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背叛
作品:《殓骨(重生)》 原本处处扬着笑脸的宋府好似笼上了一层乌云,本来躲在后堂听着前头动静的宋朝月突然踉跄着跑了出来,横在圣旨与孟祈中间,一双眼睛瞪大。
那公公见到宋朝月这张熟面孔,对着她谄媚笑道:“既然宋小姐在家,这道圣旨,便由宋小姐亲手接下吧。”
他说着,展开手中那道明黄得扎眼的圣旨,孟祈紧绷着下颚,一个跨步走到这公公面前,手掌死死地钳住他想要打开圣旨的手,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那公公感觉自己的手骨被孟祈捏得嘎嘎作响,几欲断掉,不过他还是强忍着痛转述了来时褚临曾告知他的话。
“告诉他,胡广、隋杰,卫江舟家中俱被搜出了勾连理族的证据,如今正被压往笙歌。孟祈,亦需尽快返回笙歌,不然,以谋逆论处,当场斩杀!”
咔嚓——安静的堂内发出一声脆响,宣旨公公的右手竟真的被孟祈生生捏断,几根手指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上翘着。
随他而来的禁军立马走上前,横刀在孟祈面前。
孟祈看着他们,在自己出征前,亦是自己的麾下,换了统领,他们理然不再听命于自己。
可不知为何,孟祈觉得心在一阵一阵抽痛,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而后生生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合上眼之前,他看到宋家人一齐上前拦住想要将他带走的禁军,看见他师父生前的忘年交好友申尚书艰难拄拐拼命拉住了谷禄,却偏偏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他彻底昏迷,待到醒来之际,发现自己已经身陷囹圄之中。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为去宋家提亲而特意定制的黑色圆领袍,这件袍子是由丝绸所制,这面料最是娇气,可如今上面已经有了好几道破口。
孟祈观察着四周,发现自己靠在一堵正在掉着灰的墙边,他将手掌按在墙壁上,撑着想要站起。
怎奈何全身好像被人抽了筋骨般无力,待到他完全站起,口中却骤然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手颤巍巍撑着,看向地上那滩不同寻常的血色,自己这是……中毒了。
孟祈受广闻司的苛训长大,这世间,还没有他未曾见过的毒药,可如今他的症状来得突然而又迅速。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何人,下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毒药。
最终他还是没有支撑住,脱力之后整个背砸在墙上慢慢滑下,头发与肩头落满了如雪花般的墙灰。
这毒药应当是损伤五脏六腑,幸而孟祈的耳朵还算灵敏,他听见有人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然后看到谷禄出现在了牢门口。
他看着孟祈嘴角的血,瞳孔闪了闪,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也不是是不是他去通风报信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他看到了褚临。
他来时,有两个狱卒在前面给他提着龙头灯,他穿着一身云纹窃蓝色的袍子,腰间坠着一个香囊。
这窃蓝色与孟祈在泗水城那天所见天空的颜色如出一辙,那般澄澈、叫人心安。只可惜穿在了褚临身上,叫孟祈觉得,当真是玷污了这色彩。
随着褚临的靠近,他鼻子闻到的味道也愈发清晰。
他拼命想要站起,想要死死掐住褚临的脖子,问他身上为何会有何宋朝月身上一样的味道。
只可惜,他无能为力,只能盯着褚临带着胜者姿态蹲到自己面前,眼里是藏不住的笑。
只见他现在这牢中好似度量一般走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孟祈身后那面旧墙以及他的肩上、头上。
“孟祈,你输了。”他毫不犹豫地宣告着他所谓的胜利。
褚临赢了,他不仅成功将孟祈关入了牢中,更将宋朝月接进了宫里。
他褚临是这大衡的王,没有人能够凌驾于他之上,谁都不行。
孟祈的眼睛一直盯着香味的来源,褚临的腰间那个绣着弯月的白色香囊。
褚临知道他为何而看,解下这个香囊后握在手中,不着痕迹朝孟祈更近了些。
“这个香囊,是桑桑这两天才给我绣的。”他说着,又将香囊系回腰间,“遥以月色寄相思,孟祈,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的毒是谁下的?”
他盯着孟祈那看似毫无波澜的眼睛,偏想用话在他眼中激起千层浪。
“你在繁城、在桑桑身边待了那么久,你说,还有谁能让你毫无防备地吃下这毒药呢。”
他说完这话,期待地看向孟祈,只可惜,没有从他眼中看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孟祈不信,他根本就不信宋朝月会给他下毒,褚临这招离间计根本毫无作用。
褚临挥退两个狱卒,牢内瞬间暗淡许多。
“三月二十九那一日,你吃了她递来的一个糖人,还看了一场白日烟火。孟祈,你觉得她离开那么久就为了一个糖人吗?”
不可能的,桑桑不是那样的人。孟祈在心中不断地反驳着褚临,这都是巧合,他定是在别处被下了毒,绝不可能是宋朝月所下。
明明在繁城那段时间,他们如此相爱,明明,他们都要定亲了,她很快就会是成为自己的妻子了。
见孟祈依旧如常,褚临叹了一口气,站起,推开牢门走了出去。
龙头提灯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怎么样?可解气了?”
那女子撒着娇,声音让孟祈再熟悉不过。
孟祈觉得体内更痛了,那是桑桑啊,是她的桑桑啊……
他感觉自己的心不断裂开,碎片扎进了五脏六腑之中。
又开始痛了,五脏六腑好像被人用刀割着一般疼。
他仰天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握拳朝墙上砸去,一拳又一拳,直到坚硬的墙面被他砸出一个凹坑,直到的手背血肉模糊。
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行,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出去,他要亲自去证明,宋朝月不是这样的人!
撑着这样一口气,孟祈每天按时吃饭,吃着由褚临身边的光景亲手送来的延缓毒发的解药。
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止不住疼痛,那药只能让他不死,可是却根本无法缓解他身上的疼痛。
这毒药总在晚上发作,让他睡不了一个整觉。
作为逆贼被下狱的他,待遇自然也不是很好。
这牢房里连一张床都没有,只是地上铺着一些杂乱的稻草,每日孟祈就这般躺在地上,唯一能见到的货物,只有给他送饭的狱卒和送药的光景,还有那不时从他身边跑过的老鼠。
每吃三顿饭,孟祈就用已经长长无法修剪的指甲盖在墙上划上一道,以表明又过了一天。
如此,在墙壁之上划了十七道划痕后,孟祈终于见到了一人。
那人是云方的小徒弟,大家都唤他阿迟。
也不知是他给狱卒下了药,还是打晕了他,便见他就这般混了进来。
这小子平日里老闯祸,成日被云方教训得嗷嗷叫,如今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孟祈觉得有些诧异,云方怎么会叫他来。
“师伯,师伯!”
那日他倚在墙壁之上,便听见有人不停地压低声音在唤自己。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牢门外,便见阿迟正压低声音唤自己。
他缓慢地挪到牢门边,靠在冰凉的铁柱之上,听阿迟如同放鞭炮一般语速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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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同自己说着外面的消息。
他边说还边回头四看,生怕有人发现他。
在他说完后,递给孟祈一个东西,是一把约莫一寸长的小尖刀,要孟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方将小刀递给孟祈,两人耳边俱是传来了如急促鼓点般的脚步声。
阿迟匆忙站起迅速消失在了孟祈的视线之中。
孟祈赶紧将那小刀藏在腰间,装作无事的又靠回了墙边,像往常一样,闭上了眼睛。
那狱卒见在孟祈牢门周围逡巡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终是沿着原路返回。
狱卒走后,孟祈骤然睁开眼,他开始飞速地整理阿迟告诉他的消息。
隋杰被抓回笙歌后,北边理族人立刻起事,集结了从未有过的五十万大军的规模欲进宫北面,西南边陲的那些小部落又因为胡广不在,有了想挑事儿的心思。
申老尚书也请了好些老臣一同尚书,恳请褚临彻查此事,说孟祈绝不会谋逆……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只是在被问起宋朝月时,阿迟有些吞吞吐吐。
孟祈问宋朝月如何,阿迟十分为难地说褚临已经下旨要下个月要立宋朝月为何,也将宋远与宋明泽父子升了官,如今宋家一家人都被接到了皇城。
阿迟终究年纪还小,最后没忍住跟义愤填膺地跟孟祈说,说他在宋家被接进笙歌时见到了宋朝月,她笑得很开心,一点儿都不像是担心孟祈的样子。
当时听到这话的孟祈想斥责他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颇为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心痛减弱几分。
墙上的划痕又增加了二十道,那一天,孟祈又见到了阿迟,不过这一次,他是跟在狱卒身后光明正大地进来的。
他左手提着一个食盒,右手还紧紧攥着一个盒子。
狱卒将他放进了关着孟祈的这地牢之中,然后阿迟迫不及待地跪了下来,将右手那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颗黑色泛着光泽的药丸。
“陛下答应给师伯解药了,您快吃下,很快就不痛了。”
他将这盒子递到了孟祈眼前,孟祈垂眼看了一眼,用瘦骨嶙峋的手拿起这颗药丸,放进了口中。
这药丸实在苦涩,很快便蔓延至了孟祈整个口腔。
他被苦得直皱眉,目光落到阿迟提进来的那个食盒上。
阿迟随着孟祈的视线看过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连忙将里面盖着云方亲印的信拿出,还从里面端出来了一碗甜汤。
“这些都是师父叫我送来的,信师伯您留着看,这解药想必苦,您喝碗这甜汤吧。”
看见那独一无二无法复刻的云方之印,他命阿迟将信给他展开,自己则端起甜汤喝了起来。
起初他以为这一碗是牛乳,入口后方知是椰汁,里面还放了不知用什么所做的丸子,面上还飘着新鲜的茉莉花瓣。
吃了这么些日子的牢饭,突得这么一碗甜汤,孟祈只觉如仙界佳酿,不一会儿便一饮而尽。
他喝完后,阿迟将食盒和碗收了下去,孟祈一人在牢中看着云方递进来的信。
信中说,洗清孟祈罪名的证据已经差不多找齐,他应当很快就能被放出去。
他看着这封信,身子慢慢不痛了,脑子却越发昏沉。
他猛然意识到,阿迟送来的那碗甜汤有问题!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倒在地上,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周围天旋地转,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扶梦县,回到了与宋朝月看烟火的那一日……
他看见了一双绣着山茶花的鞋子,感觉到有人搂住了自己,感觉到自己的眉心,滴上了一滴凉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