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品:《蓄意偏袒》 乌云堆积在空中,不到傍晚太阳就早早地下了班,空气中泛着潮湿,有一场大雨要降临。
红灯亮起,汽车尾灯一个接一个的闪烁起来,无声的痛斥着在周五晚上降临糟糕的天气。
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朝外看去世界一片朦胧。
温冉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街景,掌心下传来了手机的震震动。
她的未婚妻庄澜终于回复了她中午时发的消息:【抱歉冉冉,我这边采访出了些问题,今天晚上回不去了,没办法跟你一起过生日了。】
接着庄澜还发来了一个猫猫作揖求饶的表情包,看上去就跟她本人一样。
闷闷的气息从唇间吐出,给玻璃上又蒙了一层白雾。
温冉眉眼低垂下来,心情显然没有刚才好。
庄澜只比温冉大一天,过去她们的生日都是一起过,这是在一起的五年里庄澜第一次爽约。
温冉跟庄澜一样是记者,明白一个采访会出现多少变化,顿了顿,还是故作轻松道:【生日什么时候都可以过,好好采访。】
温冉打字很快,消息发出去时距离庄澜跟她道歉才不过几秒,可消息却石沉大海。
掌心里没有再传来任何震动,她们两个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温冉沉默地看着她跟庄澜这番简短至极的对话,不由自主的往上拨起了她们的聊天记录。
好像从庄澜升职开始,她们的对话就成了这种只有三两句的状态,而且像有时差一样,总不在一个时间段里。
虽然报社禁止办公室恋情,她们需要偷偷藏着,但过去五年,无论再忙庄澜都没有这样过。
温冉隐约感觉她跟庄澜之间出现了些问题,可她最近太忙了,又是计划新闻专题,又是盯下月的婚礼,根本抽不出时间。
原本温冉想过生日的时候跟庄澜好好谈谈,现在看来是谈不成了。
“……”
“回国是因为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其实这件事已经被耽搁很久了。”
温冉的叹气被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轰的吞了下去,负责开车的小李被吓得差点没把住方向盘。
“三三,你是想周末让咱们从医院过啊!”小李单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看着坐在身旁副驾驶的罪魁祸首。
三三手忙脚乱的关掉了视频,对车里两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蓝牙耳机没电了,突然改成外放了,没想到音量这么大。”
“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我知道了。”
小李算不上生气的训了三三两句,三三点点头,胆怯的看着一直不说话的温冉。
不过温冉的注意力并不在被三三吓到这件事上。
刚刚一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突然响起的这声音很耳熟。
她们被吓到完全是因为声音响起的突然又巨大,而不是那道声音。
实际上这声音很好听。
不同于很多采访者下意识产生的局促音调,这人的声音平静沉稳,透着一种冷调的干净。
她坦然的说着一件听上去颇有挫折的事情,让人觉得即使它有波折,结局也一定是好的。
温冉心念微动,看向三三:“这是谁?”
“薄以秋。”三三调整着手机外放音量,回头看着温冉的表情还有些小得意,“陈时新闻放出这季度的人物专题采访了,咱猜得没错!”
“那是当然。”小李接话,“这是薄以秋回国首次接受采访,陈时新闻可是她一手经办的杂志。”
说到这里小李顿了一下,话音一转,又肯定道:“不过即使不是自家人,陈时新闻也够格采访薄以秋。毕竟人家现在可是国内顶尖财经杂志。”
三三听到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陈编在的时候咱们还有点希望能跟陈时竞争,现在……”
“我还想温冉姐当了副编后,咱们报社未来可以往上窜窜,说不定还能重现荣光。现在看来,咱们不往下掉就不错了。”小李意有所指的调侃着,三三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们说的毫不避讳,直指刚刚升任报社财经板块副编的庄澜。
报社上月的任免通知让大家都不服气,私下里也毫不避讳,毕竟之前很多人都认为这个空出来的副编肯定是温冉的。
而温冉也不是没有疑惑。
她问过庄澜,不知道是不是真谦虚,庄澜给她的解释跟在报社一样——可能是运气好。
可运气真的能盖得过实力吗?
温冉不信。
可她没办法跟三三她们诉说,只得笑笑:“能当上副编也不只是看业务能力,你庄老师要比我八面玲珑。”
三三不然,小声嘟囔:“可我觉得温冉姐也不差啊。”
小李看了眼坐在后排的温冉,不愿惹她伤心,将话题又重新扯了回去:“话说回来啊,薄以秋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薄老爷子是不是真跟传的那样不太好了,薄家准备分家了?”
“不可能,薄老爷子上周还出席董事会来呢。”三三|反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是因为最近房地产动荡。薄以秋是当上君莱地产总裁,回来力挽狂澜的。是不是温冉姐。”
“可能性不大。”温冉否定了,身为财经记者,她对国内大多企业都很了解,“君莱地产虽然是薄氏企业的核心,但它不只是房地产。高档酒店、度假村、珠宝矿,这才是稳定核心营收。”
“那……还能是为什么呢?”三三苦恼的将视线聚焦在视频里那个接受采访的女人身上。
这人叠垂着手坐着,椅背与她始终有着一段距离。
她仔细的听着记者的问题,低垂下的眼睫浓密的织成一层上位者天然的高贵与压迫感,让人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情让她不顺遂。
“得是多大的事才能绊住薄以秋回国,让她觉得现在才是该回来的时机?”
天空中的乌云堆叠的更密了,出了一天外采,一行人终于在凌晨前回到了报社。
早就过了下班的点,又逢周末,即使是起早贪黑没个定时的报社,也早没人了。
小李先去停车了,温冉替她把她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她想既然今天不用早回去了,就不如熬个夜把采访剪出来,让三三她们可以轻松过个周末,反正加班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温冉正想这么干,桌上的u盘却被三三走过来拿走了。
小姑娘笑着挥了挥手里的东西,主动请缨:“温冉姐,剪辑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就负责明天安心过个生日。”
“不用……”温冉想要拒绝,三三却替她拿起了包,“不用什么,快回去过生日啦!哪有让寿星劳累的。我的剪辑水平你还不放心吗?你都帮了我这么多次了,这次就让我来吧!”
三三口才了得,温冉根本不是对手,在她的强烈要求与驱赶下,温冉还是提包离开了报社。
傍晚的风夹着丝丝凉意,吹拂过衣料带来难得的舒适。
温冉就这样微微昂起头,任凭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吞噬掉她连续加班的疲惫。
开年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月,温冉还是头一次没有为了多赚一份绩效加班到晚上。
手机里没有婚庆那边的催促,也没有上司发来的工作,这样的感觉还真的是……挺轻松的。
上周庄澜说了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温冉特意订了这家的生日蛋糕。
本来她想找个跑腿送到家,但现在她改主意了,脚步一转干脆自己去取。
地铁飞快的行驶着,将温冉从城西送到了城南。
城市的繁华在从地铁站口出来后扑了温冉满怀,霓虹灯火在乌云下连成一片,很难想象过去被人嫌弃的城南会是如今这番景象。
君莱旗下的懿心国际酒店是最早落址在这里的项目,纵然这些年高楼拔地而起,却依旧难掩其光彩,超前的设计一度成了来S城必打卡的景点。
温冉按着导航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懿心国际酒店,订蛋糕的甜品店就在这不远处。
“哎,迈巴赫!”
“沃日,还是真的迈巴赫。”
“不愧是懿心啊。”
……
两个女生感叹的声音传进了温冉的耳朵,对这些事高度敏感的她下意识的就抬头看了过去。
那老牌的复古感的车子从车流缓缓驶出,沉稳持重,让人有一种从时间中穿行而来的感觉。
漂亮的满是金钱的味道。
温冉财迷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这车走,却在它驶离懿心的时候顿住了。
不是她在这车上看到了什么,而是在这车路过的停车区。
懿心酒店的停车区不乏豪车,劳斯莱斯都有些泯然。
而就在这车前正站着一个女人,眼眉低垂,有些不耐,远远的注视着另一个女人朝她小跑来。
许是她太迫不及待,亦或者她让车前的女人久等了,绀色的裙摆轻盈飘动着,跟它主人一样,在某一瞬间贴在了女人的身上,双臂主动挽过一只手臂的亲昵习惯写满了温冉熟悉的模样。
过去,这个人也会用这样的方式补偿安抚等待她很久的自己。
是庄澜。
那个说自己在外地遇到突发情况回不来的人。
树叶摇晃在路灯前,熙熙攘攘的全是绿光。
定下结婚日期的那天,庄澜说婚后一定会好好对待自己。
这就是她说的好好对待自己。
温冉的手猛地攥紧了,唇间吐出的气息沉甸甸的,压着满是潮湿的空气。
她出离愤怒,难以置信自己的恋人在婚期将至的时候和别人暧昧在一起。
温冉觉得她应该冲上去找这个人要个说法。
步子刚迈出去,她却停了下来。
分手是分定了,但不能就这样匆匆爆发。
紧攥着的手维持着温冉仅剩不多的理智。
许是记者做的时间久了,越是遇到突发状况,温冉越是冷静,抬手举起了她随身携带的相机。
穿行的人群与车流被推出镜头,尽管放大了很多倍,取景框依旧无比清晰的框住了那两个在车前暧昧的人。
十指交扣,微微踮脚。
风吹过庄澜的头发,送她倾身过去吻在了那女人的唇上。
快门一声一声的响着,一连记录下庄澜从主动献吻,到被那女人拥入怀中的全过程。
这是温冉日后对峙分账的证据,也是她大梦初醒的声音。
庄澜出轨了。
她背叛了她。
乌云堆积的愈发厚重,沉闷的天在酝酿一场大雨。
温冉身边行人匆匆,她走得却很慢,像个快没发条的人偶。
石子沿着上坡滚了下来,雄伟的山一下塌了下来。
也不是突然就塌了,早在之前很多不经意的时候它就已经开始积攒裂缝了。
好像是从今年年年底开始,庄澜的出差越来越频繁。
她经常会遇到了突发状况回不来,说去了哪家以她的财力根本进不去的餐厅,说哪里的私人咖啡馆很好喝……
当初听到庄澜的这些分享,温冉还很是遗憾。
她以为是自己忙于筹备婚礼,错过了庄澜跟她一同分享的机会,可实际上,这个人想要一起分享的人早已不是自己了。
“咔哒。”
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截断了温冉就要失控的愤愤。
河面折射着粼粼波光,忽明忽暗的闪过她的眼睛,对岸的钟楼将时间浸在水中,敲响了第二天的钟声。
温冉的二十六岁生日到了。
温冉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蛋糕,走到了河岸边的长椅旁。
——不想回那个地方,她决定在这里过她二十六岁的生日。
打火机发出细微的声音,在夜色中打出了火花。
温冉将蜡烛插在蛋糕上,可偏偏老天爷像在跟她作对一样,火舌吻过蜡烛的瞬间,一滴水从天而降。
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温冉难以置信,双手护着放在腿上的蛋糕,朝天空看去。
闷沉了一天乌云终于有了动静,雨滴以一秒一滴的速度向地面落去,在砸人脸上冰凉。
而她没带伞。
搞什么。
连老天爷都不愿意偏袒她一次吗?
情绪,向来喜欢在某个小点瓦解崩溃。
温冉盯着面前越来越微弱的烛光,不停落下的雨滴将她眼眶泛上的红色晕染开。
她就想许个愿而已。
“该死的。”温冉小小的咒骂了一声,倔强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也就在这时,一道影子笼罩住了温冉。
风声霎时消匿,看起来有些份量的伞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握着,替她挡住了落下的雨滴。
烛光摇摇升起,恰到好处的光影随着温冉视线的抬起描绘着这个女人。
她举着把黑伞,长发垂肩,薄唇殷红,清瘦的身形在被雨水打乱了灯光的靡靡世界中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美丽,令人过目难忘。
雨水不再是压灭火苗的介质,原本快要熄灭了的蜡烛在温冉的视线中重新亮了起来。
就像是这人将愿望从老天爷的手里帮她夺了回来。
温冉目光微定,不知怎么的还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如果她刚才凑过去看了三三手里的采访视频就会知道,这个令人过目难忘的女人就是薄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