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曲逢灯，快跑啊！


    在曲逢灯转身的一刹，他闪身掐着她的脖子抵在墙边。


    双眸的色彩在琥珀与黄棕间流转。


    天际边，夕阳将沉未沉。


    关上的窗户，被打开了。


    －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明明烈日炎炎，可太阳光洒在身上，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暖意。


    薛昉站在父亲身边，看着面前的墓碑上刻着“白杲之”三个字，他的视线稍稍上移，母亲熟悉的面孔依旧柔和，只是整体都少了明媚的色彩。


    从这之后，他的世界好像也随着母亲的离世一齐失去了原本色彩。


    本就严肃的父亲面上再没有了笑容，但他悄悄地躲在门后看见父亲在书桌前对着母亲的相册，双手放在面上，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


    爸爸是哭了吗？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和母亲一样，是撑起这个家的顶梁柱，前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卑微，影子全部缩到脚底下，高大的身影佝偻起来。


    后来，父亲带着他们搬迁到南边越州的树安市，他似乎振作起来，开始往外跑做生意，好像要把自己投入到事业中，很少回家，也再不在乎他。


    哥哥去上大学后也忙了起来，偶尔还是会打电话回家关心他，但没几分钟就敷衍地挂断。


    有一次难得回家的父亲喝醉了，新招进来的许管家被他赶出去不让管，却把薛昉留下。


    “阿昉，爸、爸爸问你，”薛辉虽喝醉了，但口齿清晰，只是有点说话不连续，“你、你为什么要，拿陌生人，的东西？”


    “爸……”薛昉怯生生地喊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薛辉了，但称呼一出来，他却莫名有些慌乱，仿佛要接触到一个残忍的真相，“您在说什么？”


    “我说！”薛辉双目突然清明，他目眦欲裂地盯着薛昉，这次的话语连续逻辑清晰，“你为什么在校门口拿了那个人给的东西？！”


    “明明可以去随便买一个，你为什么要贪小便宜？！”


    伴随着父亲的话语撕开了覆着真相的幕布，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薛昉回忆起了那个似乎与平常毫无差别的日子。


    在小升初前的一天放学后，有一个老奶奶在给过路人分发“平安袋”和纸巾。


    她说这是自己缝的布袋，里面装了一张平安符。


    “这是我自己缝的，希望它可以保佑你的家人一生平安健康。”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如是祝愿道。


    薛昉在此之前偷听到自己的母亲即将要去完成一项十分危险的任务，担忧母亲安危的他赶紧收下了老奶奶的好意。


    “我没有贪小便宜，是她说那个平安符可以保护妈妈！”聪明的薛昉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他不可置信地辩驳道。


    因为给平安袋的是个人类，因为里面装着的美梦是最擅长制造梦境的红灭梦魇亲自为她编织，才躲过她的检查。


    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是自己的小儿子给的。


    那可是自己爱的也是爱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白杲之至死手里都还紧紧握着那个袋子，全然不知就是这个“平安袋”引得她们虹支跌入梦魇的陷阱。


    自那场战役过后，七位虹□□时就只剩四位，白夜司因为这一小小的失误受到了极大的重创。


    薛辉在那天晚上说了很多，大概意思就是在怪罪薛昉为什么信任陌生人、怪罪自己为什么那日不亲自去接小儿子放学等等诸如此类莫名的责备。


    全然不顾薛昉还僵在原地，脑子乱得不能思考，他感觉血液都倒灌入大脑，使得头脑滚烫四肢发冷。


    跌跌撞撞地倒退至窗户边，月色冰冷地包裹着他，宛如陷入沼泽，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嘈杂起来，他下意识捂住了双耳，冷热接触却没有令他平静下来。


    那声响反而越来越大，它好像在讽笑……


    就在这时，刀刃锐利锋快，一击劈开那缠绕周身的虚妄。


    “小薛昉！”


    紧随着清明而来的是一道冷冽的声音，冻得他打了个寒战。


    头脑彻底清醒，血液回流，使四肢重新温暖起来。


    来者是个成年男子，他低扎着中长发，吊儿郎当地穿着短T大裤衩和人字拖，腰间却插着一把刀，手里还提着一把刀，一双橘子似的橙眸怒视着薛辉，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暴栗：“醒一醒！”


    薛辉挨了这一锤也清醒些许，他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惊讶：“成锐？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俩都要被吃掉了！”这个青年看起来跟父亲很熟的样子，他随意地收起长刀，瞪着父亲，却又对他是亲昵的称呼，“越州最近乱得很，怎么还敢带着小薛昉来这里？”


    薛辉站了起来，似乎是酒后的因素，他一副头痛的样子，扶着额头解释道：“一时心急，没跟他们了解过。”


    “心急？我看你挺闲的啊，不辅导小薛昉的作业，反而在这里酗酒？酗酒就算了，”成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质问着他，“拿小薛昉撒气算怎么回事？”


    “我没有……”薛辉弱弱地狡辩。


    薛昉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名为“成锐”的青年，原本自罪的注意力被转移，见自己父亲被训得难堪，便不忍地开口：“这位叔叔，爸爸他不是在拿我撒气，只是……”


    “只是什么？”成锐走到薛昉身前，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的他一把拉出月光下的沼泽，“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爱白杲之了。”


    许久没有听见母亲的名字，再次被人说出来，竟不是怪罪，而是为了宽慰他？


    薛昉瞳孔微缩，他翕动着嘴唇：“可……要不是我贪小便宜中了梦魇的诡计，妈妈她也不会……”


    “那不叫贪小便宜，小薛昉，你的心意是好的。”成锐俯下身直视着薛昉，目光柔和得令后者好似再次看见了母亲的神情。


    “阿昉，如果你因为妈妈去犯了一个错误，”母亲的声音好似一阵柔和的风，再次响彻于他耳畔，“妈妈只希望你记住自己这份心意，走过了迷途也要知道怎么回到正道。”


    “但错误终归是错误，你要记住自己这份心意，也要明白自己犯的错误。”


    成锐对他说。


    所以在经历了得知真相后又被父亲迁怒、被原本以为会理解自己的哥哥敷衍、最重要的事是自己害死了母亲这种种打击，这个刚满13岁的孩子没有崩溃。


    他努力地笑着开导父亲振作起来，尽力学习去靠近哥哥的世界。


    “妈妈一定不想看到我们这样颓废下去。”这是他唯一的信念，也是支撑着他没有崩溃的初心。


    但自那天夜晚过后的某天，薛辉还是找了白夜司请求封印薛昉的记忆，包括白夜司和梦魇的存在、自认为白杲之死亡的导火索。


    封印这一项工作由与梦魇生来对立的梦靥完成，如果说梦魇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那么梦靥就是积极意气的诞生产物。


    也许梦靥的封印是有副作用的，似乎连他的正面情绪也一同被凝滞了。


    但又需要有情绪来填满这个身体，于是消极丧气随之而来。


    薛辉和白朗对薛昉的态度让这个刚上初中还处在青春敏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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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孩子陷入沼泽，被父亲所不在乎、被哥哥的光芒笼罩，他越来越自卑孤僻。


    这也是他被黄毛盯上的原因。


    薛辉虽然察觉到小儿子的消沉，但只觉得是因为他记忆中的白杲之离世，便也没有过多理会。


    他只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平安健康地活着，这也是他带着他们将家搬到位于南边的越州的原因。


    在向白夜司了解过详情后，他才知道越州近期较混乱，但虹支的“风”和“金”当时就驻扎在越州，他们所在又是小县城，所以薛辉放心地让退休老管家引荐的许管家照顾薛昉，自己继续去忙生意了。


    与此同时，薛昉在新学校被黄毛盯上，没有勇气反抗的他遇到了见义勇为的曲逢灯。


    一开始他并不信任这个女孩，但经不住她的一次次救于水火，而陈珏和陈珺也随着曲逢灯而来，尽力把他带到太阳下。


    无意间看见父亲的挣扎生死后，他不想再失去一个深爱的亲人，便表面上接受了曲逢灯的好意，让父亲看见了他的开朗乐观。


    这样父亲就不会离开自己和哥哥了吧？


    薛昉这样想着，努力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和谐。


    但后来被黄魇汐盯上，勾出了他的负面情绪，所以被灰魇先消磨意志，黄魇再趁虚而入。


    汐无意之间打开了本就不甚牢固的窗户，薛昉寻回了之前的记忆，连同能感知到的正面情绪一起。


    于是曲逢灯带来汹涌着生长的希望，加上怀抱着为母亲复仇的念头。


    本就继承了白杲之作为虹支的天赋，薛昉有了不被吞噬的强大信念。


    －


    曲逢灯的后脑勺磕到墙壁上，她被撞得头晕眼花，但顾不及疼痛，因为“薛昉”掐着她脖子的手正缓缓收紧。


    窒息感慢慢袭来，即便知道薛昉被夺舍，她也下意识拼命用双手往外拉着他手腕想争取一些空气。


    “我叫汐，这个孩子非要来见你，”汐很有礼貌地讲着自我介绍和目的，看似松懈，手上的力量却半分没减弱，她用薛昉的脸做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淡淡的威压袭来，“否则他就不跟我回家。”


    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脑海中的主识魂薛昉狠狠地撞击了她，掐着曲逢灯脖子的手顿时凝滞。


    浅黄忽而被夺回琥珀，薛昉的原声澈亮，为她争取了短短一刹的时间：“……逢灯快跑！！！”


    但这短短一瞬足以令憋着气没有停止攻击的曲逢灯挥出重拳，禁锢着的手立刻被打开，她霎时夺回被威压控制着的理智，在落地后掠过薛昉就朝外跑去。


    阴云密布的天空如巨大的石头，压在曲逢灯过度憋气后竭力的肩膀上，但她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跑着。


    虽然薛昉现在的力量还不能与汐打平手，但可以时不时地干扰她的举动，所以后者现在急于吞噬掉最近的曲逢灯的意识，一气之下在脑海里使出了大部分的力量压制薛昉。


    反正这个女孩也没力气了，只要吃掉她和体内这个男孩再恢复一些，那个区区秋支的猎魇师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望着离自己咫尺的曲逢灯，仗着薛昉身高的汐毫不犹豫伸手拎起她的后脖颈扔到旁边墙上。


    曲逢灯的背部也被狠狠撞击，她已然力竭，却又不想放弃，便假意闭目昏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破绽逃脱。


    汐快速到达她面前蹲下身，一双掌心覆在她的两侧太阳穴，准备将她的意识汲取出来。


    但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汐的额头逐渐冒出细汗。


    下一秒，曲逢灯挥着酱油瓶狠狠砸在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