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逃命居士

作品:《如何打败天下第一

    昨日在姚听用那样强装镇定的神情说出几乎恳求的话语时,吕排歌就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她了。


    她留下来吃了晚饭。


    因为她主动留下,姚听显得很开心,缓过来以后就拉着她在院子转,给她介绍听林院的每一株花花草草。


    这些东西在吕排歌眼里没什么不同,可姚听就能讲出花儿来。


    在她口中,每一朵植物都有各自的名字和故事,有她们自己的情绪,甚至会在姚听面前表达出来。


    只是后来讲到一半时她又咳起来,不得不回到内间休息。


    晚饭是仪瑞做的,普通的家常菜,并没有让吕排歌眼前一亮的出挑,只能算是平常。


    三个丫鬟站在后面,姚听不喜欢别人帮忙布菜,因此她们只需注意姚听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姚听的吩咐,吕排歌碗里的米饭堆成了小山,仪瑞端上来的时候还特地说了一句不够还有,与姚听碗里凹下去的量形成鲜明对比。


    吕排歌不禁说道:“吃这么点能饱吗?”


    姚听严格恪守食不言寝不语,自拿起饭碗后便没说一句话,听此也只是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抱歉。”吕排歌连忙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这座米山。


    吃到最后,姚听很早就放下碗筷擦干净嘴了,吕排歌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念头,把每一盘菜都吃干净了,看得仪瑞啧啧称奇。


    顶着仪瑞幽幽的目光,姚听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好,我会向吕大侠学习,以后多吃饭的。”


    吕排歌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她正打算打第二个时,对面四个人同时看向她,气氛忽然跌到冰点。


    面对几乎一模一样的四双目光,吕排歌只以为自己打嗝的样子太惊天地,吓到了这些见惯了端正礼仪的人,于是她啪地一下捂住嘴,把第二个饱嗝咽了下去。


    这四人见她捂住了嘴,气氛才松动了,仪瑞与仪朗上前收拾碗筷,仪璟出去拿了块抹布进来擦桌子。


    吕排歌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心底忽然有些害怕接下去因没有话题而面面相觑的尴尬。


    虽说她总有种曾经认识姚听的感觉,但毕竟自己已无记忆,也不知道能与姚听聊什么了。


    姚听记得一切,知道什么话题吕排歌喜欢,什么话题能打开吕排歌的话匣子。


    姚听熟稔地与她聊起天来:“武林大会结束了,我许久未出门,仪瑞外出采买回来后告诉我说你拔得头筹了,今年还有逃命居士参加吧?你是怎么打败逃命居士的呀?”


    逃命居士名字像个懦妇,天资在那仙门众多修仙者中并无凸出,但她胜在命中有仙缘,被卜修看中收入门中,得以上山做仙人的徒妹。


    她看上去就是个仪表堂堂的秀才,换套衣服塞入殿试都不突兀,怎么都与逃命这种狼狈的词汇搭不上边。


    明明是卜修,却有颗刀修的心。


    一徒不拜二师,她只能自己私底下利用每日修炼以外的空闲时间,偷偷琢磨如何用刀,最后倒真让她琢磨出一点东西来。


    她用刀极稳,自己独创了一门武功,没取名字,仙门中也无她人知道她自己还有独门刀法。


    再后来,便是她说觉得日子无聊,辟谷时忍不下口腹之欲,才「逃」了回来。


    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可惜好巧不巧,那时正好碰上仙魔大战,这才让她私自下山的举动变得像逃命。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仙门山边受庇佑的村子都害了灾。


    无论她自己如何辩解下山不是为了逃命,到家时活像脱了水般的样子是骗不了人的。


    那时候她活像饿死鬼附身,几天几夜为了找口吃的合不上眼。


    于是周围人都嘲笑她这不是过厌了神仙日子,是打不过妖魔,只想逃命,还把她的武功就此叫做「逃命功」。


    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没有直接承认是不是为了逃命,只说打不过就跑,她的命很贵的,拼不起。


    过了一段时间,有自称是逃命居士师妹的人找上门来,据说二人没说几句话便大打出手。


    逃命居士的仙脉在她离开仙门时就被师祖封了。


    即使如此,师祖仍旧挽留她说,该脉未断,仅是封印,倘若有日她回心转意回到仙门,届时仙脉自然也会为她解封,她照样是仙师座下最得意的徒儿。


    盖因她离开仙脉也是体术天才,仙师不愿放弃这样一个好苗子。


    这是她自己说的,之前村民们都不知真假,在见了逃命居士与那师妹比武后才终于相信。


    那师妹会御剑飞行,会腾空轻功,身上背着的一把重剑往地上一放,多少个干惯农活的强壮农妇都抬不起一丝一毫。


    而逃命居士却只能在地上被迫持刀防御。


    师妹浮在空中,衣袂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直喘粗气的逃命居士,掷地有声:“师姐,为何要因贼人诬陷,就把自己前途都放弃?”


    逃命居士一屁股坐到地上,像是放弃与师妹抗衡,若是对方愿意,一刀抹了她的脖子也没事。


    她道:“你不懂。”


    师妹冷笑一声,身体缓缓下落,直到脚踏实地:“我如何不懂?她要做的事是错的,她这是在造杀孽,凭什么让步的人是你?”


    她只是一再重复:“你不懂。”


    “要我说——”那师妹弯腰捡起自己的重剑杵在身侧,“要我说,你师娘也是个孬货,亲传做什么破事都包庇,她道心迟早破碎。”


    逃命居士转了个身,有气无力:“借你吉言。”


    在那之后,师妹未曾再出现过,而逃命居士则开始用自己的刀法叱咤武林。


    如今武林中几乎所有高手都挑战过她,且皆败于她手。


    对方被杀得狼狈不堪,她却好整以暇,仿佛是好友邀她赴宴,连发髻都不曾歪一寸,呼吸也不曾乱一息。


    这样的人败在了吕排歌手里,她自然每每说起,都恨不得把鼻子翘到天上去。


    她道:“她用刀,我也用刀,我俩武器一样,但路数却不同。我先前就研究过她的招式,她的刀法非常温柔。


    “她一直在用刀背攻击防御,给人感觉她不希望自己的对手因此受伤,也不知道她面对真正会置他她于死地的敌人会不会这样。


    “扯远了。总之,她的刀法很会钻空子,以守为主,找到对手漏洞再一击必杀。可惜,我的剑法本就克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姚听捧着脸,烛火映在她的眼睛里,仿佛是她的眼睛在发光。


    她相当了解吕排歌的刀法,脱口而出接道:“一力降十会?”


    吕排歌露出惊讶之色:“对,就是这个!


    “不过也是奇怪,与我比武时,她好似集中不了注意力,她比武当天穿得严严实实,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候身体好像不太好,反而让我占了便宜。”


    姚听笑得眼睛弯弯:“虽然你说得这么轻松,但即使是生病的逃命居士,打败她还是只有你一个人做到了,你真的好厉害。”


    吕排歌脸上写着再多说点再多说点,嘴上却谦虚道:“其实也还好啦……”


    姚听道:“你从小就这么厉害,小时候我还未研习心术时连大一些的声音都听不得,有调皮捣蛋的孩子欺负我,你就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把她们都打跑。”


    顺着她的话,吕排歌好像真的回忆起了那段日子。


    “哪怕我成了心术武者……”姚听看着桌面上映着的摇曳的烛火,“虽然那时候你不见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想逃离我,一定是有别的什么事绊住了你,让你没来得及同我说就走了,对吧?”


    吕排歌一顿。


    她没有底气说对,也不想对姚听说不对。


    因为她知道按照她这自私的性子,发现友人走了邪魔外道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包庇或保护,而是弃她而去。


    她要永远都把自己放在最正义的立场,才能给自己做过的所有坏事都找到合适的理由。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一想法十分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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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细想去,又想不出反驳的例子。


    姚听到底为什么要把有关于她自己的记忆尽数抹去?


    吕排歌平生最恨被掌控,无法想起自己记忆的失控感让她无比烦躁。


    姚听仿佛看不见吕排歌的沉默,说:“这次是我把你拉入梦里的,我只是太想见你了,你会怪我吗?”


    姚听侧过头,露出她脆弱的、一剑就能轻易刺穿的脖颈,和她恰好的悲伤、欲落未落的眼泪。


    那一滴眼泪仿佛落在吕排歌的心头,将她刚刚升起的烦躁抚平。


    该拿她怎么办好?


    想到她的身体状况,吕排歌不可遏制地心软,甚至忽略了与先前话中的矛盾。


    “我不怪你。”吕排歌道,几乎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声音了,“是我的错,若我没有……我该一直陪着你的。”


    姚听听此,立刻又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快哭的人不是她:“你真好,今晚就住这儿吧,我为你准备好房间了!”


    “今晚……”吕排歌犹疑不决,心里不祥的预感快要冲破她的胸膛,就连姚听装可怜都来不及思索,“今晚是不是又要入梦了?”


    姚听握住吕排歌的手,那冰冷的触觉让吕排歌浑身一颤,她道:“是的,但是你放心,你在姚府,我会保护好你的。”


    回看姚听的眼眸,吕排歌焦躁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她慢慢地回答道:“好。”


    是夜。


    四日来做了两次梦,这还是吕排歌第一次主动想要做梦。


    分明几天前的自己还想杀死姚听……为什么只是在梦里见了她一面就不再有想杀死她的念头呢?


    ……不,倒不如说,其实她一开始就不想杀死姚听。


    这几日她的思想总是在变,刚觉得自己不想杀生,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恨姚听入骨。


    还有方才,她明明是因对姚听心软而留下陪她用晚膳,却突然升起对她掌控自己的烦躁。


    是姚听这么影响她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叫自己恨她?甚至欲杀之而后快?


    吕排歌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目光投向精致的丝绸床帐顶端,四只狻猊合分东南西北,在床帐正中央组成一个方形。


    她想,莫不是姚听太痛苦,想要寻求解脱?


    可……若自己真与姚听关系亲密,让自己杀死她,就不怕自己未来某日想起,痛苦得辗转反侧?


    吕排歌说不清那种感受,朦朦胧胧的,仿佛本就应该如此。


    出错的不是她的感受、也不是姚听,而是她本身。


    她应当是想杀死姚听的。


    然而事到如今,她甚至分不清当初突生杀意是因为自己真的想杀死姚听一了百了,还是被许红慈蛊惑出来的念头,还是姚听让她如此觉得的。


    ……对呀,仪璟说她与姚听是旧识,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如今这些丫鬟也记得自己,那她俩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一定很好吧,她怎么能对这样的姚听起杀心呢?她怎么能对自己仅有的朋友起杀心呢?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闷雷。


    虽是闷雷,声响却极大,这声重响敲得吕排歌头脑立刻清明。


    但那清明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她脑子里又乱成一团,刚想完没多久的念头迅速被其它的所代替,再过不久又会回来。


    她大喘着气,想要平复呼吸,清空大脑。


    但她的脑海并不如她的意,反而眼前景象越来越杂乱,耳边萦绕的声音急切又嘈杂,她使劲想要逃离,那些东西却紧紧跟随着她。


    姚听被仪瑞搀扶过来,她替躺着的吕排歌掖好被角,她的嘴唇苍白,手发着抖,冷得像永远捂不热的冰。


    她轻声细语地说:“这次你是主动入梦,你会记得你自己是谁的。”顿了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她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吕排歌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就在茶与檀香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