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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村霸靠签到系统养夫郎

    第31章 第 31 章 迈出去。


    他们约的地方并不难找, 正是先前戚长夜曾暂放板车的那处,戚大伯正蹲在角落里的某个位置,同样在啃早上带来的一个饼子。


    “大伯。”戚长夜走到近旁叫了人一声。


    戚大伯抬起头, 往旁边挪了挪, 示意戚长夜坐下。


    戚长夜看向他身侧的背篓,仍能在筐底见到些许绿意,估计是没将带来的青菜卖完。


    戚大伯也看到了他的表情, 语气轻松安慰着他:“没什么,卖不完家里也能吃下。”


    反正他们戚家人多,总不会将这些蔬菜浪费了去。


    戚长夜点头。


    “吃了吗?”戚大伯将饼子掰了一半。


    戚长夜拒绝了他的好意:“吃完了,从家里带的。”


    二人一时又是无言。


    录事吏员未时当值, 等戚大伯吃完了东西时间便也差不上太多了, 两人便一起朝着官衙的方向走了过去。官衙正门他们自然是不能随便进入的,那是官老爷审案办事时才能走的地方, 民间百姓若有事情都是从侧面的一扇小门里通行,戚长夜上午才刚刚来过一趟, 走起来竟比戚大伯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要熟稔上一些。


    录事吏员才刚刚坐下, 盏里的茶还氤氲着热气,见戚长夜过来还有些疑惑,一时间还以为是上午写的契书有什么问题。


    戚长夜已经知道了戚大伯的性子,也不指望戚大伯能担负起社交的重任, 朝着对方拱了拱手, 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又走一趟的缘由。


    当朝吏员俸禄并不算多,日常生活都靠各种“私下收入”,戚长夜给戚大伯使了个眼色,自胸口处缝着的袋子里取出两张对折了一扣的纸来,正是他的户贴与赵岁岁的卖身契。


    戚大伯当然也照着做了, 两人各自将户贴婚帖放到了吏员的桌上。


    录事吏员抿了口茶,伸手拿过戚长夜递过来的那份,纸间坠下个小小的荷包,吏员捏在手中掂量了下,里面约有二百文钱。


    戚大伯的那份也是同样。


    吏员将两个荷包放到一边,看起属于原主的户贴。


    古代习惯于以职业称户,似是“民户”、“烟户”、“医户”等等,有了户口就需得缴税服役,户税丁税田税等等名目众多,是以历朝历代都对户籍格外重视。


    前些年水患虫灾百姓流亡,当地府衙的户籍黄册几乎失去作用,为了防止这些流民乱窜惹是生非官府特意遣了官员过来分别给这些流民登记落户,将这些流民打散后安插入下辖的各个村镇当中,以户籍来管辖约束百姓。


    原主的户籍没什么问题,他便又拿起赵岁岁的卖身契看了几眼,一眼先看到了糊了满纸的斗大的墨字,常年与笔墨打交道的吏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字是谁写的?”


    简直是有辱斯文!!!


    戚长夜摇头:“听说是他们村的一个童生,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还能有谁?整个杨东村就那一个童生。


    吏员眉头拧的死紧:“童生?童生能将字写成这个样子?”


    别的暂且不提,想要科考首要任务就是要将字练好,要是一直都是这幅字迹……这辈子就只能止步于童生了。


    吏员仔细核对了下卖身契上的赵岁岁的相关信息,乡贯性别年龄丁口等都逐字逐句一一确认过,这种事情并不需要赵岁岁本人亲自到场,吏员又唤了个衙役令其将辨认指纹的户官叫了过来,仔细辨认过指纹无误后就提笔将信息记录下来。


    戚渔那边也是同样。


    他们这一趟可谓是相当顺利,顺利到人都已经走出大门了戚大伯却仍旧有些不敢相信,戚大伯还以为来这一回得被为难上一会儿被扒几层皮走,谁想着总共也没用上多少时间——多数时间都用来等着核对指纹了,走出门时甚至也还不过申时。


    戚长夜倒是隐约有些想法。


    吏员那儿有着户籍黄册,自然能得知他们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就算是想抠也是抠不出多少油水的,且他刚刚同褚掌柜一起来了一趟,褚掌柜这种在镇上经营多年的商户背地里定然与这些官吏有着联系,戚长夜这也是悄悄借了下褚掌柜的势。


    吏员就算是看在褚掌柜的份上也犯不上为难他这一遭,且戚长夜也照常给了润笔的银钱,在官衙里干了大半辈子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两百文惹出些事端。


    这才是戚长夜在那么多商铺里选择了褚掌柜、坚持要签订树莓契约的根本目的。


    户籍一事算是结了,也算是了却了戚大伯心头的一桩大事,他们身上的两张契书上都扣了两个红通通的官印契章,剩下的就是官府那边的吏员的事情了,戚大伯长出口气,浑身轻松地走了出来,“我要回村里了,你呢?”戚大伯摸索着胸前的纸张,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


    戚长夜想了想,今日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确实也没什么留在镇里的必要,“之前托戚三哥帮我找几条奶狗,昨日三哥过来说已经找到了,让我有空过去一趟,我和大伯一起回去。”


    戚大伯点头:“山脚那院子是得找几条狗护着。”


    王丰早就回了村上,这两人也都没有要坐车回去的想法,两人在路上走了近一个时辰,到了村子戚长夜也没回家,而是同戚大伯一起到了戚家院里。


    戚奶奶正坐在院里摇着蒲扇,见戚长夜过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拉着戚长夜的手就要同他说话。戚长夜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老人家的善意,还是郑绣在边上插了一句:“阿奶,五弟瞧着有话要说呢。”


    戚长夜忙抓住了机会:“是的奶奶,我是来找三哥的。”


    “小三啊,刚刚去地里面了”,戚奶奶转过头,想叫个人去地里将戚三给叫回来,郑绣才刚出月子显然不太合适,戚奶奶便想喊戚大的媳妇儿过来。


    正要出声便听戚大伯插了一句:“叫渔哥儿去吧,正好也让渔哥儿在村里走走。”


    戚奶奶想了想,也没反对。


    戚渔回来也有两日了,戚奶奶一直瞧着戚家这些人的态度,这些媳妇夫郎都是她一个个看着挑进来的,各个品性都不算差。根子都是好的,但难免也偶尔有些掰不过来的时候。


    戚桐来住时就已经有些不愉快了,更遑论是渔哥儿这么大一个和离回来的夫郎,渔哥儿和离的事情已经在村子里面传了开来,这两日这孩子连院门都不敢出,戚奶奶瞧着心疼极了。


    老太太心里本就对戚大这一房存在着些愧疚,渔哥儿刚回来时就抱着他哭了一大通,直说让渔哥儿放心在家里住下,谁要是敢在外面说三道四她一定会去撕烂对方的嘴。


    至于那些“和离回来的夫郎会影响戚家其他小辈的嫁娶”之类的话更是一个字都听不得——做错事儿的明明是冯大河,这些过错凭什么要她家渔哥儿来担着受着啊!!


    “对对对,渔哥儿和小五去,渔哥儿也很久没回咱们村子了,也该认认路熟悉下附近,小五不是要挑狗吗?你和小五一起去挑,等小五挑完再和你三弟一起回来。”戚老太太看着戚渔。


    戚渔的脸色仍旧不是很好,估摸着这两日在戚家大院也没怎么睡好,闻言只敢怯怯点头。


    戚长夜瞬间就明白了戚老太太的意思。


    村里肯定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议论戚渔,总这么在院子里关着不是回事儿,闷也该闷出心病来了,这事儿不是藏个一年半载不露面就能淡化下去的,就算隔了三年五年哪日扯个话头出来也还是能在背地里叨叨上几句,与其让戚渔一直躲着藏着,不如让他和戚长夜一起在外面走上几圈——有戚长夜在旁边震着,起码在明面上肯定是没人敢说上一字半字的。


    当年戚五满村打人的事情可没人敢忘呢,应该没人想再挨上几拳。


    戚渔得先迈出那一步,迈出去才能好起来。


    除此以外戚奶奶也想让戚渔和戚五的关系能亲近上一些。


    她的这些儿子孙子们啊……她看了一圈看了这么多天,要真想给孩子找个依靠最终还是得找到小五的身上。


    不是说戚大戚二不行,只是这两个多多少少也随了些他们爹的性格,至于其他几房的子孙后代就更不用说了,隔得可远着呢。


    戚渔和戚长夜一起出了院子,邻里的八卦目光几乎是瞬间便投射了过来,这是戚渔回来后第一次走出大门,可惜还没等邻居看清戚渔的脸便见着戚长夜朝前迈了一步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他本就身材高大腰背挺直,在这样的村子里如鹤立于鸡群如棵长柏青松,与此同时抬起眼睛回望过去,凌厉的眸子里满是威示与警告。


    这样的目光连寻常汉子见了都怕,那邻居霎时打了个激灵,讪讪地对着人笑了两声,连句话都没敢再说,“噌”地一下转身跑回自家院里了。


    戚长夜这才收回视线,与戚渔往前走了几步,他思索了片刻:“堂哥,先不去地里了,先回趟山脚戚家,我问问岁哥儿出不出来。”


    第32章 第 32 章 戚长夜将狗赶跑了。……


    戚长夜进到院子里的时候, 赵岁岁正在扎扫地的扫帚。


    农家人有不少植物可以用来扎制扫帚,杨溪村人常用的是高粱或芦苇,先将杆子上的籽粒叶片都去除干净, 处理过后再一小把一小把地扎在一起, 最后再将捆好的几小把扎在一起勒紧固定。


    做这东西并不复杂,但却需要不少力气,扎紧勒实才能用的长久, 赵岁岁在那儿忙活了半天,掌心都被勒出了几道红痕。


    戚长夜将东西接了过来,他的力气要比赵岁岁大上太多,来回几下就绑好了扫帚, 边绑扫帚边给赵岁岁和戚桐介绍起人:“这是大伯家的渔堂哥。”


    赵岁岁在开门时就注意到了戚渔。


    戚长夜这话一说他竟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帮戚长夜将身后的背篓卸了下来,也顺着戚长夜的话叫了一声“堂哥”。


    先前戚长夜与赵岁岁简单提了几句冯家的事情, 故而赵岁岁对戚渔也不算太陌生,倒是年幼的戚桐迷茫地看着他们, 戚长夜便放轻了声音给他解释了几句。


    戚渔成亲时戚桐还没出生, 不认识他实属正常,不过就算是没怎么见过脑海中也大致知道有这么个亲戚存在,很快就也反应了过来。


    这三个哥儿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打过招呼便又陷入了沉默, 当然也可能有戚长夜在这里他们几个都放不开的缘故。


    他揉了揉背了一天背篓有些酸疼的肩膀, 指尖在肩膀上方一掠而过,“我想着今天就将狗抱回来,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一听到狗,戚桐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几个一同出了大院,等戚长夜锁好了门便一道朝着田地的方向走了过去, 赵岁岁自来了杨溪村后总共只出过一次院门,对村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戚长夜对村里的道路倒还有些印象,至于村外的田地就不太了解了,戚渔大致也知道这点,每走过几块地便轻声同他们介绍几句。


    “这是村北那户郑家的地,就是三弟妹娘家的那个郑家。”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最里面是郑家的族田,郑家的那口井就是用族田里的粮食卖钱打的。”


    “北边这块地以前是刘家人的,我成亲那年他家里人生了病,地就卖给了和咱们阿爷一起过来的王家阿爷,听说现在是王家的两个儿子在管。”


    据说王家老头有意将家里的田地平分给两个儿子,将那头牛留给王丰,王家的几个子孙对此意见极大,具体的事戚渔也不太清楚,都是村里的风言风语。


    戚长夜和赵岁岁边听边记,走了一圈倒是对村里的这些事情了解了不少。


    这一路上也遇见了不少人,只不过他们在见着戚长夜也跟在一旁便完全不敢说些什么了,起初赵岁岁和戚渔还有些紧张,到了地头时又突然觉得担心那些似乎都太过多余,没有预料中的指指点点和阴阳怪气,只剩下午后的明媚阳光与和煦微风。


    这和上一次和戚桐一起去戚家大院的感觉截然不同,赵岁岁只觉得说不出的安心。


    他们很快就到了戚家的地旁,戚三眼力好,隔得远远就见着了他们几个,他将手里的农具交给另一垄地里的戚六,自己则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可来了,我还想着一会儿忙完再去催催你呢。”戚三随意地道。


    戚长夜“嗯”了一声:“刚从镇里回来,就来找你了。”


    戚三拍了拍裤脚的尘土:“走走走,老钱叔家那小狗崽子可有不少人都中意着,我好说歹说才让他帮我多留几天呢。”


    戚长夜拍了拍他的肩膀:“麻烦你了。”


    戚三口中的老钱叔并不是杨溪村的人,不过那村子距离杨溪村也不是很远,他们几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老钱叔所在的那个村落。


    “这村子不大,总共只有十二户人家,老钱叔今年四十来岁,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姑娘嫁到隔壁的杨东村里了,大儿子前些年被兵役征走现在还没回来,小的那个和戚九同岁,他俩生辰就差了一天。”


    ……杨东村?


    戚长夜不由得看了赵岁岁一眼。


    赵岁岁脸上则没什么表情。


    “他们村里还有个小钱叔,是老钱叔的亲弟弟,不过两家不来往很久了,老钱叔特别忌讳有人在他面前提这个弟弟。”戚三凑到戚长夜耳边,小声补充了句:“小钱叔他娘是后进门的,这两兄弟同父异母,据说以前家里有不少破事儿。”


    “他家那狗崽可不得了,母狗本来就是猎犬,听说又和山上的野狼混了血统,”戚三边说边敲了敲大敞着的院门:“钱叔在吗?我是戚三。”


    院里人应了一声:“来了?门没关,你进来吧。”


    老钱叔家养了好几条狗,在他们离钱家院子还有段距离时狗就已经叫了起来,赵岁岁被犬吠声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就紧绷了起来。


    戚长夜并不清楚赵岁岁以前被疯狗追过的事情,这段时间他整日都上山下河早出晚归,不是去别的村就是往镇上跑,也没人在他面前八卦赵岁岁以前在杨东村的事情。


    就算他有时间结果也差不了太多,别人去村口大树下坐上半个时辰能听到一耳朵的家长里短,戚长夜去了只会把那帮人惊的如鸟兽逃命般四散而逃。


    这也是戚长夜有意和戚家人走近些的原因之一。


    人有害怕的东西实在再正常不过,蛇虫鼠蚁飞禽走兽什么东西都有人畏惧着,戚长夜没有多想,而是轻轻拍了拍赵岁岁的肩膀:“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你要不想进去就在这里等着,让堂哥和戚桐在这里陪你,或者让三哥将小狗崽抱出来让我远远看上一眼,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之前他不止一次地和赵岁岁提起要抱狗回来的事情,赵岁岁当时并没有显露出类似于抵触的情绪,甚至还和他讨论着拿剩下的草杆和他那件不能穿的破布条子衣服搭建个狗窝出来。


    小狗崽们又不是才刚出生一天两天,现在带出来见人完全没有问题。


    “或者我们直接回去,这狗也不是必须要养。”


    戚长夜的声音并不大,完完全全地被院里的狗叫声给盖了过去,可赵岁岁却就是能莫名地猜出他大致都说了些什么,紧绷着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许,赵岁岁深吸口气轻轻扯了扯戚长夜的衣服:“我、我没事,我们进去吧。”


    赵岁岁以前是不怕狗的,刚刚那一瞬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狗叫给勾起了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罢了,有一段时间他闭上眼睛总是能梦到猎户家的那条疯狗张着大嘴露着尖牙朝他扑来的画面,在赵家的那些晚上日日夜夜寝食难安。


    来戚家后他也梦到过那条狗,不过那晚他却睡的非常安稳。


    因为后面他又梦到了戚长夜。


    梦里的戚长夜仍旧拎着他的那根棍子,轻而易举地三下两下就将那条疯狗给赶不见了。


    “我没事,”赵岁岁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戚长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怕的话就离我近些。”


    他们总共也没在门前交流太久,很快就并肩朝钱家院子走了过去,见有生人进了院子,几条大狗顿时叫的更大声了,老钱叔恰好也和个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出门就厉声呵斥了一句,几条狗霎时没了声音。


    戚三与人打了声招呼:“钱叔好啊。”


    “这是我弟弟,今儿就是他想挑狗。”


    老钱叔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妇人倒是先惊呼了一声。


    赵岁岁也看向了对方。


    这人赵岁岁认识,戚长夜也觉得眼熟,正是先前戚长夜去杨东村时在树下问路的那个钱家婶子——没想到她就是老钱叔的那个嫁出去的女儿。


    自从钱家大哥被徭役征走后钱婶子便时不时地会回娘家看看,毕竟幼弟年岁太小,这日也如往常一般,只是她却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自己家里见到赵岁岁!


    那日过后杨东村里没少议论猜测赵岁岁的下场,说来说去都是那几种可能——不是被村霸糟蹋死了就是被村霸卖给别人被别人糟蹋死了,总归是没什么好结局的。


    当日戚家村霸是怎么收拾癞子孙二的……大半个村子的人可都亲眼瞧见了,戚五的脾气性子整个村里人尽皆知,现在那癞子还死皮赖脸地住在孙二家里逼着孙二给他出钱治腿呢!听孙二隔壁家的邻居说孙二家这几日就没有一天是消停的,吵吵嚷嚷的邻居们都睡不安稳闹个不停。


    说难听些赵岁岁是被村霸抢走抵债的,一个被拿来抵债的能有什么下场还用说吗?何况赵岁岁还生的那么标致……杨东村人都已经做好哪日突然听到赵岁岁死讯的心理准备了,就算哪日赵家人突然将尸体给抬回来他们都毫不意外。


    这想法实在太深入人心,家家户户都这么说,一来二去地大树底下竟莫名其妙地传出了好几种赵岁岁的“死法”,件件凄惨种种可怜,连钱婶子听了都忍不住皱眉。


    即便有人隐隐听说在杨溪村里见到了赵岁岁也没当回事——就算是村霸也不可能一天两天就把一个大活人给玩死啊,现在还有口气不是很正常吗?


    钱婶子万万没有想到,在杨东村已经被判了死刑的赵岁岁此刻竟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衣着干净穿戴整齐——他甚至还穿了身新做的衣服!


    第33章 第 33 章 田螺。


    赵岁岁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钱婶子, 虽然他是土生土长的杨东村人,但对这些婶子叔嬷的家庭关系也不是全部知情的。钱婶子与魏桂香关系极差,隔三差五地就又能听见这两人在田间地头呛了起来, 魏桂香常常骂不过她, 回家以后就会拿赵岁岁撒气。


    相比起来钱婶子倒是从来没在他这小辈的身上计较过什么,钱婶子甚至偶尔会觉得可惜——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漂亮懂事又能吃苦干活, 怎么偏偏就投胎进了魏桂香的肚子里呢?


    眼下见着人正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从衣服到鞋面都是新的,连脑后束着的发带都是鲜亮的颜色,身形虽是还像在赵家时那样瘦弱, 可明显能看出精气神已经大有不同, 也没看到手上脸上有什么新增出来的青紫伤痕。


    钱婶子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个遍,这要是在镇里遇上她都未必能认出人来!


    她还想再多看几眼, 戚长夜却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这位婶子是有什么事儿吗?”


    钱婶子笑笑,朝后退了一步:“没事没事。”


    “这是我们村里的孩子。”钱婶子对老钱叔解释道。


    戚长夜先见着了老钱叔家的那只母犬, 是条品相相当不错的猎狗, 四肢粗壮结实有力,皮毛柔顺光滑,粗大的尾巴随意地搭在地上,此刻正支起了上半身盯着他们看。


    戚长夜没往前走, 赵岁岁的大半个身子都在他的身后, 也悄悄地侧出个头观察起来。


    “这还是我年轻的时候从外村一户猎户家里抱来的呢,可是条凶猛又聪明的好狗,忠诚护主又极有灵性,一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老钱叔上前拍了拍它的头,眼神里满是慈爱, 大狗的耳朵动了动,随意地甩了下尾巴。


    “结果这家伙今年往山上跑了几趟,回来时肚子里就揣了一窝的小狗崽子,可惜老头我年纪大了养不动了,只能在附近找个合适的人家。”


    老钱叔带他们到了屋里,大狗见状也跟着走了进来,刚刚它一直半伏在地上也看不太清楚,这一站起来赵岁岁才发现它竟然有半人般高。


    戚桐惊呼一声,赵岁岁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桐哥儿抓住了他,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戚桐的手哪有这样大啊。


    他垂下眼,顺着那只手臂一路向上,戚长夜抓着他的腕子带着他往屋里面走:“别怕。”


    赵岁岁心脏狂跳,僵硬地迈动脚步。


    小奶狗们被老钱叔安置在了个竹篮子中,底下铺了几层草料和块破旧的衣服,见有人过来毛绒绒的小尾巴当即便开始努力摇摆起来,其中一只还想着趔趔趄趄地往篮子外爬,被老钱叔戳着脑袋一下按了回去倒在篮底摔了个四脚朝天。


    戚桐小声惊呼了声,戚长夜看了赵岁岁一眼,赵岁岁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篮子里面歪着脑袋呜呜叫唤的小狗,戚长夜这才收回了视线。


    “一共四只狗崽,本来是有五只的,不过有一只没活下来。”老钱叔叹了声气。


    戚长夜本想着挑上三条的,他进山得带上两条,平时还要留条在家里看家护院陪赵岁岁或戚桐出门,但带走三条就要孤孤单单地留下一只……他仔细看了看小狗的眼睛鼻子,又看了看小狗的活泼程度,在问过了赵岁岁他们的意见后决定将这几条小狗一起带走。


    老钱叔对此完全没有意见,对他来说谁来都行,他家可不止这一条大狗,本来数量就已经够多的了实在是没精力再多养上几条,戚长夜愿意全都要了也省得他再去找下一户人家。


    四条小狗共付了六十文钱,老钱叔顺便将那个装着小狗的竹篮也送给了他们,大狗伸出舌头逐一舔过几只小狗,棕褐色的眸子安安静静地看着老钱叔将竹篮递到戚长夜的手中。


    待到交易完成,戚三与老钱叔简单寒暄了两句,戚长夜也见到了老钱叔的那个和戚九差不多大的儿子,几人一起往院子外走,却听得钱婶子突然在后面喊了赵岁岁一声。


    “岁哥儿!”


    赵岁岁不解回头。


    钱婶子纯粹是见人要走一时情急,这一声喊完顿觉尴尬,尤其是当大家的目光全部注视过来时。她和赵岁岁也没什么关系,充其量就是在村子里时能隔三差五地打眼见上一面,就算是偶尔碰上面了其实也没什么交流,毕竟赵岁岁他娘实在烦人。


    但她心里清楚,赵岁岁和他娘不一样。


    前些年她去山脚捡柴,天冷路滑一脚踏空直接从个陡坡上摔了下来,哎呦哎呦地在坡底下叫唤了好半天,还是路过的赵岁岁想办法将她救了出来。


    她那只脚崴的很严重,疼了好几天才能下地走动,刚到大树底下就听到了赵岁岁因为捡柴偷懒被魏桂香打了一顿的事情,听说打的相当严重,连早就习惯了的邻居都看不下去、说是几个邻居一起上门给拦下来的。


    钱婶子多少有些愧疚,也想着悄悄给赵岁岁送些吃的和伤药,不过赵岁岁什么都没收,她又不敢让魏桂香知道是赵岁岁救了自己,不然以魏桂香的德行哪儿还有好日子过?后来她专门挑着魏桂香为难赵岁岁的时候上门找魏桂香吵架,不过等她发现魏桂香会拿赵岁岁撒气后就没再去过了。


    “婶子,怎么了?”赵岁岁问她。


    “是赵……”,她话刚出口就瞥见了赵岁岁旁边的戚长夜,一下子又噤了声,“没什么,以后离赵家远些,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袁童生与赵年年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因着她们这里有着“七不娶八不嫁”的说法,特意将吉日选在了九月。钱婶子怕赵家人知道赵岁岁现在过得好好的又起了什么念头,但见着他身侧的戚家人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赵家那群怂货连癞子那种货色都点头哈腰地当祖宗供着呢,就更别提戚家的村霸了。


    虽说袁赵两家都不承认,但整个村子都很清楚当初与袁家定亲的就是他赵岁岁,再怎么说也是有个婚约的名头在的,钱婶子有些担心当着村霸的面提出这事儿会对赵岁岁不好。


    总有些人会在意这些,村霸现在瞧着对岁哥儿倒是还不错,那她就更不能做这种丧良心的事儿了。


    “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吧。”钱婶子道。


    赵岁岁大抵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这并不难猜,赵年年为什么搞出这么多的事情?不就是想嫁给袁家的那个童生吗?以前他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再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这两人说不定早在几年前在背地里就有联系了。


    他倒没什么被背叛的愤怒感觉,如今这些人已经提不起他的情绪了,他只同戚长夜一道往门外面走:“那桶田螺该吃了吧?桐哥儿念叨好几天了。”


    戚长夜看了他一眼。


    “对,回家就炒了吧。”


    “还得搭个狗窝出来,刚刚我仔细瞧了老钱叔院里的那个狗窝,不难弄,今明两天就能收拾出来。”赵岁岁以前搭过鸡圈猪棚,这些东西都差不太多,仔细瞧了一会儿就看出了个大概,心里面也有了成算。


    “院里不是有个鸡圈吗?先把它改改用了,反正家里现在也没养鸡。”戚长夜道。


    两人别过了戚三和戚渔,一边商量一边带着桐哥儿和四只小奶狗回了山脚院子,戚桐的注意力已经彻彻底底被小奶狗给吸引过去了,连即将到嘴的爆炒田螺都没了兴致。


    戚长夜与赵岁岁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田螺多生活在淤泥当中,泡了几日也将泥沙吐得差不多了,戚长夜舀了清水过来仔仔细细清洗了遍。这东西处理困难做着也麻烦,肉质不多还需要放珍贵的香料去炒,想做的好吃就必须多油多料,要不是真的饿的狠了村里其实很少有人会吃这东西。


    卖的贵了壳多肉少填不饱肚子,有那银子不如买二斤猪肉买只烧鸡实惠,卖的贱了又赚不回本钱,配料柴火哪个都是成本,也就同福酒楼这样的老牌酒楼能将这东西充当道菜添个新鲜,毕竟往来酒楼的都是镇里或县上的富裕人物,一顿饭花上几百甚至上千文钱也毫不心疼。


    戚长夜早上特意留意了下酒楼里的菜牌,最便宜的一道清炒时蔬也要五十八文,肉菜更是有几百文一道的,也难怪褚掌柜买二三两银子的树莓毫不手软。


    在戚长夜看来处理田螺最麻烦的点其实在于去田螺尾,这东西的外壳坚硬,刚开始弄时还很不适应,不过他很快就熟练起来——刀背朝下找准位置用力一拍,一会儿功夫就弄出了小半桶来,熟练以后甚至比钳子还快。


    有种做法是直接水煮,煮过以后再将螺肉挑出来一起爆炒,不过戚长夜还是选择了最常见的方式,起火烧柴将处理好的田螺下锅,添了点盐等田螺煮熟后捞出——值得一提的是他现在的点火技术已经是相当娴熟,绝对不会再次发生刚穿过来时生不起火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事情了。


    想做田螺必离不开紫苏,这东西是去泥腥味儿的最好帮手,赵岁岁帮他将葱姜蒜都准备了出来,目前他还没在这个朝代发现辣椒的存在,不过茱萸花椒等倒是已经常见于各种菜式中了。


    他简单地刷了下锅,待锅烧干又倒了些油进去,还好他身边没有别人,整个村里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舍得放油的了。蒜瓣姜片等配料纷纷下锅,爆出香气后再倒入田螺,原主的那坛子酒也没有放过,不过这次戚长夜只加了寥寥几滴。


    盐调味,糖提鲜,勾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院里面的小奶狗嗷嗷叫唤两声,与桐哥儿一起朝着灶房的方向看了过来。


    第34章 第 34 章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除了炒田螺外戚长夜还做了道简单的炒菜, 中途还抽出空来削了几根细细的竹签,他将饭菜一并端到了院里,扬声叫赵岁岁和戚桐过来吃饭。


    他家的日常三餐基本都是在院里的那张大石桌子上进行的, 赵岁岁拉着戚桐洗净了手——别以为他没看见, 这小家伙刚刚可摸了好半天的狗。


    “来尝尝怎么样。”戚长夜将筷子和竹签放到他们的面前。


    赵岁岁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块,当即便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戚长夜有些想笑——他放了那么多油那么多料,就算是炒石头子都能嗦出滋味来。


    这东西下饭, 就是吃起来有些耽误时间,不过眼看着天色渐晚,没了光亮也做不出多少活来,这点时间就也算不得什么了。


    戚长夜早在院子里挖了个土坑出来, 想着等入秋以后抽些时间烧出点炭, 这地方的冬日格外的冷,饥寒交迫下冻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儿, 早点囤些过冬物资他也能心安。


    坑里平时也能用来烤些东西,譬如那些需要脱水处理的竹子木头, 以后等他打了猎物还能以此弄些熏肉出来。头顶繁星闪烁, 土坑中时不时地传出几声燃烧炸裂的噼啪声响,面前是在村里镇上都算是难得的美味食物,眼下倒也能被称得上是段难得的安逸时光——


    次日清晨,戚长夜又起了个大早。


    今日的签到礼物是一斤青红交加的沙瓤山柿子, 看着就知道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系统出品的食物在质量和口感上向来都没得说,戚长夜挑了个小的洗了吃了,余下的则尽数取了出来放到一旁。


    取柿子时他习惯性地查看了下空间,意外发现系统屏幕上多了个“商城”的图案,只不过商城页面现在灰突突的, 戚长夜试着点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商城系统将于签到满十四日开启”的提示消息。


    今日是他签到的第十二日,这样看来也没几天了。


    昨天晚上没什么能将镇里买的肉拿出来的机会,好在空间里的东西持久保鲜,戚长夜将其切了一块,简简单单炒了个菜,又将做好的菜罩在锅里温着,这才推着空空荡荡的板车出了院子。


    昨日已经同褚掌柜定好了,今天要将树莓给他送去。


    树莓的保存与运送是个大问题,验货时褚掌柜肯定会好奇他是怎么将这些东西送过来的,为此戚长夜在山上制作竹笕时特意留了一批竹子——竹身中空,是天生的用来装水装置物品的容器。


    几十斤树莓如果直接堆在一起堆上几个时辰……最下面的绝对会被压坏,这东西又不像鸡蛋那样可以用稻草来防震。倒是可以分散重量用小篮子小筐单独分装着,但戚家又没有那么多竹篮,即便赵岁岁这几日编了不少也依旧不够,戚长夜便想到了用竹筒来装的方法。


    他本来是想将竹身对穿两个洞、一层一层铺出个临时用的架子,像早餐店里堆得高高的笼屉那样将树莓铺上去的,不过在砍竹子时才意识到了似乎完全没必要多折腾这一遭,竹子本身就可以达成他的目的。


    于是戚长夜推了一车竹筒,乘着熹微天光朝着镇上赶了过去。


    这是他到镇上最早的一日,守城的衙役还打着呵欠,城门前却已经排了一长列人,今日恰好也是大集的日子,周边不少村落的百姓都起了个大早,只这一会儿进城的人就已经是昨日的总和。


    门口检查的衙役数量也多了好几个,排队的百姓分流成两列,不大一会儿就轮到了他。


    戚长夜交了一个铜板,很顺利地进入了镇里。


    “戚五爷!戚五爷!”他才刚刚进镇,就听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着他,戚长夜转过头去,是昨日在同福酒楼中的那个叫阿福的店小二。


    “阿福兄弟可别这么叫我,这称呼我担待不起。”戚长夜叹气。


    阿福笑笑,朝着他的方向小跑过来:“您可是我们酒楼常客,怎么不能这样叫了?”


    昨日戚长夜给了他一包树莓,像他们这种打杂小厮平日收些打赏实在再正常不过,褚掌柜对此心知肚明,也从不去管这些事情。况且褚掌柜昨日弄到了罕见东西心情大好,回酒楼后难得夸了阿福几句,以至于阿福这一整日都面上有光走路带风的,今日再见到戚长夜态度自然更加好了。


    戚长夜又推脱了几句,阿福才终于改了称呼。


    “掌柜的怕您东西太多不好拿,让我来镇门口迎您两步。”阿福笑道,视线落到那车青绿色的竹筒上面:“您这是……”。


    戚长夜与他一道朝同福酒楼的方向走:“怕路上压坏了,所以用竹筒装着。”


    阿福不由得赞叹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同福酒楼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戚长夜也没让阿福帮自己推车,镇上的道路要比村子里平整上太多太多,阿福直接带他到了酒楼的正门口。


    戚长夜有些惊讶。


    通常酒楼来回卸货都是在侧门后门,一方面是离灶房库房更近,另一方面也是避免挡了大门影响客人进出,想象一下客人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饭菜时两个汉子提着一筐带着血水的肉带着尘土的菜、或拎着只刚宰杀完不久的鸡进来……肯定有人不在意这些,但也有人会被影响到心情。


    戚长夜来的太早,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他才刚将板车推到酒楼门口,褚掌柜和贴身的阿才就已经走了出来。


    褚掌柜在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往板车上瞧,见着车上的竹筒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他毕竟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身子朝侧让了一步,让跟来的小厮帮忙将竹筒搬到屋里。


    晨间的天气并不算炎热,但走近房间时戚长夜仍察觉到了一股寒意,他转过头看向了凉意传来的方向,没想到褚掌柜竟然将库存的冰都调了过来。


    他没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与制冰相关的内容,县里镇上的大户人家每到冬日就会冻上大批冰块,埋到地下藏在窖里等夏天时再取出来用,是以这地方的冰价丝毫不比树莓低。


    现在已经快入秋了,冰价也没有盛夏时那么离谱,但也绝对没降到普通百姓也能用得起的程度。


    昂贵的冰和昂贵的树莓,看来褚掌柜要借机搞场大的,戚长夜又想到了去年同福酒楼被对家抢鹿的事情,大致能猜到几分褚掌柜的心思。


    他没多话,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瞧着阿福在那一批批地称树莓的重量。


    直到阿才将树莓从竹筒中倒出来的那一刻,褚掌柜的心都是高悬着的,生怕这批树莓的质量品相不如昨日那些。银子什么的倒是小事,但该有的消息都已经铺垫出去了,该通知的人也都送了口信过去,要是关键时刻拿不出东西整个同福酒楼的信用都会受到影响。


    这年头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换做以前褚掌柜绝对不会这样冒险,可自从去年的那场鹿肉宴后同福酒楼就一日不如一日,对面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甚至在县里面都常常被人提起,同福酒楼却只能靠着那些吃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顾客光顾……老掌柜急的不知道让阿才去镇上医馆抓了多少次安神药。


    可他如今见着这些树莓,品相甚至比昨日的那些还要好上不少!!


    褚掌柜掩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但他仍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最后一竹筒的树莓被全部倒出——褚掌柜才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卖树莓的那个呢。


    他却不知,昨日的那些树莓戚长夜一大早就装进了包里,和戚大伯一起在牛车上晃悠了一路,又在坊市里耽误了不短的时间,今日这些却是戚长夜到镇子外面直接放进竹筒里的,从空间里取出来总共不到半个时辰,看着当然和刚摘下来的一般。


    褚掌柜终于按捺不住,用力地拍了拍戚长夜的肩膀。


    同福酒楼有救了!


    几斤树莓几块冰块当然不能挽救一个酒楼,却能给他们酒楼提供一个吸引镇上人注意力的机会、大张旗鼓地将酒楼推到所有人的面前,成为枯燥生活中的一桩新鲜事一个会被记住的像鹿肉宴那样时不时地被人提起的谈资。


    有人议论就会有客人上门,只要褚掌柜能留住这批客人……对面不就是靠着鹿肉宴一举被镇上人给牢牢记住的吗?


    阿福已经称出了总数,除却那些品相上佳的外还有些个头稍小一些或颜色不是那么鲜亮的,褚掌柜也一并收了,大小全算上共称出了一百多斤,褚掌柜共结给了戚长夜三千二百文钱,钱货两讫当场结清。


    本来是三千一百多文,褚掌柜自己又补了十几文钱给凑了个整,老掌柜一边嚷嚷着阿福阿才和其他几个小厮快拿冰块将树莓放好小心一些别挤了碰了,一边亲自将戚长夜送出了门。


    “戚小侄,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往我这儿送啊!”老掌柜连连嘱咐道。


    戚长夜没直接将话说死:“等我遇见了会考虑的。”


    褚掌柜又与他寒暄了几句,因为记挂着屋里的树莓也没同他多说太久,戚长夜抓起板车的把手与人告别离开。


    三两多的银子,几乎是他这段时间多次进镇的所有花销,碎银与铜板沉甸甸地坠在他的手中,被戚长夜借着衣服的遮挡收在了空间里面。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戚长夜边推板车边想。


    第35章 第 35 章 吴四长长地叹了声气。……


    办完事情时辰仍早着, 戚长夜没有直接回村,而是转道去镇子西边去找吴四。


    吴四虽是镇上的人,却并没有住在家里, 他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地方独自居住。只是他手里的闲钱也不是很多, 租的地方又偏又破,平日多是些三教九流之徒混迹于此。


    戚长夜找了个地方临时放置板车,手里提了一坛子酒, 另一只手则拎着几包小菜,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着镇西边走。


    富贵人家多住在东面,那边的宅子气派又宽敞,西边则要破落上不少, 巷子狭窄屋院破败, 但因为租金低廉的缘故也吸引来了不少百姓,像是青楼赌坊还有交易牲口的街市等都离这儿不远。


    戚长夜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 因着时间还早的缘故小巷里面静悄悄的,不过等到了傍晚这地方就会热闹起来——这巷子里的多是些“暗门子”。


    他穿过小巷拐了个弯儿, 拐到了另外一条巷子里面, 没走几步就停在了一扇门前,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谁啊?”吴四不满地拉开院门。


    这丝不满并未持续太久,见着来人的瞬间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转变为了欣喜。


    “——五哥?!”


    戚长夜跟他进了院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吴四的住处,城里地皮寸土寸金, 不像村子里面一两银子能买来一大片宅基地, 院里屋里都乱七八糟的,显然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被人收拾过了,吴四平时自己住着也不觉得什么,眼下有了客人到访再看这幅混乱景象顿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他家只是乱,倒不是很脏, 在见识过了癞子家后戚长夜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提高了不少。


    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完全没法和癞子家比。


    “这几日村里镇上忙的厉害,今日可算有了些空闲的时间,想来想去便到这来找你喝酒了。”


    戚长夜将酒坛放到桌上,目光在屋里巡视了圈儿,他没看到合适的容器,便朝着吴四扬了扬胳膊:“去,拿几只盘子过来。”


    “哎哎哎,好!”吴四急忙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他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手上托着好几个碟子,戚长夜将带来的油纸包一一拆开倒入盘中,吴四见了顿时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明明是我想找你喝酒,却累得你破费出钱……”,吴四长叹了一声,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回来时一并带回的毛豆花生,又急急忙忙拿了进来摆到桌上添了盘菜。


    “都是兄弟,难得有了能聚的机会,计较这么多做什么。”戚长夜道。


    吴四不知道是被哪个词给戳中了心事,坐在椅上长叹了一声。


    戚长夜定定望着他。


    戚长夜相当厌恶喝酒,故而选的并不是什么劲烈的酒种,一口下肚绵软又温和,度数低的和酒味饮料也差不太多。


    吴四给戚长夜斟了一杯,又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


    他将杯子拿到鼻下,嗅嗅味道不解地抬起头来:“五哥这是换酒了?”


    戚五这人可谓是相当挑剔,吃喝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喝酒更是可着最烈最够劲儿的喝,平时最是瞧不上这种滋味平淡的酒水。


    戚长夜面色平静地点头:“嗯,已经改了。”


    “烈酒伤身醉酒误事,小酌怡情才是正道理。”


    吴四瞪大了眼睛,这一瞬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是被人阴了一把,喝醉酒了被人在后面打了一下,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没来镇上就是在家里养伤去了。”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十里八乡都传遍了,随便去附近村落打听一下就能探听到的消息,戚长夜也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


    吴四的小眼睛这辈子都没瞪得这么圆过。


    “我若没喝醉定然不能让他们得逞,自那以后就决定戒了,这酒也不是非喝不可。”戚长夜道。


    吴四叹了声气,喃喃自语:“说的也是。”


    许是戚长夜的话让吴四觉得自己与他拉近了距离,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找个能陪他喝酒的人,戚长夜自己只是浅尝了几口,吴四却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他们两个说熟悉也没有多熟,只不过戚五从来没欺负过他,甚至还帮他解围过几次,时间久了吴四难免会觉得他比旁人更亲近上一些。


    酒过三巡,吴四也隐隐带了些醉意,扯着戚长夜的衣摆嘀嘀咕咕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戚长夜耐心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吴四想找他的缘由。


    与戚五这种乡下的泥腿子不同,吴四是土生土长的镇上人,戚长夜倒没觉得这所谓的镇里户籍能高贵到哪儿去,村民们却羡慕的不成样子,要是哪家的姑娘哥儿嫁去镇上能被十里八乡说道上一辈子。


    可不就是一辈子吗?自那以后村里只要有了喜事就会被人反复提起,村人总觉得去了镇上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早出晚归在土里刨食、就能穿着细棉布的衣服带着金簪银钗被下人伺候了……殊不知哪里都有贫富差距,像是吴四家里的那间杂货铺子,外人听着是相当不错,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铺子一年到头其实也攒不出多少银钱。


    镇上处处都要银子,村里人在田间地头摘点东西就能炒出道菜,镇上却只能日日去买——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能住上有园子菜地的宅子的,镇上甚至连最日常不过的饮水都要交钱,就更别提每天都要消耗的柴火和每年过冬的炭火等物了。


    吴家的铺子本来就不怎么大,吴四也不是家里的独子,上有成熟懂事的兄长下有活泼机灵的幼弟,吴四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在家里同个透明人一般不受重视。


    大哥与他相差整整十岁,在吴四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帮着爹娘管着铺里的事情了,每日和爹娘一起早出晚归的,吴四与他相处不多,两人就算是见着面儿了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可能是想吸引家里人的注意力,也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十几岁时吴四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自己到外面租了宅子,但他身上也没有多少银钱,根本租不起什么好的地方,最后只能跑到最便宜的镇西来住。


    戚长夜:“……”。


    这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他也是在这里认识了戚五那个小团体的人,被他们带着染上了不少毛病。


    吴四这人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和家里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人家别有用心地叫上他几句兄弟他就真放在心上了,还沾沾自喜地庆幸了好几天。本就不多的银钱更是急剧缩水,整日带着人家吃喝玩乐的,被人当钱袋子用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了过来。


    等到后面吴四想跑时又已经跑不掉了,人家对他知根知底的,连他家铺子在哪儿每天哪个时辰开门都清清楚楚,一不高兴就跑到他家铺子里闹,惹得本就不喜他的爹娘看他更是百般不顺眼,前段时间更是彻底断了他的银钱供应。


    吴四长长地叹了声气。


    混子那种群体沾进去容易脱出来难,吴四倒是也有心想找戚五帮忙,但戚五和那帮人的关系可要比和他的关系亲近上太多太多了,吴四以前没少见着他们一起喝酒吃肉,也怕这边他刚开口转身戚五反手就将他的事儿给卖了。


    故而吴四转移了话题。


    “五哥的伤可是已经好了?之后的日子有什么打算吗?”


    戚长夜:“嗯,好的差不多了,至于打算……倒是也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过我家里有个年幼的弟弟,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弟弟带大成人。”


    吴四惊讶:“是你的那个哥儿弟弟吗?”


    戚长夜不解:“你知道他?”


    吴四的脸色立时变得尴尬起来。


    戚长夜盯着他的表情:“你都知道什么?”


    吴四讪讪笑了起来:“哥、那个……那个……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的。”


    “就是先前你们喝酒,我正好路过你们屋前,听你说要将那个哥儿弟弟卖了换点酒钱……”。


    “杨哥不就在花楼打杂吗,听说连人都找好了就等着你把孩子送过去了……”,吴四见戚长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顾不得再往下说了,急急忙忙解释起来:“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大夏天的你们也没关屋门,一进院子都能听见……许是你喝多了后说的醉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


    第36章 第 36 章 好在戚长夜不是壮汉。……


    戚长夜匆匆回了村里。


    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赵岁岁将狗窝收拾出来了。


    赵岁岁虽然没搭过狗窝, 但赵家现在用着养鸡的那个鸡窝他却没少出力,这些东西的本质都差不太多,赵岁岁做起来也没觉得有多困难。


    戚长夜让他直接将鸡窝给改了, 但赵岁岁后来又想了想, 总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位置大小都不合适。


    他家以后总归是要抓些鸡崽来养的,现在把位置占了以后又怎么办?还不如这几天辛苦上一回,省得到时候再为这事折腾。


    于是赵岁岁在家忙活了大半天的时间, 一个上午连带着中午都没顾得上休息,戚长夜进门时他正正好好刚结束狗窝的活计,手上的泥灰还没来得及去清洗。


    桐哥儿抱着一捆晒干的荒草跑了出来,戚长夜不在家, 这孩子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不少, 以前戚长夜还不明白这小孩为什么这么怕他,与吴四聊过后终于明白了一切。


    ——-怕是戚桐知道原主曾经想把他卖掉的事情了。


    只不过戚桐那时候年纪太小, 并不方便寻找买家,这么点的小孩赚不了银子干不了重活, 买回去当跑腿小厮都不够, 不知得养上多少年才能回本,人家买主又不是傻子。


    于是戚五又琢磨着把戚桐当童养媳给卖了。


    但要买童养媳的人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何况戚五还有着那样的名声,谁知道村霸哪天会不会心血来潮、闹上门来嫌银子给少了或又想把孩子抢回去了?


    反正戚五到最后也没能卖成。


    戚五自己都快将这事儿给忘的差不多了, 更不用提后穿过来的戚长夜了, 要不是今日吴四随口提了起来他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些。


    桐哥儿的视线被高高的草杆遮挡,等赵岁岁接过来后他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戚长夜,戚桐的动作顿时僵硬起来,像是每一个见到了老师的小朋友一样拘谨怯弱。戚长夜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见着戚桐的样子也没什么反应, 而是从身后取出了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一人一串,洗了手再吃。”


    他给的东西戚桐不敢不接,这东西被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底端的两根竹签子。戚长夜没再看他,而是将赵岁岁手里的荒草要了过来:“你去和戚桐休息吧,这儿我来弄。”


    活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剩的也是铺垫荒草和清理院子一类的收尾杂活,赵岁岁也没有推辞,拉着戚桐的手去打水洗手,他拿了帕子将水珠擦干,拉着戚桐到石桌前坐好,小奶狗们摇晃着尾巴从屋里跑了出来,贴着他的裤腿撕咬打闹。


    赵岁岁在见到竹签子时就已经有了猜测。


    他和戚桐的目光同时落在了竹签上面,棕褐色的油纸被一层层地拆开,赵岁岁偷偷看了正半蹲在狗窝前面认真干活的戚长夜,只敢瞧上一眼旋及又飞速收回视线,身侧的戚桐突然小声地惊呼了起来,赵岁岁回过神,油纸包里正躺着两根晶亮的冰糖葫芦。


    戚桐先是呆愣了一会儿,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个有些傻气的笑容,赵岁岁与他一人拿了一根,捏着细细的竹签子时又忍不住悄悄瞥了戚长夜一眼。


    或许是他们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连空气似乎都变得香甜起来——


    戚长夜惦记着他做了一半的竹笕,有了弓弦还得尽快做出一把真正的具有杀伤力的弓,买回来的鱼网和捕兽夹也不能浪费,早一天把套子下了也能早点捕获到猎物,他将板车归置回原位,收拾了一背篓的东西就要上山。


    四条小狗现在是不能带上山的,一方面是年纪太小带出去了也没什么用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还没经过专门的训练,小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拥有呢,现在带出去未免也太急了些。


    给狗起名这件重要的任务最后落在了戚桐的身上,戚长夜在起名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可惜一二三四这样的数字排序已经被戚家人给用了,让戚长夜自己起名……他甚至能起个“戚甲戚乙戚丙丁”出来。


    赵岁岁在这方面与他不相上下,仅在起名这一方面他俩当真是棋逢对手灵魂知己谁也不让着谁。


    戚长夜单手拎着背篓往肩上一甩,赵岁岁却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许是那根甜腻的冰糖葫芦壮大了他的胆子,赵岁岁难得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能和你一起上山吗?”赵岁岁问。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能帮你一起干活,两个人一起弄也能快上不少……”。赵岁岁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甚至几不可闻,他甚至隐隐有些懊悔——不该提出来的,戚大哥做事向来有他自己的安排和想法,万一被他认为自己心野被他觉得自己想跑就糟了。


    戚长夜却点了点头:“行,不过你得换件衣服,这身衣服裤腿袖口都太短了,很容易让虫子爬进去。”


    赵岁岁急忙跑进了屋。


    赵岁岁还真没注意到这点,他在杨东村时也没少上山,赵家也没人会提醒这些,被虫子抓了咬了被叶子树枝割了划了都是常事,红肿疼痛上几天也就忍过去了,有时候干活太累身体的知觉都变得迟钝麻木,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痛痒。


    这倒也不是特别难熬,最难熬的是炎炎夏日止都止不住的汗水——顺着皮肤一路下淌划过伤口,刺痛发痒黏腻灼热,无时无刻不在克制着想狠狠抓挠上几下的欲望,一挠就是好几条刺目的红檩子。


    赵岁岁从没做过这事,且他知道戚长夜正在门口等着他出来,他已经在耽误对方的时间了,急急忙忙换好衣服找了几根布条用力将裤腿绑了起来。


    手腕袖口的位置他自己不太好系,只能拿着布条走了出来。


    戚长夜看了他一眼:“绑的不对。”


    戚长夜将背篓放回地上,几步走到了赵岁岁的面前,他本就要比赵岁岁高出大半个头,这样近距离地站在一处更显出压迫感来,赵岁岁几乎整个人都被他的影子给彻底包裹笼罩。


    即使赵岁岁已经不怕他了,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骨子里的惧怕高大汉子的阴影却又浮现了出来,好在戚长夜是属于那种穿衣显瘦的类型,外表看着也是眉眼冷峻冷漠感远大于侵略感,要是个肌肉虬结的猛男壮汉赵岁岁能直接被当场吓的坐在地上。


    但即便是这样,赵岁岁也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


    这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被迫养成的,一时半会儿改不掉的。


    他这样子瞒不住别人,更不用说戚长夜本就善于观察,他垂下眸子望着赵岁岁正颤抖着的指尖,没有多问,而是简单又干脆地吐出个字来——


    “手”。


    音调要比他平时说话的声音高上一些,比起谈话更像是命令。


    赵岁岁身体先于意识,条件反射地将手伸了出来。


    戚长夜拿过他手中的布条,将布条贴紧他衣袖处的布料、交叉着在手腕处缠绕了几圈,干脆利落地打了个漂亮的结。


    “你那个结绑固定的东西还行,绑在身上走几步就会松。”为了防止多出的一截布条影响行动,戚长夜又将那一小截塞在了缠在赵岁岁手腕处的布条下面。


    另一只手腕也如法炮制。


    “学会了吗?”他问赵岁岁。


    赵岁岁大脑一片空白,非常诚实地磕磕绊绊地回答:“不、不知道……”。


    戚长夜没说什么,半蹲下身子去拆他脚腕上的布条。


    诚如他刚刚所说的那般,这扣系的其实非常松散,毕竟只是上一次山而已,也没必要打上结实的死结,用力一拉就能拽开。


    戚长夜放慢了手上的动作,让赵岁岁能够看清每一个细节。


    “这样,绕上一圈确保布料贴紧,没有能让虫子钻进来的地方,将绳子或布条从这里穿出来……要是勒疼你了就和我说。”


    他本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在讲解东西时却也格外认真,赵岁岁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裤腿,那处已经又多出了个漂亮又扎实的绳结。


    赵岁岁又不是傻的,认真看了一遍就已经记住了,思绪又不自觉地飘到了蹲在他身前的汉子身上,或许是因为对方蹲下了身子的缘故,刚刚的那股压迫感顿时荡然无存,他突然就感觉这似乎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赵岁岁视线微一移动就能看到他的头顶,乌黑的长发被简简单单地束在脑后,赵岁岁无端想到了之前的某个忙碌的日子——对方刚刚洗完澡,带着满身的水汽扎着仍滴着水的长发在院子里思考问题。


    那日的想法又一次浮现在他的心头。


    想帮他擦干头发,想为他整理好一切……


    赵岁岁仍在发呆,戚长夜已经系好了他另一条腿上的结扣,后退一步站起身来。


    第37章 第 37 章 竹笕。


    赵岁岁顶着双通红的耳朵与戚长夜一起走出了院子。


    戚桐没跟他们一起, 他更想留在家里陪那几只小狗。


    这是赵岁岁第一次进杨溪村的这座青山,对此表现的非常谨慎,亦步亦趋地跟在戚长夜的身后, 凉风一吹脸上的温度倒也跟着降下去了不少。


    只是眼角余光在瞥见手脚上的布结瞥到身前的汉子时心跳的频率还是会悄悄加快上几分。


    戚家距离山泉并不遥远, 这一段道路也不怎么崎岖,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山泉的位置,泉水的不远处已经放了好几根已经处理过的毛竹。


    “平时家里就是在这打水, 雨后或者入秋时也会有些村民到这附近捡些山蘑柴火。”戚长夜边给赵岁岁介绍边指向了远处的某个位置:“看到那棵树上的标记了吗?那是我前几次进山时留下的记号。”


    赵岁岁只是夜盲,眼下青天白日的自然能看清东西,树上刻着个非常明显的箭头符号,箭头下面则是个他看不太懂的图案。


    戚长夜没和他解释那个图案, 那是他自己用来记路的坐标, 按照现代的思维按南北横纵划分出来,一时半会儿地不太好解释。


    天色还早, 他便同赵岁岁一起往着山里面走,山中本无路, 现在能有行进的小道都是戚长夜这段时间的清理结果, 每隔一段距离他便会将树上的标记指给赵岁岁看,戚长夜做的标记格外简单易懂,有着这些标记的指引,就算只有赵岁岁自己他也能轻易找到下山的道路。


    戚长夜将他带到了那条河边。


    他挽起了自己的裤脚, 倒是没让赵岁岁跟着下水, 又不是下完鱼网就直接回家了,湿着身子太不方便。戚长夜在水中观察了一会儿,思索了一会儿才选定了个下网的位置。


    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活计,戚长夜甚至没用赵岁岁帮忙,他找了个地方将鱼网固定, 一点一点将鱼网张开绑好,这处河流平时并没有村人过来,河里的鱼数量着实不少,无论是留着自己吃还是送到镇上卖钱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待到他将鱼网下了戚长夜便与赵岁岁去布置陷阱,这时就需要赵岁岁出力了,先前几次上山他心里已经挑好了适合的位置,只等着捕兽夹和相关物品到位。


    戚家只一把能用的锹,戚长夜选定位置挖土时赵岁岁便坐在一旁给他削陷阱底的竹刺,陷阱这东西必须要挖的够陡够深,免得好不容易捕到了猎物却又让猎物逃脱出去,赵岁岁做事格外认真,等戚长夜从陷阱中出来时他的身边已经摆好了好几根锐利的竹刺了。


    挖坑实在是件累人的活计,这一个陷阱前前后后耗费了他近三个时辰的时间,放下铁锹时戚长夜的掌心虎口都酸麻的厉害,他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看着仍在兢兢业业地劈砍竹刺的赵岁岁:“够了够了,这些竹刺够给好几个陷阱用了。”


    赵岁岁迷茫着抬头:“啊?”


    做竹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活儿,没有电的世界想做什么都要靠着一把子力气,耗费的时间和人力也成倍地增加。


    戚长夜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土,脸上也带了道灰色的痕迹,他朝赵岁岁招了招手,让赵岁岁将竹刺递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上面铺了层枯枝干草,附近的记号也不能忘,虽说这地方平日鲜有人至几乎没人会来吧,但万一呢?还是要留上个标记免得误伤了别人。


    想在半天之内从无到有挖完所有的陷阱简直是天方夜谭,戚长夜只做了这一个便停了手,他趁着赵岁岁不察往陷阱处扔了些野兔的内脏——之前收拾那只野兔时顺手留了一部分进空间。


    直到做完这一切,戚长夜才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回泉水那边。”


    返程的路上赵岁岁意外发现了丛山枸杞,这东西养血明目滋补肝肾,二人合力一会儿就摘出了一小筐来,若不是后面还有事情要做赵岁岁甚至都舍不得离开。


    他每走几步就要往后瞧上一眼,戚长夜瞧着他恋恋不舍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没事儿,想摘的话过几日再来,这么大一丛又不会长腿跑了。”


    赵岁岁脸上一红,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反应。


    千年之前就有着用陶制管套接出的排水管道,左右两端一粗一细,管道之间粗细接连,一层叠着一层将水流引到其他位置。戚长夜用竹筒代替陶管,将伐下来的竹子一根根截断,古人会将处理后的粘土涂至管道相接之处,粘连的同时也兼具了一定的防水作用,戚长夜没这么多东西,只用绳子将其固定。


    绳子当然用不长久,常年风吹日晒被水浸润着用不了几年就会腐蚀破坏,不过他家本就距离山泉不远,戚长夜上山时顺便就能巡查看过,有什么破损的地方随手就能就地更换了,这一条问题便也不成问题了。


    赵岁岁坐在一旁,将戚长夜砍下来的竹节一根根凿通,竹腔内部也被他简单清理了一番,戚长夜则仔仔细细地将竹节固定捆好,尤其是竹节相连的地方,为了防止连接处向外漏水戚长夜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漏了一些水流小些倒是也无所谓,反正下面有大缸接着,一会儿就能蓄起不少,戚长夜也做好了排水的准备,不用担心水流太多满溢出来把家给淹了。


    等他们终于将竹龙连完,太阳也到了将要落山的时刻。


    戚长夜最后还是将泉水引入了院里,实现了他足不出户就能顺利用水的想法,只不过倒是没像他最开始想象的那般在墙上打洞,而是将竹笕引入了后院的菜园。赵岁岁没动院里的水缸,他去将家里最大的木桶取了过来接在下面,戚长夜回来时顺便又背回来了几根竹子,仿着山上的竹笕将菜园与院子也连了起来。


    “是不是以后就不需要费力打水了?”桐哥儿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可置信地绕着那几根竹节看了又看,他又蹲在了水缸旁边,试探性地想伸手去摸里面流出的泉水。


    不过他最后也没敢去摸,生怕自己手脏将缸里的水给污了。


    果然是小朋友,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胆子就会大上一点。


    戚长夜按着自己的肩膀,将缸里原有的水都舀了个干净,他将两大桶水都提入了灶房,又取了柴火过来引火进灶。


    “是啊,以后洗澡洗衣服也不用那样节省了。”他的声音自灶房中传来。


    赵岁岁正将摘回来的枸杞子往竹篾上倒,闻言不由得动作一顿。


    ——戚长夜在家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他还以为对方没有发现……


    节约用水是传统美德,但赵岁岁有些太节约了,这其实也没有办法,他家那个浴桶想全部填满缸里的水得舀走三分之二,洗一次衣服就更不用说了。


    戚长夜上山一次会提两大桶水回来,想填满那个大水缸得跑上五六趟,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岁岁根本不敢放开了用水,一盆清水能来来回回用上好几遍。他又不是没吃过挑水砍柴的苦,戚长夜每天忙里忙外已经很辛苦了,有时候从外面回来更是连屋都不进,瞥一眼水缸就直接拎着两个木桶往山里面去,赵岁岁也想尽可能地从方方面面给他减轻着负担。


    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戚长夜急着将竹笕弄出来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觉得戚长夜已经足够好了,可他又总是能在冒出这个念头后品出其他的好来。


    第38章 第 38 章 不如往日。


    他们两个都累了一天, 也没什么精力去准备晚饭,简简单单地炒了个山笋,就着中午的饼子勉强凑合了一顿。


    待吃过饭, 赵岁岁又去忙活他采回来的枸杞子, 枸杞子这东西不仅是镇上的药铺有收,和皂荚一样随便拿到街上都有人买,赵岁岁在家里也付出了不少劳动, 但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眼下见了能换成铜板的东西根本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恨不得将那一竹篾的枸杞子盯出个花来。


    他的心思实在太过明显,甚至不需要戚长夜费心去猜, 戚长夜也没去扰他, 提着已经烧好的水进屋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拖赵岁岁的福他如今也有了好几件可供换洗的衣物,不用像刚穿来时那样紧紧巴巴地等着太阳将衣服晒干了。


    洗过了澡, 他又重新坐到桌边,借着日落之前的最后一点光线清点了下现在的“家产”。


    重要物件都被他放在了空间里面, 如戚家的房契、赵岁岁的卖身契、癞子孙二按下了手印的文书等等, 这段时间积攒的银钱也都被他拿了出来,褚掌柜今日给了他三千二百文钱,他空间里还有前几次剩的三百五十七文,合计也有三两半的银子, 放在农家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戚长夜将三两银子单独放着, 余下的铜钱则以百文为单位分别穿好,过段时间会有官府的衙役过来挨家挨户地征收赋税,马上就要到了月底,给赵岁岁的工钱也要提前准备出来。


    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戚长夜将一切做好, 他回忆了下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又拎着换下来的衣服出了屋门。


    整个戚家最让他满意的地方莫过于这宽敞的院子,这是居住在楼房中的城里人很难拥有的自由空间,严格来说戚家不只有这一个院子,后院的菜园旁边也圈出了一片空地。


    前后院子由一道破旧的木门隔离开来,穿过木门后还要走上几步路才能到达后院,由于已经上了年份的缘故木门有些破破烂烂的,来回推门都要小心着用力,碰上一下就咯吱咯吱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力道稍稍大上一些这门说不定就会砸到地上。


    戚长夜倒是想过将这木门换掉,不过戚家需要更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便又想先攒上一些银钱,到时候直接将房子翻修一遍。


    这段时间前院里时不时地会放上一些需要晾晒或烤火的东西,赵岁岁便去后院清洗衣物,戚长夜见后也将木盆拿到了后院。


    光线渐暗,赵岁岁将院里的东西逐一搬进了屋,免得夜里万一刮风下雨屋里的人反应不过来使东西湿了潮了,他一眼就看见了戚长夜小臂上搭着的几件衣服,有心想接过来给他洗了,又瞧见那几件衣服下隐隐露出的里衣一角,要说的话也顿在了口中。


    那可是贴身的亵衣啊……实在是太亲近了。


    还没等他想好言辞,戚长夜已经推门走进后院里面了。


    仅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竹笕下的水桶里就已经积汇了大半桶,戚长夜拎着衣服过来,舀了几瓢水将衣服泡上。他空间里倒是还放着些皂角,只不过数量不是很多,哪日得空还得去摘些回来,这东西消耗的快,囤上多久都能用完,好在那棵皂荚树足够高大,够他们用上很长很长的时间。


    戚长夜其实更想像挖紫苏那样在家附近种上几棵皂荚枸杞的,连带着树莓也一起搬运回来,不过这念头也就是想想而已。先不提这些植物移栽过来能不能活,他自己在种植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无论是他还是原主都没怎么做过农活,真弄回来了估计也要和后院的菜园子一样劳烦赵岁岁费心,多了肯定是照顾不来。


    总归是要学会量力而行的,没必要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要往家里面搬,搬的多了反倒成了负担,去山里摘也是一样,反正他有个空间帮忙。


    戚长夜将衣服浸透,没洗几下赵岁岁便走了进来:“戚大哥,大伯来了。”


    戚长夜:“?”


    “大伯?这个时间?”


    赵岁岁点头:“他说有事想和你商量。”


    他只得将衣服放下,起身出门去了前院。


    戚大伯果真正站在他家门口,见他出来才往院子里走,他似是刚刚才从地里面回来,手里还拿着下地的锄头。


    “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戚大伯叹了声气,神情拘谨地将锄头放在一旁,自己则是跟着戚长夜进了堂屋。


    戚长夜顺手将蜡烛点上:“没关系,大伯是有什么事儿吗?”


    戚大伯皱着眉头,眉间似能夹死一只苍蝇,村人很少在夜里出门,一旦天色暗淡下来都紧赶慢赶地往家里面走,戚家又住的这么偏远,戚大伯也不是没事儿会来侄子家串门的性格。


    不用想,肯定是和戚渔有关。


    果不其然,戚大伯犹豫着开了口:“是我家的渔哥儿……”。


    “这几日我们也仔细想过了,也去问了好几个地方,太小的地皮村里不愿意卖,能买的地方又都不太合适,他一个和离回家的夫郎……住的位置不太好选。”


    戚长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即便是在现代独居也依旧存在着安全问题,更不用提太阳落山就几乎陷入沉寂中的村子里了,在这个破了块衣服落了次水都能毁了名声的朝代的确要好好挑选住的地方,邻里乡亲方方面面全都是事儿,为此戚大伯和戚老太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戚渔的名声经不起波折,爱碎嘴旁人的先排除了,单身没成家的也抹去了,几个人在剩下的地皮里挑拣了好几日,好不容易选中个地方又买不到手。


    戚大伯愁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他的头发本就有些花白,因着常年劳作的缘故瞧着也是老态横生的,戚渔的事儿一出更是显得憔悴了不少,戚大伯脸上努力扯出了个讨好的笑容:“后来我便想着……想着能不能把房子盖在村尾,老宅进村的那条路附近。”


    戚长夜眉梢微动。


    “不会离老宅太近,只是到底也属于山脚的荒地范围,所以想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戚长夜回忆了下他说的位置。


    那条道路是村人进山的必经之路——除非愿意舍近求远绕上几个时辰的路程,戚长夜要外出肯定会途径过那里,且那地方虽然被叫做村尾,走上几步却也有着零星的几户人家,不至于像山脚戚家这样荒凉偏僻、几乎与整个村子都隔绝开来。


    戚长夜隐约记得戚大伯和附近的一户人家关系不错。


    “我对村子不是很熟,大伯和奶奶都赞成的话当然没什么问题。”戚长夜回他。


    戚大伯叹了一声。


    按理来说戚渔是应该跟着戚大伯在大院里住的,这朝代哪儿有哥儿或夫郎分出去单住的说法啊?可大院那边是真的挤不出地方,戚家的一些小辈背地里也对戚渔有着诸多意见,不过是看在他和戚老太太的份上不敢当面表现出来罢了,背地里肯定有人在戚渔面前说过些不中听的。


    戚大伯也想过学戚五他爹那样直接分家出去单过,但他偏偏又是长子,未来是要给戚老太太养老送终的,先不说十里八乡本来就没有几个分家把老大给分出去的先例,戚大伯自己都接受不了。


    勉强能找出的那几个例子不是老人偏心偏到隔壁村了就是里面有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总之发生一件能被说道上好几个月,影响甚至比戚渔和离还要大上无数倍,连带着戚老太太和戚大伯的其他几个兄弟都会被人私下议论上许久。


    他这人本就是个传统又老实的农家汉子,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儿就是将戚渔从冯家给接了回来,让他这种传统思想抛下老太太自己分家出去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哪怕他真的有了这个念头戚大戚二都不能同意——大房要是真的分家出去了,老太太是留在房子里跟着其他人过还是跟他们走?


    跟他们走他们自己都没个能住的地方,留在大院里……以后戚家的房子和田地要怎么分?


    戚大戚二和戚渔的关系确实不错,但戚渔成亲后基本上也都很少来往了,这两人现在也都娶亲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早不如往日那般。


    总之里面全都是事儿,最后戚大伯只能将戚渔自己安排出来。


    “我想先在那边搭出个小茅草屋,咱家人多,这几日地里也有着空闲,全家都上几日就能弄完,要是你这儿也没什么意见一会儿我就去找村长将地皮买了,明日就能动土开工。”


    戚长夜略微惊讶:“明天就动?”


    他记得村人动土开工都要算过日子查过黄历的,戚大伯这实在是有些着急。


    戚大伯点头:“早点弄完我也能早些松上口气。”


    戚长夜明白了他的想法,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日什么时辰?我也过去帮忙。”


    戚大伯眼眶微红,过了半晌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


    “还没定下来具体的时间,估摸得到巳时了,早上我得先去隔壁村一趟去拉些料子回来,一来一回也得要上不少功夫。”


    就算是茅草屋泥巴房也不是原地就能建出来的,多少还是要买些材料回来,戚大伯明日赶早就去,好在那边村子离的也不是很远。


    戚长夜应了下来。


    巳时过去,那也够他早上去河边看上一眼了,他还记得今日下的那张大网呢,也不知道能网住几条大鱼。


    还有陷阱,不知道他挖的合不合格,戚长夜有些担心陷阱做的不成功塌了陷了,不亲自去瞧上一眼心里总忍不住惦记。


    他同戚大伯说定了事,起身出门送戚大伯离开,本想着第二日一早就先上山瞧上一眼的,却没想到当夜就开始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地一滴连着一滴,等天亮时却已经雨势如瀑暴雨滂沱了。


    别说是上山捞网或者去村尾盖房了,这雨下的他连门都出不去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大头大毛大吃大汪。


    惊雷乍响的那个瞬间, 戚长夜也睁开了眼睛。


    这还是他将赵岁岁从杨东村带回来后下的第一场雨。


    他才刚刚从床上坐起,便又听见一声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隔壁屋里的奶狗呜呜地叫了几声, 随后便是一道人影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 “蹭”地一下窜进了柴房。


    戚长夜也跟着下了床。


    前半夜只是细小的雨滴,一滴滴地砸在房顶的茅草上,天色将明时雨势却骤然加大, 赵岁岁被炸雷声惊醒,第一反应是柴房灶房可千万别漏雨啊,可别把柴火粮食给潮了。


    他甚至顾不得披上件衣服,本能先于意识已经冲了出去。


    他先进了柴房, 也来不及去生火照明, 先借着朦胧的天光眯着眼睛将柴房屋顶细细打量了一遍,只是雨天本就要比平时昏暗上不少,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又不太好用,瞧了好几眼也没能瞧出什么来, 又急切地去摸索着寻找火石。


    还没摸到, 眼前已经亮了起来,赵岁岁迷茫着回过头去,戚长夜正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盏烛台。


    他将烛台放到桌上:“屋里木头多, 你盯着点儿火, 别引燃了柴火,我去找漏雨的地方。”


    赵岁岁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出来的匆忙,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经过院子时又冒雨跑了几步, 肩头胸口衣摆等处都有不少湿着的地方,哗哗的雨声伴随着凉意一起传入大脑,赵岁岁不禁又往烛台前靠近了一些。


    戚长夜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压根就没往房子会漏雨这方面想,刚那一瞬还以为是赵岁岁出了什么事情,取了梯子过来攀上高处,一寸寸地寻找起来。


    ——竟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个漏雨的地方。


    戚长夜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将下方的柴火都搬到了远处,赵岁岁已经拿过了个木桶在下方接着,好在破漏的口子并不是很大,好半响才坠下来一滴,戚长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去查看灶房的情况。


    农家人在这种时刻往往会第一时间奔向放粮的粮仓,可戚家根本就没有囤粮,他家米面的数量本就不是很多,又都在缸里小心放着,柴火就成了第一重要的存在。


    戚长夜在灶房里找了一圈儿,灶房顶倒是建造的相当结实,米面粮油仍旧好好地放在那里,戚长夜松了口气,朝着赵岁岁摇了摇头:“没事。”


    赵岁岁便也放下了心来。


    外面倒是没有事儿了,屋里戚桐又叫了起来,戚桐的半个身子都趴在了窗户上面,扬声朝他们喊了一句:“……哥!屋里漏了,拿个盆子进来!”


    也不知道他叫的是哪个哥。


    戚长夜觉得应该是赵岁岁。


    他二人又回了屋里,果不其然见着了连成了线般往下掉的水珠,赵岁岁刚刚出来时屋里还没往下漏呢,这雨漏的也是地方,好巧不巧地刚好砸在了赵岁岁和戚桐的床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将被子给濡湿了一大片,尽管戚桐已经在第一时间去挪被褥了也依旧没能幸免——这屋都快漏成了个水帘洞了。


    漏水的地方太多,一个盆完全不够接,四下里都散发着寒气潮气,这屋显然是没法再待人了。


    戚长夜回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我那边没水,你们来我这儿吧。”


    赵岁岁的呼吸急促了瞬。


    他没出声,垂着头在原地站了片刻,将地上的四只小奶狗逐一抓进了竹篮里边,提着篮子和戚桐一起进了戚长夜的房间。


    严格来说这是赵岁岁第一次真正进入戚长夜的房间。


    以前最多只是在他房门口说两句话或接递上几件东西罢了。


    房间的面积和他现在住的那间差不多大,只不过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床一桌一张椅子,角落里摆着个不是很大的木箱子,箱里装着戚长夜的衣服。


    屋里总共只有这一张椅子,他们却有足足三个人,坐在哪里都不合适。戚长夜将烛台拿了进来,点燃引芯置于桌上,自己则起身出了房间;“我去大屋看看,你先换件衣服吧,湿漉漉地穿在身上不好。”


    所谓的“大屋”就是戚家父母的房间。


    戚父戚母出事以后戚桐就没再进过这间屋子,戚长夜穿过来后倒是会隔三差五地过来打扫一番,故而房间里还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像外人想象中的样子。


    这间屋子也没能幸免。


    天色渐明,雨势却丝毫没有要减小的意思,戚长夜收拾完大屋重新回了房间,赵岁岁正担忧地往窗外看。


    “地里的那些东西该怎么办啊。”赵岁岁长叹了一声。


    以地为生的百姓就是这样,怕下雨,又怕老天爷不肯下雨,提心吊胆地从早春盼到暮秋,好不容易等粮食收到仓里了没等休息上多久又要开始忙活起下一茬的播种。


    戚长夜看着赵岁岁脸上的表情,有心想要安慰他几句,却没想到没等他开口赵岁岁就已经自己调整了过来。


    有水珠顺着窗缝溅了进来,赵岁岁伸手合上了窗子,他转过头,视线正好与戚长夜撞了个正着。


    “你……”,戚长夜想说些什么。


    “我没事。”赵岁岁却道。


    “年年月月都要下雨,担心上一会儿也就算了,要是下一场雨就担心上半天……那日子还过不过了?”赵岁岁笑笑:“比起一点作用都没有的担忧,还不如直接披上蓑衣到田间地头亲自瞧上一眼,该收的收该救的救,救不了的就尽快割回来抢回来,这才是最实际的东西。”


    戚长夜:“……”。


    戚长夜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赵岁岁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


    狭隘的人反倒是他自己。


    戚家没有地,唯一能被担心的就是后园里的那块菜地,不过地里也没种上什么东西,一株紫苏一根黄瓜秧,还有些赵岁岁已经种了下去但还没出芽的芸豆,也没什么值得他们操心的。


    寒意源源不断地传入他们的身体,这一场雨暴露出了不少问题,譬如家里已经开始漏雨的房顶,譬如戚家竟然没有个能够取暖的炭盆,戚长夜将这些都默默记下,劝退了已经穿好外衣想去做饭的赵岁岁,自己披着蓑衣进了灶房忙活起来。


    他已经发现赵岁岁的夜盲问题了。


    雨太大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戚长夜简单煮了锅粥。他自己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面,赵岁岁和戚桐则战战兢兢地坐在他的床上,便是坐了也不敢坐的太过实诚,只敢虚虚地搭上个边,戚长夜看着都替这两人嫌累。


    吃过了饭,赵岁岁将自己装布的竹篮拿了过来,大块的布都已经做成了衣服,只余了些大大小小的裁剪出的布头,这几日他一直忙着院里和菜园里的事情,这几块布头就一直放在这里没怎么被动过,既然现在出不了院子,刚好拿这些布头打发打发时间。


    赵岁岁想改几条帕子香囊——还有戚大哥的衣服,因着时常上山的缘故他的衣服鞋子磨损的都要比旁人快上不少,赵岁岁盘算着下次在他鞋底多纳上几层。


    戚长夜则是去抱了几根竹子回来。


    多亏他每日回家从不空手,一点点积累下来家里也攒了十来根竹子,戚长夜想着给后院菜园弄几道架秧的篱笆,除了芸豆外他家日后肯定也要种些其他的爬藤蔬菜,早晚都是能用上的。


    戚家的菜园围栏倒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破烂,菜园说白了就是在戚家房子后面用篱笆圈出来的一块地,并没有用围墙围着,村里人大多都这样做——这要是全围起来得废上多少砖石泥料啊?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随便一车砖块都要几十文钱了,富裕些的地主老爷等大户人家或许会这样,村人则是能省则省。


    伐些木头砍些竹子绕着菜地围上一圈,没什么实际性的防护作用,算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一种做法,彼此都对此心照不宣。


    戚家也是这样做的,但戚家园子的围栏要比村子的所有人家都高,围栏顶还被专门绑了尖刺,免得有什么动物或人悄悄从围栏上翻进来,山脚远不如村中安全,无论是戚老爷子还是戚父住在这里时都格外在意这点。


    如今换成了戚长夜,他更是不可能忽视这些,戚长夜甚至盘算着等攒上些银钱直接盖高墙将这一整块地都圈起来,多花些银子盖高一些,就算是狼都跳不进来。


    戚长夜计算了下竹子的高度,拿了锯子一根根截断,锯好的竹子约及他胸口那么高,他又顺着竹子的横截面将竹子从中剖开,转眼间好好的一根竹子就被分成了两节。


    “是不是还是有些粗了?”戚长夜拿着半截竹子问赵岁岁。


    赵岁岁抬头看了一眼,思索片刻点头回答:“再分一半比较好。”


    于是戚长夜又将其分开了一半。


    “雨这样大,大伯应当也出不了门了,等雨停了我就去问问砖瓦的事情,他应该对这些有所了解。”戚长夜边锯竹子边与赵岁岁闲聊起来。


    “柴房里不是有成捆的荒草吗?不能直接铺在房顶吗?”戚桐细声细气地问赵岁岁。


    赵岁岁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身侧:“当然不可以直接铺呀,草是一根一根的,雨水还是能从缝隙中流淌下来的。”


    “再说了,咱们家里的那些草哪儿够铺啊。”


    放到现代他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哄起戚桐却驾轻就熟:“要做房顶的话必须要先编一下茅草,将一根竹子从中劈开……喏,你哥哥手里的那根竹条就正好,像编扫帚那样一把把地将茅草绑在竹子上面,编成一大片一大片的茅草片。”


    赵岁岁见戚桐脸上仍旧不太理解,想了想,伸手从竹篮里面挑出几根布条,他将布条抓在手心:“假如这就是一把茅草。”


    戚桐认真地看着,戚长夜也凑了过来。


    他在周围寻找着什么,眼前突然多了根纤细的竹签子,正是戚长夜刚刚从一根劈歪了的竹子上削下来的,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戚长夜准备将其改成竹箭。


    赵岁岁顿了顿,嘴角抿出了个笑容:“谢谢。”


    “这样,”赵岁岁将布条横在桌上,将竹签竖放在布条中间,呈九十度垂直的模样。


    他将几根布条对折,又取了根绳子将布条与竹签接触的地方绑了起来,手腕一翻打出了个非常漂亮的结扣:“具体要比这再复杂上一些,但也没有难到哪儿去。”


    “这一整根竹子都要编满,这样拿起来的时候就是一大片,一层一层像瓦片那样叠压在一起,这样才能防水保暖。”


    戚长夜和戚桐都是第一次了解这些,一大一小都听的格外认真。


    赵岁岁弯了弯眸。


    “不过茅草片也不能直接盖在房上,下面还得先铺上一层木板或是其他的东西。”前些年赵家曾动工修缮过房子,赵岁岁在旁看了不少,“雨后茅草很容易发霉,需要时不时地修理上一下,我在杨东村时村里有户邻居家的茅草房顶上甚至还长出了蘑菇。”


    原主肯定是不会打理这些的,戚长夜则完全没有这个概念,这才导致了今日他们的房子漏了这么多地方。


    戚长夜叹了声气:“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他们三个在屋里呆了一整日,临近傍晚暴雨才终于停了下来,戚长夜终于走出了屋门,他又体会了番当日推着板车进镇时的感受——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踩一个大泥坑,没走几步裤腿上就溅满了黄褐色的泥点,后院菜园的篱笆也被暴雨冲的七扭八歪的,一只小奶狗似乎也被这场大雨憋得烦了,戚长夜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只小狗的脑袋要比其他三只狗大上一圈,因此被桐哥儿起名为“大头”。


    戚长夜:“……”。


    戚长夜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目光诡异地和赵岁岁对视了半天,赵岁岁甚至发自肺腑地“称赞”了句“不愧是兄弟”,戚长夜对此无话可说,他没想到戚桐的起名能力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


    但正所谓大道化简返璞归真,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好,生动形象直击本质,最重要的是非常好记。


    戚长夜对这几个名字拍手叫好,更重要的是反驳了这个名字就要重起,他和赵岁岁都起不出来。


    另外三只狗则分别叫大毛大吃和大汪,前两只都顾名思义,最后一只是因为它叫唤的声音非常非常大,其他三只加在一起都叫不过它。


    本来是叫“大嚎”的,戚长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无可忍不得不提了些意见,冷下脸来利用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气势强行将“大嚎”的名字给改成了“大汪”。


    或许是因为住在这里的几代主人都格外用心的缘故,菜园里的篱笆倒是意外的□□,戚长夜拎着把锤子绕着菜园巡视了一圈,将几处破损都敲敲打打修补了一遍。戚桐和赵岁岁都在前院,戚长夜便在空间中抽出了几根木板,这是他之前就准备好的东西,连带着将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也加固了一番。


    大头在他身后奶呼呼地叫着,四只爪子连带着腿和尾巴上都沾满了泥巴,见戚长夜蹲在一边敲打着篱笆,黏黏糊糊地就要往戚长夜的身上贴,被戚长夜一指抵着脑门毫不留情地推开。


    它“呜呜”地叫了两声,耳朵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戚长夜则盯着自己腿上新增加的几个泥点子:“……”。


    戚长夜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它,大头又“嗷嗷”地叫了起来,戚长夜与它对视半响,最终无奈地叹了声气,进了前院放好工具,同赵岁岁打了声招呼,拎着脏兮兮的小狗一起去找戚大伯了。


    第40章 第 40 章 毕竟那到底是一家人曾经……


    起初只是拎在手中, 但可能是他拎的角度或者位置不对,大头又开始“嗷嗷”地叫唤起来,戚长夜想将它放回地上, 但一低头看见地上湿漉漉的泥巴……他又瞬间没了心思。


    于是他一手将小狗抱在了怀里。


    结果刚好摸到了小狗身上的泥。


    戚长夜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他抱着小狗穿过了大半个村子, 暴雨下了一天,村里的不少人都走出了家门,一部分人步履匆忙地朝着自家田地赶了过去, 还有些人忙里忙外地收拾起了东西。


    有不少人都看见了戚长夜,先是被他冷峻的脸色骇了一跳,又不自主地将目光移到他怀里的那只黑乎乎的狗上,瞧了两眼越瞧越觉得违和, 想再仔细看看却又不敢多看, 只能悄悄移开视线用余光瞥着。


    戚长夜一路到了村里戚家。


    戚二伯和戚三他们去地里了,戚大伯则留在了家中, 此刻正同戚奶奶说着什么,戚长夜同人打了声招呼, 戚奶奶立时笑的牙不见眼:“小五来啦, 快让奶奶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戚奶奶话音一顿。


    “小五,你这怎么弄成……”。


    “它弄的。”戚长夜指了指怀里的大毛。


    大毛“呜”了一声。


    起初戚奶奶还有些不解, 怎么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了?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毕竟戚奶奶和戚大伯都是在山脚住了好些年的人,对那房子的屋顶再熟悉不过,甚至那边有好几次漏水都是戚大伯爬高爬低动手补的。


    “是不是漏水了?”戚奶奶问。


    戚长夜点头:“是,我对村里也不是很了解……所以想来问问奶奶,盖房顶的茅草要去哪里找。”


    “还有就是瓦片的价格, 要是将房顶都换成瓦片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银钱?山脚那个房子又要干上多长的时间?”


    原主不怎么回村,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赵岁岁倒是知道哪里有茅草,但那是人家杨东村的地盘,他一个杨溪村人跑过去到底不好,想来想去也只能来问戚家人了。


    “茅草倒是好弄,村北那边的荒地长了一大片,不过现在刚下过雨,湿漉漉的也没法直接上房,一时半会儿地也干不了。”


    “至于换成瓦片……”,戚奶奶“嚯”了一声,“那可是要不少银钱啊!”


    “咱这附近就一家瓦户,是杨东村人,世世代代都是做这个的,他家瓦片一文三块,青砖瓦五文一块,脊瓦什么的还得另算,山脚那房子……你要是全换了少说也得三两的银子,这还只是瓦片的价格,请人的费用还没算上。”


    戚奶奶沉思了会儿:“那房子干活麻利的两天就能换完,最多也就三天的时间,村里帮工都是包饭十五文一天,不包饭就按二十文算,备上两百文足够了。”


    “两百文是算了他们的粮食的。”


    戚长夜若有所思。


    同他预计的差不太多,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便宜上一点。


    “要是找其他的瓦户就得去镇子里了,镇里的价格定然会贵上一些,杨东村的这家有点好处是给送到家门口,不用你自己借车去拉回来。”


    戚长夜点头:“谢谢奶奶,我知道了。”


    他在戚家又呆了一会儿,陪着老人家说了会儿话,戚长夜其实一直在犹豫着是否要将山脚戚家推倒重建。


    那房子实在是有些年头了,总修修补补的也不是回事儿,但要彻底推倒……一方面是多多少少留了些记忆,另一方面他也有种亲手抹除掉戚五一家人存在的不适感。


    毕竟那到底是曾经的一大家子人生活过的地方。


    戚长夜长叹了一声。


    来的时候是一个人一条狗,回程的时候却多了个人,戚大伯跟在他的身侧同他一起回了山脚戚家,这是戚奶奶强硬要求的——“让你大伯跟你回去,他对那房子熟,天黑之前准能给你补好。”


    戚长夜向来习惯自己忙活,他就是想趁着天还没黑过来问问茅草和瓦片的事情,否则等天色暗淡下来泥路更没法走,没想到还要劳烦戚大伯帮着跑上一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奈何推拒了半天也没能成功拒绝。


    进了院子戚大伯就开始干活,戚长夜忙趁人不备将空间里的另半条肉取了出来塞给赵岁岁,人家干活总是要留人吃顿饭的,赵岁岁也领悟了他的意思,悄悄对他做了个“明白”的口型。


    随即马上就进了灶房。


    大头撒腿跑了进去,抛弃了戚长夜去贴赵岁岁脚边的大吃,两条狗一起盯着赵岁岁手里的那一块肉呜呜叫唤。


    戚长夜:“……”。


    大头身上实在是太脏了,赵岁岁不得不将它赶出灶房,他一手高提着肉一边用脚尖轻轻将两条小狗踢开,动作很轻,两条小狗分毫没受到影响,赵岁岁刚赶走一只没等关门另一只就又蹦了进来。


    大头和大吃一起叫唤,很快就将它们的另外两条狗朋友也引了进来,赵岁岁双拳难敌四狗,急忙去喊戚桐:“桐哥儿,快来将它们四个抱走!!”


    戚长夜没忍住笑出声来。


    桌椅地面都泛着股潮气,戚长夜搬了梯子过来跟在戚大伯的身边,戚大伯也不吝啬自己的技术,戚长夜问什么他便回答些什么。


    这其实也算不得手艺,村里人基本都会修补这些,原主他爹也曾经教过戚五,奈何原主实在是太不争气,教了几次都没往心里面听,戚父气也气过骂也骂过,到了后面干脆放弃管教了。


    “把这板子钉在这里,不过这挡不了多久,上面的木板已经开始腐烂了,得全部换掉才成。”戚大伯指着房顶的某处位置,“但起码这段时间下雨不会再漏,也能让你们睡个好觉。”


    戚长夜点头:“能撑几日便是几日,等我攒足了银钱就好好修缮上一遍。”


    他几乎没怎么让戚大伯动手,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戚大伯充其量只能算是技术指导,两人在屋顶敲敲打打了好半天,没过多久戚长夜也逐渐熟练起来,戚大伯惊叹于他的学习速度,到了后面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这两日山里的菌子笋子都要往外冒一大截,村里应该有不少人都要上山去挖东西……你家岁哥儿去吗?”戚大伯试探道。


    戚长夜心思灵,立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太清楚,我还没问过他,不过我倒是挺想去的。”


    戚大伯抓着木板的手紧了紧,又听戚长夜继续道:“晚上我问问他,他要是去我们就先去大院里喊堂哥一起,堂哥应该是要去的吧?”


    戚大伯连忙点头:“去的,去的,渔哥儿肯定去。”


    渔哥儿早年的那些朋友早就同他一样成家生子了,各自嫁到了不同的村落,忙于自己的家庭孩子几年都未必能再见上一面,以至于回村以后也没什么能说话的人,他的孩子同他一样是个不爱说话的沉闷性格,戚大伯为此担忧极了。


    戚大伯私心里想让渔哥儿同赵岁岁多接触接触,要是能交上朋友就更好了。


    戚长夜倒是也这样想,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来到了陌生的村落,赵岁岁的世界里只有他和戚桐,两人的想法刚好不谋而合。


    当然了,戚长夜对此的态度非常随意,一切随缘,要是性格交不到一起去也不必勉强。


    但他仍旧时不时地感慨戚大伯的一举一动。


    才刚下过暴雨不久,房顶茅草仍湿漉漉地往下坠着水珠,戚大伯一把年纪踩着梯子跑来帮他修房子……固然有戚奶奶的话不能拒绝的孝道因素在,更多的原因还是为了在戚长夜面前问上这一句吧。


    戚长夜自己父母亲缘浅淡,小时候看到旁的孩子被父母牵着走在街上会羡慕上好几天,长大了也就不在意这些了,但当他看到赵岁岁对戚桐、看到戚大伯对戚渔时难免还是会多留心上几眼,看着看着脑子里就会冒出来小时候的画面,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景象,倏忽间就消散干净了。


    “只能挡上一段时间,要是再下今天这样的暴雨还不好说,最好在入冬之前把房□□好,不然这个冬天可不好过。”戚大伯提醒他们。


    戚长夜:“我知道了。”


    “要弄房子就去大院那边喊上一声,家里这么多人呢,闲着也是闲着。”戚大伯又道。


    戚长夜:“……嗯。”


    他敲好最后一块木板,等戚大伯下了梯子后也纵身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