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府往事(一)

作品:《如何打败天下第一

    远处传来唱戏的声音,名伶清脆如黄鹂的嗓音如同一柄剑般刺破了吕排歌混混沌沌的视野,那唱的戏也顿时清晰起来。


    她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景象。


    ——不远处是戏台,自己坐在第二排。


    身前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女人和三个中年男人,没有年纪相仿的女人。


    而她则是身后一排一排的年轻人与中年女人,她们缓缓摇着一面精致的扇子,都十分专注地盯着台上。


    自己这是在与许多人一起看戏。


    吕排歌收回目光。


    没有她熟悉的人脸。


    这是在哪儿?


    “……众生眼病见狂花,花发花残病转加。悟得华鬘非我相,不妨游戏净名家……”[注1]


    名伶脸上化着妆容,那浓墨重彩的颜色为遮掩不住这人眉间一点红痣。一身粉桃戏服,披着一件孔雀羽翎般的披风,发间翎冠样样精致。


    吕排歌遥遥与名伶对视一眼,随后忽然想起这是在「梦里」,低头大约估计了一下身高,猜测这具身体大约十四五岁。


    是谁呢?


    或者说,她认识的谁家竟是男人掌权?


    后面那么多的女人都没坐到第一排,显然都是第一排这些男人的妻子妾室。


    ……不,倒不如说……


    吕排歌的目光定在那银发女人身上。


    晴山注重母系血脉延续,与其说这家由男人掌权,倒不如说这位老祖宗在只诞下儿子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住这么大一个家族,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她转头往四下看去,穿着华丽的妇人们坐在台前,都在认真听台上的名伶唱戏,没人注意她四处乱看开小差。


    这时,她冷不丁被叫了声名字。


    “嘿,吕排歌。”


    ——是她自己的名字。


    吕排歌猛地转头看去,叫她名字的是一个姑娘,柳眉星眼,乌黑发髻间插着的发饰是一把缩小版的青龙偃月刀,耳饰也是两柄精致的斧头。


    这不是姚听。


    虽然吕排歌不记得姚听小时候长什么样,还是第一时间下了这个定论。


    那女孩眉毛一挑,低声说道:“你困魔怔啦?我看你眼睛都快闭上了。”


    “……”吕排歌揉了揉眼睛,顺着她的话说道,“嗯,我是好困,想回去了。”


    女孩白眼一翻,语气老成地说:“切,我看你就是想姚听了。”


    吕排歌:“……我想她干什么?”


    女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看再这样下去,姚听都快成你第二个娘了!


    “你少在我家提她,我是不打紧,被我奶奶听到,你可没好果子吃。给我好好听戏,别让我娘的银子打了水漂!”


    吕排歌对这小姑娘没有印象,是她忘了、或者根本都是姚听捏造出来的?


    前两次入梦,姚听都在自己周围,自己只是被代入了一个她记忆中的人,做那些人在她记忆中做过的事。


    扮演仪璟那次她猜测是另外三个大丫鬟向她汇报其他丫鬟的情况,所以整个过程吕排歌又是头痛、又是眼盲、又是耳鸣,大约就是因为姚听不知道具体细节,只能这样搪塞。


    而在这个小园子里听戏是她所知的姚听决计不会做的事,那么吵闹,她在这里待上一息就要晕倒了。


    但她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告诉姚听这里的一切——可是就算真的说了,会具体到自己说话、这小姑娘的表情这种细节吗?


    问题是自己又没有像扮演仪璟那次一样眼盲耳鸣,是因为姚听知道细节,还是……


    她想起姚听在她入梦前说过,这次是她主动入梦,能记住自己是谁。


    那有没有可能,这次是她自己的、那部分被她「遗忘」的记忆?


    毕竟这小姑娘的性子的确很对她的胃口,不论她是自己记忆中真的好友,还是姚听知道的,更甚至是姚听捏造的。


    姚听确实很了解她。


    对方那么了解她,她却将这段关系忘得干干净净,那股歉疚感再次淹没了吕排歌。


    不过瞬息,一阵带着桃花香的清风拂过,愧疚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强打起精神,和女孩说笑道:“你听得懂名伶在唱什么?”


    女孩倔强地抬头:“怎、怎么不懂?”


    “那你说说,这是在唱什么?”吕排歌看她倔强的模样便觉得与自己小时候很像,甚是可爱。


    女孩犟嘴:“这不就是唱那些东西的嘛!不是伤春悲秋,就是小情小爱,或者歌颂先皇先祖,左右就那些东西,没个新鲜的。”


    台上的名伶又恰好是一嗓子:“叹只叹佛门病医无法,说什么弹指恒河沙数劫……”


    吕排歌佯装好奇地问道:“那这又是在唱什么?”


    “在唱、在唱……”小姑娘卡壳了,皱着眉头想啊想,硬是憋出一段话来,“在唱,佛吧?我好像听到佛这个字了。”


    吕排歌一笑,她体验到逗孩子的快乐了,怪不得以前母亲也爱逗她,看她被逗得大哭就指着她笑。


    她道:“我也听到了。”


    女孩得到了赞同便得意起来:“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


    “哦?你是谁?报上名来!”吕排歌趁机问道。


    女孩眉飞色舞地挥舞着拳头,如同倒豆子般叽里呱啦地说出一长串名称来:“我乃夜半饮雨、神功降龙,拳打大虫脚踢彪豹,长和东升街杨家清雨是也!”


    吕排歌听着便觉得好笑又可爱,偏偏杨清雨还兴致勃勃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我新想的开场白,不错吧!”


    吕排歌很给面子地竖起大拇指:“非常不错。”


    这下子,杨清雨彻底安分下来了,她一只手扣着衣服上的银线花纹,看着台上正表演的名伶,与台下时不时鼓掌的妇人们,专注得很。


    吕排歌则看着她的侧脸,终于把她与记忆里已模糊不清的脸庞对上了号。


    她记得杨清雨,确实是她记忆中唯一的友人——不算上姚听的话。


    两人幼时无话不谈,后来因为一些分歧而分道扬镳。


    自己远走高飞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前些日子的武林大会,曾经人丁最旺的杨家只来了两人,她未曾前来。


    吕排歌也曾在某个失眠的夜里辗转反侧,不知她过得如何,有没有交到新朋友,会不会也在怀念自己,又是生是死。


    如今再看到她,心里却只剩下一片平静。


    台上的名伶又唱道:“……管她什么人挣扎,着了语言文字须差。”


    调子很熟悉,甚至连名伶的声音都很熟悉。


    名伶声音越来越轻,仿佛隔着一层墙,直到最后,只剩下靡靡之音。


    “……众生……病转加……非我……不妨……”


    身边的杨清雨忽然转过头来,轻声叫了一句:“吕排歌。”


    “怎么?”吕排歌回过头。


    歌声又一刹那推翻了那面岌岌可危的墙,随着脑子里嗡的一声复又清晰起来。


    杨清雨道:“看你上眼皮要搭在下眼皮上了,以为你困了,叫叫你。”


    吕排歌心下略觉奇怪,仔细看着杨清雨,不动声色地说:“是有些困了。”


    杨清雨浑然不觉:“我和你说,这名伶可是我娘好不容易请来唱一曲的,花了好多钱,只肯唱这一首,你给我好好听着!”


    吕排歌一默,福至心灵:“你听得懂?”


    果然,杨清雨像是为了掩盖心虚般地抬起头道:“怎、怎么不懂?”


    吕排歌没有再问下去:“好,我信你。”


    杨清雨得意洋洋地挑眉,嘴角笑得快要飞起来了:“那你可得给我好好听着,别让我娘的银子打了水漂。”


    “好,我好好听着。”


    吕排歌温顺地答应下,心中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就好像她本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但又同时庆幸,本该这样。


    ——不然的话,就会错过很重要的事。


    这地方在不断地重复,名伶说只唱一首曲子,果真就只唱一首,只是在不断地唱同一首罢了。


    她不能被困在这里,她得出去,她有想做的事。


    ——可她想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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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呢?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不管她到底想做什么,先跳出这个循环总是优解。


    这里没有她想知道的东西,否则看到了总会想起的。


    说做就做,吕排歌环视着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开始在座位上大幅度地手舞足蹈,试图观察那些人的反应。


    哪怕是身边的杨清雨都对她的举动毫无反应,她心下稍定,便直接站起身打算离开。


    但她屁股刚离开椅子,周围人蓦地都看过来,前排几人脖子弯折出不可思议的角度,视线阴冷而黏稠,瞳孔深黑而无光,像是一条条毒蛇缠上她的脖颈。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刺骨冷意顺着这股麻劲沿着她的脊髓蔓延,一股无来由吸力用力地拽住她的双腿,似乎想让她坐回去。


    呼吸间变得滞黏,好像被投入一汪深湖,一瞬间有大量冷水涌入鼻腔,刺得她胸腔火辣,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浮出水面。


    她试着驱动肢体,却像被姚听「绑架」那天鬼压床一般,动作陷入空前迟钝,每动一下,都好像有千钧雷电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吕排歌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气,抬在空中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手腕被电得几乎失去知觉,却没有移动分毫。


    她感受到身后传来阵阵吐息,看到眼前几人的脖子逐渐对着她伸长、伸长、伸长……


    在距离她脸颊只有几寸时,不约而同张开一张血盆大口,那嘴大得能一口咬下吕排歌的头颅。


    她能闻到自口中传出的腥臭气息,几乎能从她们的喉中看到胃。


    吕排歌瞳孔瞬缩,身体忽然失力往后倒下。


    坐回椅子上那一刻,她猛然从那种黏滞的状态中挣脱出来,而眼前那些血盆大口也在眨眼间消失,周围仍然是安静看戏的观众。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眸光无意识地飘开,再一次与台上的名伶对视。


    不能直接走。


    她捏了捏仍然发麻的手心。


    若这是自己曾经的记忆,难道非得做当初自己做的事,才能离开吗?!


    就没有什么提示?


    不过,这里仍算得上姚听的梦,也许可以用她第一次进入姚府时的解法套上去?


    那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环顾一周,是这名伶一直在唱的曲子吗?


    只是吕排歌在这种文雅东西上造诣实在是低,别说听出曲子内核为何、这是哪首曲子,就连她能听清的唱词,也只有佛与病。


    这二者放在一起,吕排歌首先想到的就是姚听。


    姚听似乎信佛,她房间中有檀香,之前也一直把佛祖挂在嘴边,且她又生着奇怪的病,不能听一点儿重的声响。


    她娘也真是会起名字,多少好字不用,偏偏用听。吕排歌腹诽。


    姚听好像特别喜欢重复某一段时间,不论是在梦外还是梦里。


    为什么?这段时间对她而言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梦外重复的两天,吕排歌能想到的缘由只有消失的那些人,那现在呢?


    对了,姚听难受时是什么症状来着……是头痛吧?


    这么漫无目的地想着,吕排歌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杨清雨身上。


    “……你看我干什么?”杨清雨被吕排歌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分明是熟悉的面容,此刻在吕排歌眼中却显得无比陌生。


    吕排歌敛下眉眼,看着自己外衣上的植物花纹,有赤芍、川芎、桃仁与红枣,而杨清雨身上的花纹则是红花、葱、姜和一只林麝,杨清雨快把绣林麝的线扣坏了。


    不知为何,她竟然看懂了。


    明明她根本不会医,为何能看得出这是治头疼的药方?[注2]


    “没什么。”吕排歌摇摇头否认了,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扭了一把大腿,道,“我有点头痛。”


    “怎么忽然头痛了?”杨清雨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这里离我的院子远……”她咬着下唇,纠结许久终于下了决定,“我……我陪你去旁边院子里休息吧?”


    “好。”吕排歌勉强笑了一下,仿佛她真的头疼,“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