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 113 章
作品:《帝姬她不接受强取豪夺》 延陵宗隐拉着纯懿的手,两人沿着河边奔跑。
一边跑,他一边左右张望,最后终于选定了个地方,长腿一迈,就轻松跨过几块河边大石,绕过一个坡度和缓的小土丘,满意地点头,然后回头招呼纯懿:“这里背风,暖和一些。”
纯懿被延陵宗隐突然拉着跑了一段不近的路,现在正微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下自己累得要命,始作俑者倒是这般中气十足,不由抬头,瞪了延陵宗隐一眼。
延陵宗隐却笑了。他的笑声在旷野之上渐次回荡,从她的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是整个人都被他包围。
纯懿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她便撑起身子,很有些无奈:“你这是要做什么?”
“抓鱼啊。”延陵宗隐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因着是临时起意,他们身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甚至连一个小马凳都没有。延陵宗隐四顾一圈,干脆脱下自己的大氅,兜头罩在纯懿身上。
纯懿个子比他矮上许多,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就长得有些滑稽。延陵宗隐半跪下身子,将拖垂于地的大氅折叠两下,铺在一块平整些的石头上,然后抬头,很是有礼地伸出右手,示意她坐。
纯懿愣了一下,没动。
延陵宗隐也不耐烦与她多耗,干脆站起身来,双手搭上纯懿的肩膀,微一用力就朝下按去,纯懿的身子便顺着他的力道矮了几分,正正好坐在了柔软的大氅之上。
延陵宗隐的大氅温暖,还带着他的体温,完全隔绝了地面的冰寒。纯懿有些不自在,刚动了动身子,就惹来延陵宗隐瞪着眼睛的要挟:“别动。”
纯懿就不动了。
延陵宗隐这才安心,便转身,朝着河边大步走去。
他现在身上只剩下了一身玄色骑装,腰间和四肢都由皮革紧束,更显得肩宽背阔,腰细腿长。他迈步的动作干脆利落,也不顾间或袭来的寒风,将两个袖管都高高撸了上去,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一边走着,一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走多远,他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他停下步子,绕着那里走了两圈,然后回头,朝着纯懿的方向望去,正对上她怔怔投来的目光。
延陵宗隐似乎因着纯懿一直关注着他很是愉悦。他拖长声音,呼喊了一声“哎”作为回应,反手从腰间抽出大刀,右臂猛然一挥,那刀刃便深深没入冰面之中,以刀尖为中心,周围就崩开了几条裂痕。
冰层碎裂的声音,连坐在河边的纯懿都听得到。
纯懿不由皱起了眉头。她能明白黑塔他们看着她的不善视线,更能猜到,若不是有延陵宗隐震慑着他们,这些对延陵宗隐忠心耿耿的手下恐怕会立刻砍了她。
若是延陵宗隐出了什么事……
她抻长脖子朝着河面张望,暗自揣测着这河面到底冻得有多结实。
延陵宗隐却丝毫没有自己可能会掉下河里去的自觉。他已经将大刀拔出,又连着凿了好几下,冰屑在他身边四溅,折射出星点阳光,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凿完之后又是挖,又是磨,很快,水从越来越大的裂口处汩汩涌出,浸湿了延陵宗隐的黑色军靴。
延陵宗隐却丝毫不觉冰寒。他神情很是认真,手握大刀,更加卖力地在那里“丁零当啷”地忙活,终于,随着一声闷响,一块冰面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块黑洞洞的河面来。
延陵宗隐唇角便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直起身子,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军中常用的五爪马勾,两手握住那铁制马勾,手臂肌肉鼓起,一次一个,很快就将那五根铁钩生生掰直,捆在他那把大刀之上,做了一个简单的鱼叉出来。
然后,他趿着湿了之后更重的军靴,迈着沉重的步子,“吧嗒吧嗒”走回纯懿身边,将那简易鱼叉朝着纯懿面前一递,带些炫耀地开口:“看。”
纯懿看着面前这个很有些奇形怪状的鱼叉,实在是很怀疑,这么一个东西,真的能抓到鱼吗?
她忍了忍,别开视线,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似乎让延陵宗隐很是不快。他忽然伸手拉住纯懿摆在裙上的手,一个用力,就将她拽了起来,然后半拉半扯地,带着她朝刚刚那个洞口处走去。
纯懿被猝然拉起,一边挣扎,一边怒道:“延陵宗隐你干什么?放开我!”
延陵宗隐理都不理,甚至连头都没回,将她一路拽到了那个冰洞旁边。
他的军靴踏进了涌出的河水中,刺骨的冷,延陵宗隐终于醒悟,回头看了眼纯懿红扑扑的脸蛋和从她口鼻处冒出的白雾,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手,将她留在了没被河水淹过的冰面上。
却也不忘粗声粗气地恐吓她:“在这儿呆着,别乱跑。”
纯懿无奈地站在他身后,拢紧了大氅,面无表情看着他。
延陵宗隐自己又踩着河水回到那个洞口旁。他右臂紧握着那个简易鱼叉,高高举起,摆出一副随时都可出击的姿势,黑眸眯起,视线犀利,在洞口处逡巡。
一时间,河面上很是安静,只剩下风呼呼吹过的声音,和那洞中传来的水流之声。在隐约听到几次鱼儿摆尾的声音之后,就连本来很是无奈的纯懿也不由有些投入了进去,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搜寻着鱼儿的痕迹。
眼前似乎有一道白色划过,纯懿立刻惊叫:“在那里!”
与此同时,延陵宗隐手中鱼叉迅猛有力地插入冰洞中。待他将那绑着铁爪的大刀提起,纯懿就踮起了脚尖,有些着急地看去:“抓到了吗?”
延陵宗隐回头,声音低沉:“你喊得那么大声,是生怕它跑不了吗?”
纯懿悻悻抿了唇,将脚后跟放回冰面上,扭开头不看他。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忽然又见到鱼儿的影子,纯懿还是下意识开口提醒:“那……”
虽然她及时闭了嘴,可那鱼却很是警醒,在她出声的瞬间,翻了个身,消失在水流中。
延陵宗隐再次回头看她。纯懿缩了缩脖子,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延陵宗隐再次做好下叉准备,纯懿则观察地更加认真,一边寻找着,一边不自觉就小步小步朝着延陵宗隐的方向蹭了过去。待到终于再次见到鱼儿的踪迹,纯懿右手立刻捂住自己嘴巴,左手下意识朝着延陵宗隐探了过去,抓住他的腰侧袍角拼命地摇。
延陵宗隐右臂狠狠将鱼叉抛下。这一次,待他将大刀提起,一条大鱼就鲜灵灵出现在纯懿面前,格外有力地扑腾着。
“哇!”纯懿惊叹,拽着延陵宗隐的袖子,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真的有!”
延陵宗隐侧过脸,微微垂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的纯懿,目光深幽。
纯懿完全没有察觉到延陵宗隐的视线。她的全部心神都被这条大鱼所吸引,延陵宗隐便稳稳举着那条大鱼任她去看,他自己则趁着这个时候,像是一个偷到了心心念念的宝物的小偷,紧紧抓住这偷来的片刻,贪婪地看着与他站得极近的纯懿,脸上的神情竟然有些温柔。
纯懿脸上笑容灿烂,双眼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一边指着那条大鱼,一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笑着与他感叹:“这鱼好大啊,延陵宗隐……”
这个名字出口的刹那,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关节,纯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唇角上扬的弧度渐渐褪去,纯懿的面色重新恢复了淡然。她移开视线,扯着延陵宗隐衣角的手也轻轻滑下,重新交叠置于小腹处,然后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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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拉开了些两人间的距离。
身边的温暖离开,延陵宗隐阖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他骤然转头,将手中那尾鱼甩到旁边,然后又举起鱼叉,重新摆出一个准备出叉的姿势:“还有更大的。”
白水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阳光洒在已经冰封的河面上,蜿蜒而来的河面粼光闪烁,竟然很是壮美,像是一副江山画卷。而在这画卷之上,一个玄色的身影置于其中,却一点都不显突兀,挺拔的身姿和周身的气势竟与这壮美景色融为一体,成为其中点睛一笔。
这幅图卷动人到不经意间,就让这个冬日的白水河,和白水河上的这一幕,都牢牢刻在了纯懿心里,难以忘怀。
刚捕上来的鱼,只撒些盐烤了就很好吃。延陵宗隐亲自动手,拍下鱼身上浸满了厚厚盐巴的鱼皮,露出里面白嫩的鱼肉,又细心地吹了吹,这才递给纯懿:“趁热吃。”
纯懿接过热气腾腾的鱼身子,小小咬了一口,鲜甜的鱼肉便充盈口腔。在延陵宗隐很是期待的注视下,她微点了头,开口道:“南庆军队南撤,现在走到哪里了?他们要从哪个关卡撤出虞娄……”
还没等她说完,延陵宗隐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都到了现在了,我不想和你吵架。”他冷淡移开视线,又去倒腾自己手上的那条鱼,“吃鱼。”
纯懿也就不再开口。两人就着火堆,安静吃着亲手抓到的鱼肉。
延陵宗隐吃得很快,两三口就将他的那条鱼吃得干干净净。纯懿还比他早开始吃一些,那会儿却也只是吃了一半,又勉强多吃了几口,就觉得腹中饱得厉害,便微微皱了些眉头,有些发愁地看着面前还剩一半的烤鱼。
眼前一花,面前的鱼就离她远去了。延陵宗隐探身从她手中拿走了那半条鱼,也不嫌弃,就着纯懿剩下的部分,大口吃了起来,又是两三口就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骨头。
延陵宗隐随手将那骨头抛开,隔着跳跃的火堆,定定看着纯懿。
纯懿不闪不避,安静与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延陵宗隐先移开目光。他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用拇指弹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了一颗小小的、泛着些红色的药丸来。
他将那小药丸置于掌心,递到纯懿面前。
纯懿看了那药丸一眼,抬起眸子,神情很是平静:“我要死了,是吗?”
篝火在延陵宗隐的眸中跳跃,让他幽深的黑眸竟然也染上了温暖的橙色光晕。他看了纯懿许久,似乎是想要将她牢牢刻入心底,终于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递到她面前的手却极稳:“很快的。”
他轻轻的,安慰一般道:“没有痛苦。”
纯懿微微一笑。她伸出手,从延陵宗隐掌中捻起那颗药丸,在指尖旋转片刻,然后抬眸,语气很是温柔:“劳驾,将我葬在南庆吧。”
延陵宗隐没有说话。他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脸上看不出大仇得报的畅意,也没有生死离别的痛苦。
纯懿就笑着对他点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然后,没有一点儿迟疑,纯懿抬头,将那颗药丸吞进了嘴里。
晕眩来得很快,果然如延陵宗隐所说,这药没有痛苦。纯懿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似乎是终于挣脱了所有的禁锢,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纯懿的身子缓缓委顿于地,却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中。紧紧抱着她的双手剧烈颤抖着,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轻柔落在她的额头、眉眼、鼻尖,最后在她双唇上缱绻流连。
最后的最后,在一阵轰然而来的军靴声中,一个低沉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
“阿陌,你的陆双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