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牢门

作品:《殓骨(重生)

    “什么!你要去石浦县。”华清来这凉城第三日,便听到宋朝月说这事,她拍案而起,直说不行。


    “阿清,我是真的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华清急得在屋内踱步,她满口拒绝,觉得宋朝月是不是脑子不清楚。那边如今正乱着,母亲都打算叫她们两人回丹州了,宋朝月还偏要往乱的地方去。


    “你有什么理由,啊,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理由!”她用手狠狠拍了几下桌子,一脸怒容。


    “孟祈被关进牢中,无人助他,我需得去看看。”


    华清咬牙指着宋朝月,真想掰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石浦县如今正乱,百姓们都在往外逃命,她却要往里进。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便是去了那个地方,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行!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万一你出了事,我无法跟你父亲母亲还有阿弟交代。”


    宋朝月垂眸,望着手里那根孟祈赠给她的簪子,声音温柔而又坚定,“阿清,我去意已决,你不必拦我。”


    这人,当真是固执!


    华清没法,又迂回劝她,说她一个女子去那边,身边没有人护着,会出大事的。


    谁料这宋朝月早已同万鬼楼搭上了线,要他们派人护着自己去石浦县救出孟祈,代价就是她须得给出她在华家一年的月钱。


    他爹的,这鬼柳就这么缺钱吗?华清在心里暗骂,昨天才跟母亲商量得了五百万两银子,竟又打起了宋朝月的主意。


    “阿清,没关系的,我定会见机行事,不会乱来的。”


    眼见劝不动,华清拂袖离开转而去寻了母亲,希望母亲能有法子劝劝她。


    华静元静静听女儿说完,同她讲,“阿清,你是劝不动的,朝月是个执拗之人,若不去,万一那孟祈发生了何事,她一辈子都会怨自己。”


    眼瞧着母亲都没有办法,华清只能放弃,立冬后的第四日清晨,她送走了宋朝月,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宋朝月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直到走到城门,都没见到万鬼楼派来与她同行之人。


    她心想,不会是骗钱放我鸽子吧。


    马车走出长长的门洞,可以看到,自北面而来进凉城的百姓越来越多。看过几眼后,宋朝月便不忍细看,一个个都太可怜了,她帮得了一个,却又帮不了另一个。


    她知道,华静元也是尽了她的一份力。吴平依律被送进官府,那些银钱华静元也并未选择讨回,一切,便以吴平的入狱作了一个了结。


    宋朝月握着右手阿弟给的那个镯子,这里面的毒针只给平夏用了一次,此去石浦定然会有凶险,她临走时又找出来戴上,为了以防万一。


    她正入神看着那个镯子之际,突然感觉到马车十分不寻常地晃荡了一下,然后便见一白衣女子钻进了马车之内。


    她手中握着一把伞,袅袅婷婷,她的样貌就如这北地的雪,清冷而又不染世俗。


    “在下鬼娘子,特奉楼主之命前来助宋姑娘。”


    她的话言简意赅,坐稳后便不再乱动,闭眼养神。


    “鬼娘子,还请在外称呼我为江姑娘,多谢。”


    鬼娘子淡淡嗯了一声,对此没有过多的反应。


    既然这人不爱多言,宋朝月便将视线落到了她随身带着的那把伞上。表面上瞧来是一把普通的白纸伞,不过宋朝月猜想,里面一定另有玄机。


    毕竟游走江湖打打杀杀之人,绝不会随身携带一无用之物,就像鬼柳,她也猜其随身携带那把扇子是其惯用武器。


    马车越往石浦方向前行,沿途能见到的人便越来越少。


    客栈不再营业,宋朝月就跟着鬼娘子住山洞破庙,吃着随身带的干粮,喝着山涧中融化的雪水。


    这两日,宋朝月跟鬼娘子所说的话十个手指都数得清楚,正式踏入石浦县的前一夜,她们宿在了一家早已无人经营的客栈内。


    这客栈或许主人刚逃难而走,屋子里还算干净,宋朝月跟鬼娘子宿在一个屋中。见她忙前忙后在外面拾柴火点炕,不免心疼。


    等她忙完,宋朝月洗干净一个烧水壶递给鬼娘子一杯热水。


    鬼娘子看了一眼,接过,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喝了小半杯水,又见宋朝月递来一个青釉小盒子,她不解,问这是什么?


    宋朝月将其打开就往鬼娘子的手上抹,“这是冻疮膏,你瞧你手上都开了口子,若再不擦一擦,恐怕会更严重的。”


    鬼娘子鲜少同别人这般靠近,她将手往后缩了缩,藏了起来。


    宋朝月察觉她的动作,遂将这小盒子给盖上,递给鬼娘子,“好,那你记得自己擦,别忘了你还得护着我去找人呢,别人还没找到,手先冻坏了。”


    她说完便站起到屋角处的柜子里翻找,想要找两条更厚的被褥出来。


    鬼娘子低头看着这被塞在自己手中的冻疮膏,其实这东西于她而言可有可无。她常年游走江湖,北边也不知来了多少次,次次生冻疮,待到来年开春结痂好转。


    只是,她却从未擦过什么冻疮膏,这手,也变得千疮百孔。


    “找到了!”


    她听到宋朝月雀跃的声音,然后便见其企图抱着两大床厚厚的棉被往炕床这边走。


    被子实在又厚又重,她被挡着看不清路,鬼娘子见状,不声不响接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放到了床上。


    入夜,周围静悄悄的,宋朝月整个人缩在被窝里问鬼娘子,“鬼娘子,你真名叫什么啊?”


    鬼娘子背对着她,选择沉默。


    宋朝月觉得问行走江湖之人的真名是不是不太好,又问鬼娘子的年龄。


    年龄?听到这个问题,鬼娘子搭在腹部的手指曲了几下,冷冷答道:“十八。”


    “比我阿弟还小上一岁呢,那入县城后,我便唤你妹妹可好?”


    鬼娘子有些不耐烦了,这人话怎的这般多,“随便你,快睡了,休息不好,我可护不住你的那条娇贵的命。”


    她说话有些刺人,宋朝月选择了闭嘴。


    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两人再度出发。


    石浦县城门已经被升云军重兵把守,城中只能出不能进,宋朝月她们的马车一到城门口便被拦下,勒令返回。


    宋朝月看了鬼娘子一眼,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入城文书,那守城士兵看过后,又传阅其他人,几个人都仔细检查过,确认无疑,这才将马车放行。


    马车在一个小房子面前停下,鬼娘子先下马车,接着唤宋朝月下来。


    屋内有些蒙尘,鬼娘子同宋朝月一道打扫出一间屋子,共同宿在了里面。


    对于方才鬼娘子拿出来的入城文书,宋朝月一直好奇,打扫完歇下后才问鬼娘子这文书的来历。


    鬼娘子看了一眼宋朝月,没说话。


    宋朝月便也明白了,这是个秘密,便不再多问。


    “我要出门一趟,一炷香时间便回。”


    一炷香后,鬼娘子果真准时回来,手中的篮子里还提了一袋米和一些菜。


    她将米菜放到北边人家家家户户都有的地窖里,然后问宋朝月:“会做饭吗?”


    宋朝月点点头。


    她便又说:“我出去一趟打探消息,晚膳时回来,你记得做饭。”


    宋朝月又听话点头,随后便见鬼娘子如一阵风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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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掠出了院门,消失在茫茫雪幕中。


    石浦县较之凉城更靠北,此时才过立冬没几天,石浦县的天气却已经像笙歌的数九寒冬那般,寒风吹过便像刀子一般刮着人的皮肤。


    这般的天气,孟祈就被困在水牢之中。但或许是那些人真的害怕孟祈被轻易被冻死在牢中。


    他们每日将孟祈丢进水牢中两个时辰,然后又捞出来,给一身干的衣服换上,第二日,又按时丢进水牢内,两个时辰后又捞出来。


    如此往复,孟祈已经被折磨了近十日。


    他的脸苍白的不像话,满手都是冻疮,烂得都快见了骨头,身体的每一处都因浸泡在冰水中没日没夜的刺痛。


    在这没有火盆,没有一点儿温度的地牢之中,孟祈就这般蜷在角落里,企图攒起身体里的一点儿热量。


    他已经快十天没有见光,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


    不时有士兵给他丢几个冷硬的馒头,那便是他接下来这几天的吃食。


    “哟,几天不见,怎么成这个鬼样了。”


    一听见这声音,他就知道钟正那个三儿子又来了。此人性情乖戾,听闻孟祈是害了其表兄褚临被困府中之人,对孟祈生出了无尽的敌意。


    被钟正下令关入牢中这么些日子,除了送冷馒头的士兵,孟祈唯一能见到的人,便是这位钟承望了。


    他来,不过就是想羞辱自己罢了。


    孟祈闻声,依旧蜷在墙角,不愿搭理他。


    钟承望叫人打开牢门,蹲到了孟祈身边,用手狠狠地按着孟祈身上之前被鞭责而溃烂的伤口。


    这一按,几乎快叫孟祈疼晕过去,他死死咬着牙,竭力控制住要杀了他的冲动。


    “奇怪,你这人是不会痛吗?”说着,钟承望又使劲儿按了按。


    折磨了孟祈半晌,见他还是同以前一般毫无反应。钟承望又自觉无趣地走了出去,离牢门远些了,他问身边的副将,“父帅到底何时才让孟祈去死,见他那副死都不服气的样子,我就恨得牙痒痒。”


    旁边那位副将劝说钟承望再等等,应该就快了。


    这时,一个士兵从他二人身边弓腰低头走了过去。


    钟承望看了眼那士兵手中拿着的冷馒头,又从其手中拿出了两个,扔到了地上,这下,那士兵手里便只剩下了一个馒头。


    “只吃一个,便够了。”他对着那士兵说完,扬长而去。


    士兵拿着仅剩的一个馒头经过层层牢门,到了最里面。


    孟祈被钟承望按动的伤疼得厉害,他额间发着冷汗,便又见一人走了过来。


    不过近日送馒头这人好像换人了,身形较之前那个大不相同。


    士兵蹲在地上,将馒头放到牢门边的碗里,“吃饭了。”


    这时一个女声,孟祈瞬间精神了起来。


    “你是谁?”


    “万鬼楼鬼娘子。”


    孟祈忍着痛挪到了牢门边,问鬼娘子外面如何了。


    鬼娘子尽数回答了她,孟祈这才安下心来,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在推进。


    鬼娘子低头,见孟祈手上的发烂的冻疮,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宋朝月所赠的那盒冻疮膏,遂将其递给了孟祈。


    孟祈接过,便听鬼娘子说:“这是宋朝月给我的冻疮膏,看起比我更严重些,便给你吧。”


    她说完,便起身要走。


    走出三四步,果不如鬼娘子所料,孟祈喊住了他,“你怎么有宋朝月给的冻疮膏?”


    鬼娘子笑笑,“因为啊……”


    她话还未说完便走了出去,嘴角终于有了发自内心的笑。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觉得身边有了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