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被李瑞衡放在心里的感觉。


    说实话，叶卓已经忘记毕业时的那件事，并不算难忘，至少对她来说，只是高中生涯的小小插曲，还不足几个朋友一同去旅游有纪念意义。


    再次与他见面，两人间的寒暄真的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她喜欢这样，大家都把那件事情当成年少的冲动与悸动不就好了，她以为李瑞衡对自己的那点喜欢早就随时间冲淡、消失，那他现在在干嘛。


    叶卓不认为她们这种关系的朋友之间能为彼此做到这样。


    讲实话，在她心中，李瑞衡不足连亭和齐峰的的分量重。


    也许事实很残忍，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他的所有举动对她来说只有尴尬！


    叶卓现在脑袋有点乱，她也不明白一向运筹帷幄的自己怎么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看来她已经受人影响了。


    叶卓接过小方盒子，随意往口袋塞，有些许不耐烦，“行了，走吧。”


    李瑞衡抿唇跟上她，看望孩子们。


    叶卓当然不会多认真招待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游戏教室，想给小朋友们一个惊喜。


    还没等她开门，几个眼尖的小姑娘指着窗户大喊：“叶老师来了！”


    “什么！叶老师在哪里？”


    她们一股涌上去，像叽叽喳喳的小蜜蜂，在叶卓腿边蹦蹦跳跳。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点好不好呀？老师都快摔倒了，谁来扶扶我？”


    她已经进入状态和她们玩闹，几个孩子争先恐后举起小手，“我来扶！”


    “……”


    叶卓顺势走进教室，坐在小椅子上，问她们一个个最近都做了什么。


    站在门口的李瑞衡显得格格不入，观察着叶卓游刃有余地与孩子们相处，他自愧不如，同时内心感叹。


    她善良，心灵美丽如璀璨的钻石，走到哪都是夺目的存在，不会有人不喜欢她。


    忽然，有个贴在叶卓身旁的小女孩盯住李瑞衡，大声地问：“叶老师，这个叔叔是谁啊？”


    李瑞衡只微微笑着，他也想听叶卓是怎么介绍自己的。


    “他也是老师呀，我们可以叫他李老师。”


    “李老师非常辛苦地过来给小朋友们送书，就是有小动物小花小草的那种书，大家想不想看漂漂亮亮的图画书呀？”


    “想！”


    “那我们要好好谢谢李老师，他特别好的……”


    李瑞衡仿佛双耳失聪，只能看见叶卓嘴巴翕动，明明他只是代表公司做了微不足道的事情，却能得到对方如此高的评价。


    他知道叶卓在教导小朋友们学会感恩，可当真正听见自己身边簇拥着一堆萝卜头，他觉得不真切，他实在配不上这种殊荣。


    “谢谢李老师！”


    一个个热情的声音，让李瑞衡有些慌张，进来这间教室之前，他甚至存有私心，在叶卓面前刷存在感，如今看来，落到对方眼里他就是个小丑，他不该利用福利院这个神圣的地方，来满足痴念。


    小姑娘们声音稚嫩，眼神满含世间最真挚的感恩。


    李瑞衡摸摸她们的脑袋，蹲下来，柔声问：“大家有喜欢的小动物吗？我教大家画画好不好？小朋友们可以随意填充颜色。”


    话音刚落下，她们迫不及待去座位上拿来纸笔，纷纷交给李瑞衡手上，双眼放亮很是期待。


    小茉莉福利院的老师们大多幼师出身，什么都会但不精，画画只会最简单的简笔画，李瑞衡终究略胜一筹。


    大学期间，他接了不少稿件，也算在个人画师界小有名气，出过短漫画集，由于后来身体吃不消，加上想要一份更加稳定的工作，就考到出版社的美术编辑。


    李瑞衡画儿童简笔画速度更快，问过每个小朋友喜欢什么动物后，几秒钟白纸上赫然显现，可谓在福利院吸了波小粉丝。


    女孩子们哪见过这种阵仗，李老师真的是她们见过的第二聪明的老师了，画得小动物真可爱。


    李瑞衡不顾灰尘坐在地上，右手灵活，铅笔与纸张融合，仿佛召唤出活泼的精灵，赋予艺术的生命。


    叶卓看他还挺会带小孩，满意地站起来，意图去看一眼康康。


    康康通常不和女孩子们一起玩耍，因为他不算活泼，有自己的想法，适合一个人独处。


    游戏教室的小隔间就是康康长时间待的地方。


    叶卓没有贸然打扰，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孤独症的儿童经常重复古怪的动作，反应慢，理解能力差，而且他还说不了话，交流障碍是最大的难点。


    康康坐在小板凳上，视线始终盯着地板，叶卓也低下头看，发现地板上布满小花纹，极有规律。


    “康康？”她小声地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她开始故意制造声音，语气欢快：“康康在干什么呀，看看我是谁？”


    康康小眉头皱了一下，不太乐意。


    他纹丝不动。


    叶卓有的是耐心，不管他听见没有，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时而小康给个抬头的反应，已经很让叶卓开心了。


    “看来康康还记得叶老师。”


    叶卓蹲了很久，有些脚麻，小心翼翼站起来锤了锤小腿，倏尔眼前出现一只白皙小手，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的小腿上锤来锤去。


    力气不大，对叶卓来说就哄拍的感觉。


    她一阵惊奇喜悦，康康居然会模仿了！


    她没轻举妄动，就这么看着男孩一丝不苟帮她锤着小腿，即使她早就不腿酸了。


    这个动作重复有五分钟，叶卓估计他也手酸，但刻板原因根本停不下来，叶卓轻包住康康的小手，“好啦，老师腿不酸啦！谢谢康康帮老师捶腿。”


    这话对方应是听不懂的，他也不会跟叶卓对视，眨巴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叶卓？”


    李瑞衡站在小隔间房门口敲了下门。


    “孩子们去上课了。”


    他解释。


    “奥，好，等会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别的小朋友们去上课，康康也有干预课程，等会会有老师来带他。


    叶卓蹲下与康康视线齐平，告别：“老师走啦，再见！”


    她右手拜拜，康康识得这个指令，也举起左手，软塌塌地挥一挥。


    恰好，这时负责康康的老师进来，小孩更亲近她，乖乖跟她走出房间。


    李瑞衡一直在门外等着，他刚刚跟小姑娘们玩耍正高兴着，语气上扬：“那位小朋友怎么不出来一起玩，是感冒了吗？”


    光用眼睛大致看，谁都看不出康康是心理有问题的小孩。


    叶卓似在说一件寻常事情：“他是孤独症儿童。”


    “啊，抱歉。”李瑞衡弯起的嘴角落下，一脸懊恼。


    叶卓笑着说：“康康很棒的，我觉得他能变成更加健康的小孩。”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玩耍罢了。


    “你不用觉得抱歉，这儿是福利院，一切说不通的事情都变得正常起来。”


    李瑞衡缄口无言。


    -


    说话算话，叶卓领着李瑞衡和小王来到食堂，打了三份饭，让他们随意找位置坐下。


    食堂很小，只能容下全院的孩子和老师，但桌椅五颜六色的，墙面贴着大型贴纸，看上去倒像个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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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坊。


    福利院的老师包括院长，都和小朋友们吃的一样的饭菜，李瑞衡自然也没有例外，吃着清淡可口的三菜一汤，很知足了。


    叶卓只给自己打了一点点的饭，她肚子不饿，但是很困，想着少吃点回家早点休息。


    “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外面看看。”


    说完这句，她捧着饭盘走掉。


    小王终于敢喘大气，不得不说，叶卓给他的压迫感好重，尽管时时刻刻笑眯眯，但就是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扮猪吃老虎。


    咦，叶老师一定不简单。


    他打了个哆嗦，问师父：“李编，你觉得叶老师怎么样？”


    李瑞衡放下筷子，“你问这个干嘛？”


    他挠挠头，“我就是觉得她好凶啊。”


    真是稀奇，李瑞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叶卓“凶”的评价。


    他一笑，“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李瑞衡没有忘记他应该演出不认识叶卓。


    小王不继续说了，埋头吃饭，“哎呀，我瞎说的。”


    李瑞衡：“……”


    也不知叶卓跑到哪里散步，李瑞衡吃好饭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天色渐晚，他们还要赶路回去呢。


    他吩咐小王：“你先去车上等着吧，我去和院长打声招呼咱们就走。”


    “好的李编。”


    李瑞衡从教室旁边的小路直往前走，当他顺着楼梯走到二楼时，从上往下看一眼瞥见叶卓的身影，但他看不清对方到底在做什么。


    李瑞衡没多想，敲门进入院长办公室，说了些客套话算是圆满结束今日工作。


    “小李，欢迎你们继续来院里参观。”


    “好，院长我们改天见。”


    李瑞衡下楼后去到不久前看见叶卓的地方，她已经不在了，树边的泥土呈现出几个清晰的脚印。


    他借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散落满地的月光注意到落叶旁一个突起的部分。


    周遭一片寂静。


    李瑞衡走过去用脚踮了踮，踩上去的触感没有落叶堆积的蓬松，反而一块硬处。


    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明晃晃往地上照映。


    继续用脚踮了几下，坚硬的东西出现，这不就是被他放在口袋里好几天的四方盒子。


    李瑞衡呼吸一窒，睫毛轻颤，一言不发盯着那堆树叶很久，忽略不掉心中泛酸的情绪。


    他缓步上前捡起盒子，分量没有变化，他带着猜测打开，手链果然还在其中。


    李瑞衡仰头，头顶的月牙似乎在取笑他的自作多情，胸腔一片挣扎与疼痛。


    最终他还是只会难过的闭眼，喃喃一句：“为什么呀？”


    -


    小王在车上玩了好久的手机，迟迟没等来李编，等他准备打电话时，对方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上车。


    他不知道李瑞衡去哪里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愁云笼罩，看着令人发怵。


    “李编，那我们回家？”


    李瑞衡点点头，坐在后座闭上眼睛假寐。


    充当司机的小王没发现异常，继续嘀嘀咕咕：“刚才我看见叶老师开车走了，跟我们是一个方向。”


    李瑞衡倏然睁眼，“什么时候走的？”


    “就两三分钟的样子吧，我还跟她打了声招呼。”其实叶老师只是看着凶，待人态度还是很好的。


    小王满意了。


    要是叶卓听见他的os能气吐血，她是世界上最好说话的人了吧，哪有那么害怕。


    李瑞衡嗯了一下，又合上双眸。


    他的手伸进口袋，居然摸到一片枯叶，粗糙的纹理，表面还有灰尘，卷着边儿硬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