下寻来的,或许殿下会知道其行踪。”
陆枝不知道陆文德是不是被毒傻了,没好气道:“他让人给你下了毒,这人还走得出东宫吗?他得势后对你爱答不理就说明,你对他已经没用了,你还非要眼巴巴地贴上去,现在好了,命都要搭进去了。”
陆文德顿时心凉如水:“枝、枝儿,为父错了,救救为父,为父日后都听你的,这陆府交给你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为父绝不多问。”
陆枝冷笑更甚,道:“你死了,陆府不也是我的了吗?只要杀了颜元香和杜文心,就没人知道我给你下毒这事了,你的死栽赃不到我头上。”
“只要我找到那名医的尸体,到时候就是你病急乱投医,被庸医害死了,庸医畏罪自杀。你看,你对我也什么用。”
陆文德发抖:“……枝儿,为父错了,为父再也不敢了,你救救为父,看在你娘——”
他不敢提秦念慈,怕又被打一顿,这种情况下再挨一顿,怕是要死。
陆枝看着他,眼神阴冷:“这些日子我会和大夫一起找解毒的法子,你就好好在府里待着。陆文德,我一向只给人一次机会,唯独给了你两回,上回是娘亲的,这回是我的。此次过后,你再作死,我定会让你……”
她俯身凑到陆文德耳旁低语:“和陆绫一样,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陆文德瞳孔颤抖,说不出话来。
陆枝走出陆文德的房间,脸色阴沉。
谢瓒此人……果然是心机深沉,很讨人厌。
她没看错。
听闻相辅身体抱恙,谢瓒登门探望。
陆枝和大夫在药铺里寻找药方,归府后听闻谢瓒来过立刻跑去看陆文德,陆文德已能下床,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再不见病态。
“看来你还是选了太子那边。”她自言自语,嗤笑一声转身离去,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居然想要救这么一个利益至上的人渣。
她竟还幻想过这人渣会改过自新做一个正常的父亲,对那几个孩子尽应有的责任,她真是——
太天真了。
这次过后,他们之间那点靠着秦念慈连结起来的微不足道的情分便是彻底断了。
夜里还飘着细雪。
陆枝站在海棠树下仰头望着漫天的细雪落下来,雪粒子落进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把冰水挤出眼睛外,像是流了两行泪。
她深吸了很长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一凛,闪身回了房间拿上佩剑,飞檐踏瓦,宛若飘雪般消失在夜色里。
策王府的灯火正亮着,陆枝凭着记忆找到了谢玄的书房。
谢玄此刻正在房内提笔写着什么,听见声响转过头往窗外一看,陆枝正静静地站在积了雪的树下。
她沾了风雪,眼神平静,满身寂寥。
谢玄的心脏忽地抽疼。
他拿起披风跑到陆枝面前撑开在她的头顶,替她挡去簌簌风雪。
陆枝缓慢地抬眸,捧起手中的剑:“谢玄,我一直没给它取名字,你帮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谢玄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冰冷刺骨的剑鞘:“你喜欢明媚之物,便叫昭明吧。”
陆枝微微一笑:“好,就叫昭明。”
她抱住谢玄,越抱越紧:“谢玄,我想你了。”
明明是让令他心动喜悦的话,此刻听着,却是这么让他心疼、以及心慌。
好似今夜她来,是来同他告别的。
“先进屋。”谢玄把陆枝带进房内,给她暖手。
“来人。”
小厮急急忙忙跑来:“殿下。”
谢玄:“去烧碗姜汤来。”
小厮应下。
谢玄把陆枝的手捧在手里,一边哈气一边搓热,等确认回暖了才问道:“枝儿,发生什么事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陆枝低下头,抵在了谢玄的肩膀上,克制着身体微弱的颤抖:“谢玄,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谢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软,善良,对身边的人都好。”
陆枝笑了笑,声音很轻地说道:“也许你看错我了。”
谢玄:“你今日来是想说,其实你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陆枝抬起头,略显诧异:“你……”
谢玄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专注:“枝儿,我喜欢你,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全盘接受。”
陆枝:“哪怕——”
谢玄目色坚定:“哪怕一切!”
这一刻,陆枝终于确定谢玄是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杀陆绫、下毒为秦念钰铺路,所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都知道。
谢玄把陆枝轻轻拥入怀中:“枝儿,我也会害怕失去,害怕失去你,别离开我,好吗?”
窗外下起了淅沥小雨。
陆枝轻声的哽咽和进雨声里:“嗯。”
她可真傻,竟不相信手里捧着的是一颗真心。
陆枝闷在谢玄的怀里,声音听着也闷闷的:“谢玄,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面临手足相残的境地,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谢玄很是平静:“我知道,自幼时起我便知道,皇家能得善终者没有几人。”
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陆枝的头发:“枝儿,若有一天,我要走一条不归路,你可会陪我走?”
问完,他紧张起来,体会到了陆枝是以怎样的心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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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陆枝很明白谢玄所说的不归路是什么。
她抱紧谢玄,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谢玄,你也可以相信我,我有勇气陪你走任何一条路。”
或许只有这条路,才会是活路。
还未出冬,谢瓒陆陆续续地往京城各大家族送请帖,他要在立春当日办一场春宴,邀请各家公子小姐入宴。
韩锦未达成做太子妃的目的还未离开大栾。
陆枝看见请帖心情不好,打算写信回绝。
寒意尚存,屋内还烧着炭火,炉中炭火灭了些,方秋菱轻轻一拨弄,又亮了起来,发出热意。
“枝儿近来看起来有心事。”
陆枝一愣:“这么明显?”
方秋菱:“眉常拧着,话也少了。”
陆枝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是有一些。”
方秋菱:“枝儿可是在担心什么?”
陆枝将手靠近炉火,热意灼得她的手心有些疼,她看着烧得通红的炉火,过了一会儿说道:“方姨,我想走一条路,一条看不见终点、甚至连脚下都看不清的路,也许前面等待着我的就是比这还要灼热千百倍的烈火,我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她看着方秋菱,脸上没有任何玩笑之色:“但哪怕会被挫骨扬灰,我还是要走这条路。”
她不知道她的未来是怎样的,但她希望是平静的、幸福的,可她也明白了,入了京城,这样的未来不会随着时间款款到来。
既然如此,她就自己把所有阻碍扫清。
方秋菱听得心惊。
陆枝应是要去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件事很危险,甚至会丢掉性命。
“枝儿,你曾说怙州是个好地方,我和小博陪你回怙州吧。”她不希望陆枝去犯险,想要劝一劝。
陆枝只回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陈清雅是陆文德的第三房,如今掌管着陆府内的大小事务,她膝下有二子,似是个不争不抢的人,从未做过什么和陆枝有过冲突。
除去家宴,私下时候从未主动找过陆枝。
今日却破了例。
陆枝将陈清雅请进院子,行了个礼:“三姨娘。”
陈清雅扶起陆枝:“嫡女请起。”她浅浅地抿了一口茶,轻轻地放下:“今日我来是有一件事要办,老爷给陆博娘亲下了位分,也分了一个新院给他们娘俩住,今日我便是来接他们走的。”
陆枝静静地听完,答道:“好,有劳三姨娘跑这一趟。”
“若娘,替方姨和小博收拾东西。”
陆博舍不得走:“长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日后我一定不吵不闹。”
陆枝摸着他的头道:“长姐怎么会嫌小博烦呢,小博在这,长姐这院里都热闹不少,如今你们得了新院,便要进去住住呀,不然多可惜。再说,咱们都在同一个府里,若是想见长姐了,直接来找长姐便是,小博来,不用敲门。”
陈清雅把人接走了。
若娘看着忽然空了的院子道:“小姐,我有些舍不得小公子。”
陆枝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舍不得。但他们不在我身边才是好的。”
若娘没听明白这句话。
明明小公子他们待在她的身边才变好起来的。
陆枝没想解释。
陆文德要她身边无人,要她孤身一人,这也遂了她的意。
日后她若遭祸患,也不会连累到他们。
陆博搬走的次日,陆枝听到消息,陆博也收到了东宫送来的请帖,她写回绝帖的笔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