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 96 章

作品:《帝姬她不接受强取豪夺

    纯懿看着延陵宗隐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张熏香洒金的花笺,疑惑道:“这是什么?”


    延陵宗隐递过来的手稳稳伸在纯懿面前,微一挑眉:“看看不就知道了?”


    纯懿知道延陵宗隐的脾性,也就不与他争辩,从他手中将那花笺接过,展开来粗粗浏览一遍,先是惊讶非常,待看到最后,又是半晌无语。


    这竟是一份议亲的草帖子。


    延陵宗隐自己也就罢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了她的谱系,上面将他们二人从曾祖开始,一直到父母的姓名籍贯、出生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最后面列嫁妆的地方,都已密密麻麻写了一长串,什么田产商铺、妆奁箱笼,通通都有,几乎占满了一整面纸,只有姓名那里还空着一大片地方,显得格外醒目。


    延陵宗隐倒是坦然又坦荡,一双黑眸直直盯着纯懿,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还不忘将笔塞进她手里,催促着:“快写。”


    纯懿无语片刻,指着后面嫁妆部分那一大片墨字,非常实事求是的:“我没有这些东西。”


    延陵宗隐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我有。快写。”


    纯懿知道他向来不在乎什么礼法议论,可还是被他这神来一笔给气笑了:“成婚的嫁妆,哪里有男方出的道理?”


    “不是我出。”延陵宗隐非常理直气壮,又将笔朝着纯懿手心里塞了塞,“这些东西我已经送到你院子里了,就是你的了。”


    面对如此绝妙的解释,纯懿僵着脸,都不知该摆出副什么表情。


    延陵宗隐却已耐心告罄,他眯起眼睛,冷飕飕的视线缠绕着纯懿,握着她的手加大了些力气,半是引导半是强带着笔尖悬在花笺空白处,压低了声音:“写。”


    根本就没有给纯懿拒绝的余地。


    纯懿只得在延陵宗隐灼灼的视线下,在纸面落上“纯懿”二字,刚收笔,甚至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花笺就被延陵宗隐抽走了。


    他冷着脸看了一会儿,竟然将那花笺扔到一边,然后从怀里又取出一张来,摆在纯懿面前,沉声吩咐:“写徐露陌。”


    他竟还准备了张备份的。


    写都写了,也就不必在乎写些什么了。纯懿提笔落字,延陵宗隐紧盯着她写下“徐露陌”三字,将那花笺提起又审视了片刻,这次似乎终于满意了,当即就要卷起来带走。


    可卷到一半,他又担心未干透的墨迹弄污了纸笺,慢下了动作,转而与纯懿说话。


    “对了,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延陵宗隐抬起眼皮,黑眸注视着纯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显然是不得回答不肯罢休了。


    她的名字,露陌……


    纯懿沉默一会儿,将父皇愉悦的大笑重新埋入心底,轻声道:“我出生在早晨,降生的那一刻,金芒绚烂,露水消没。父皇觉得‘没’字不好,避没为陌,所以给我取名露陌。”


    延陵宗隐将“金芒绚烂,露水消没,避没为陌”几句在口中来回滚动几次,伸出大掌揉揉纯懿发顶,赞叹:“改得好。”


    换回纯懿一个娇俏的白眼。


    两人这么说了一会儿话,墨迹也干得差不多了。延陵宗隐似乎是还有什么急事,也不多待,卷起那泛着幽香的花笺放入怀中,大掌在纯懿后脑轻轻一压,当做告别,转身大步朝外走去,玄黑的袍角飞扬,很快消失不见。


    可让纯懿没想到的是,这竟然只是延陵宗隐一系列出格举动的开始,甚至与他后面干出的事相比,提前把她的嫁妆送给她这般,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嘉荣以袖掩唇,笑得眉眼弯弯:“……你是不知道大王气成什么样,当场暴怒,砸了不少东西,直问他是不是失了神智,甚至都提了刀追着要砍他。可二太子是什么人,从来不怵他父王,现在就连做做样子也懈怠了,两招就把大王的刀挑飞出去,就差直接把刀架在大王脖子上逼他就范了。”


    看看目瞪口呆的纯懿,嘉荣微微摇头,无奈道:“我看啊,要不是还得让大王来做男方长辈,依着延陵宗隐的性子,他都能下狠手打晕了大王自己去盖玺了。”


    想到当时父子两对峙的兵荒马乱的场景,嘉荣还是想笑:“大王说,他才不会搞这些庆人东西,延陵宗隐就梗着脖子回,说他已经全弄好了,大王只负责交换就行。”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一个嵌满了宝石的金匣推到纯懿面前,示意道:“喏,看看吧,也真是为难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大庆婚仪,又是请谁帮忙写出的帖子。”


    纯懿看着那个匣子,默然无语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住:“不是,那大王就真听了他的话?”


    “那怎么办?”嘉荣指尖在金匣上轻点两下,“他把男方的草帖定帖塞给大王,又把女方的草帖定帖给了我,只说了一句‘开始吧’,然后就后退一步,瞪着眼睛等着我们俩交换。我们还能怎么办,只能换了啊。”


    纯懿扶额,只觉彻底被延陵宗隐打败。她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伸手打开那个匣子,里面放了被红线缠绕的一纸一帛两个卷筒。


    纸书是草帖子,与之前他拿来让纯懿写名的那份一样,熏香洒金的花笺,厚厚一沓子,把延陵宗隐的房屋田产铺子部曲全都列于其上,甚至连具体位置、人员名册都标的一清二楚,最上面是延陵宗隐亲手签下的名字,笔走龙蛇,潇洒恣意,锋利一如他本人。


    帛书则是正式的定帖了,丝绢柔软,精致好看,上面的文字也是一派锦绣,瑞意纷呈:亲家徐氏,许以第一十二院小娘露陌与二郎宗隐议亲,言念蠲豆笾之荐,聿修宗事之严,躬井臼之劳,尚赖素风之旧。既令龟而叶吉,将奠雁以告虔。敬致微诚,愿闻嘉命。伏惟台慈,特赐鉴察。


    就是再看一次,嘉荣还是不由感叹:“要不是还得说你会调教,当年在汴京时,陆小公子与你青梅竹马,他对你那深情不移、奉若掌珠都是出了名的,现在就连不羁的狼王延陵宗隐都能被你套上枷锁,对你俯首称臣。纯懿,你可得想好,他现在这样,待你着实算不错,你还要继续吗?”


    嘉荣并没直说要继续什么,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俯首称臣?


    他将她所有的美好全部打破,将她拥有的一切全部夺走,然后不再肆意强迫她,却也不管她是否想要,只一昧给予,这般的俯首称臣吗?


    纯懿太眸看向身穿华衣、头戴宝钗的嘉荣,轻笑着反问:“那嘉荣姐姐你呢?你现在是正经王妃,大王待你还算长情,还有亲儿绕膝,你还要继续吗?”


    嘉荣脸上柔和的笑容一僵,渐渐消失无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的鼻头泛红,泪盈于睫,用衣袖轻压两下,这才掩去了粼粼的泪光,重新露出一个笑脸来。


    她的笑容温温柔柔,声音里却带着寒霜,话头一转:“那日延陵宗隐走后,大王气得厉害,急火攻心,服了好多安心凝神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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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才好了一点。”


    纯懿不知道嘉荣怎么突然又说起延陵宗隐父子俩的矛盾,却也没打断她,安安静静听着。


    嘉荣看着纯懿,低声道:“所以正好,我加重了些药量。只剩最后一次……再加重一次,一切就都结束了,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嘉荣说的含糊,纯懿先是有些疑惑侧头,待想明白她话中隐含的意思,眼眸顿时瞪大,脱口而出:“你……”


    嘉荣轻轻点头,眼神是纯懿从来没有见过的坚定:“就像我之前与你说过的,我不会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屋内一片沉默。纯懿将手搭在嘉荣冰凉的手上,嘉荣轻轻反握,回应她无声的支持,也给她无声的支持。


    两只同样纤细瘦弱的手交握一会儿,才又安静分开,纯懿先打破了沉默:“走吧。”


    她对着嘉荣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送你出门,然后再分发些喜钱喜果的,也让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现在在延陵宗隐府上,纯懿俨然就是女主人,她吩咐下去的事情,很快就有人办的妥妥帖帖。纯懿和嘉荣两人才刚走到门口,管家已经带着一排侍女等在那里,各个手里都捧着一个衬着红色丝绢的托盘,里面摆着铜钱碎银、果干小点,种类丰富,琳琅满目。


    纯懿视线扫一圈,很满意地点头,淡声吩咐道:“去门外分发吧。不要小气,见者有份。”


    有延陵宗隐撑着,府里自然不在乎这些小玩意儿,何况若是能换纯懿开心,不管花多少钱,自家郎主都绝不会怪罪,只会嫌弃他们抠抠搜搜。


    管家应了一声,一挥手,侍女们纷纷出门,很是豪爽的分发起钱币吃食来。


    不少富裕一些的人家并不在乎能拿到些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亲近二太子府的机会,都是争先恐后挤上前来。一些贫寒百姓开始还有些畏畏缩缩,可府里众人并不在意来人的身份,只要说上一句“恭喜”,就能得上几个铜钱,若是再说上几句吉祥话,还能再得到些从没见过的稀罕吃食。很快,延陵宗隐府前就围了不少人,大家熙熙攘攘,不分高低拥挤在一起,倒是的确热闹的紧。


    纯懿送走了嘉荣,站在门口含笑看着这样的场景,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旁边,一只胳膊揽上她的肩膀,让她别无选择,只能紧紧挨着他。


    延陵宗隐看看自家门口这幅从没有过的喧闹景象,微一挑眉:“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去打听了大庆的婚俗吗?分些喜钱喜果,也让大家都沾沾喜气。”纯懿柔顺靠在延陵宗隐肩上,微笑,“看,大家都多开心啊。”


    延陵宗隐视线简单逡巡一圈,然后就再未去看那些拥挤的人潮,一双黑眸只是牢牢盯着身边的纯懿,看她唇边含笑,就算那笑容并不算灿烂,也足以让他跟着一起感受到愉悦。


    他低低应:“嗯。”


    纯懿却忽然皱了眉头:“那些乞丐……”


    她看着一直缩在街角屋檐下,现在也挤过来领钱和吃食的乞丐,满脸都是怜悯,转头看向延陵宗隐,语气柔软:“上京冬寒,再给他们一碗饭吧。”


    延陵宗隐只觉她含笑的样子好看,现在满脸担忧的样子,更加好看。不管是在汴京还是在上京,不管面对的是大庆人还是虞娄人,她一直都是这么善良,有着与他截然不同的一副柔软心肠。


    延陵宗隐视线黏在纯懿身上,毫不在意地挥手:“去,给他们送些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