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真相
作品:《兄长不善》 第101章真相
过午之后刮起了风,卷着落叶打着瓦片沙沙不绝的声响苏樱推开窗向外望了望不由得一怔,原来不是落叶,是下雪了。
细密的雪粒子一粒接着一粒敲打着屋瓦,散落在窗前,也有落在睫毛上的,被体温一暖,化成极小一点湿气,在眼前晕出闪闪的微光。
今年的第一场雪,却在这他乡异地,猝不及防碰上了。
苏樱紧了紧斗篷将窗户推得更大点,外面湿寒的空气透进来冲散屋里炭火的暖热引得阿周很快走过来相劝:“小娘子别站在窗前,冷气热气一冲,容易伤风。”
“没事的,我只吹一小会儿。”苏樱向窗子旁边让了让,终究还是没走,抬眼望着窗外。
恍惚记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细想却是母亲。每到下雪的时候母亲总喜欢支起窗户一边赏雪,一边扫雪烹茶。
“小娘子这习惯真跟夫人一模一样,”阿周摇着头絮叨,“每次下雪夫人也总要开着窗站在窗前说是这时候空气最新鲜。”
是啊这雪落雪初下的时候空气的确是很新鲜了。
许是今天说来说去
苏樱转回头:“周姨你帮我问问有没有茶釜我想烹茶。”
阿周撑着伞去了院门开合之际远处的丝竹声突然放大是杨德寿在前面设宴款待裴羁和窦晏平。
原本是想摆在刺史府因着她推了病没去他两个便也婉拒了赴宴杨德寿便临时改在驿馆设宴好说歹说请了他们过去。
门关上了丝竹声再次变远雪粒子一点点大起来庭中那棵落光了叶子的柿树很快蒙上一层湿气让那火红的磨盘柿子越发红的耀眼了。
苏樱拢着斗篷到廊下站定耳边不知第几次响起杨德寿的话:我记得仿佛是七月成亲紧跟着他夫人便有了身孕。
升平三年七月成亲她却是第二年四月出生的。都说怀胎十月这时间怎么算都少了一个月。
是早产吗?可这么多年里她从不曾听
家里人说过。
丝竹声突然放大,院门开了,两个仆役抬进来一个茶釜,又有几个仆役拿着风炉、茶宪、茶碾等物,阿周拿着茶饼在前面领路:“驿丞找了几块,我认不出是什么茶,小娘子看看能不能用。”
苏樱接过来,先观其色,再嗅其味,一饼是霍山黄芽,一饼是夔州香雨,原本都是好茶,只是这两块显然保管不当,香气已经散失大半,茶饼也受了潮发着软,碾出来的茶粉必定不够细腻,到时候水色、汤色都会受影响。
心里略有些失望,正自想着弥补的法子,大门突然又开了,裴羁走了进来:“念念。”
他没有打伞,两肩落着雪粒子,薄薄一层湿,快步来到阶下:“给你。”
苏樱低头,他从怀里取出一块茶饼递到她手里,是上好的紫笋茶,保存得当,香气优雅,苏樱惊讶着:“你怎么知道我要烹茶?”
“我知道。”裴羁在阶下抬头看她,眼中透出了笑意。
他一直都记得的,在裴家时每到落雪,她总会支起窗子,临窗烹茶。方才看见外面落雪,又见驿馆中的仆役去寻茶具,便知道是她要烹茶了。“这是我随身带的,今年的新茶。”
巴掌大的茶饼托在手心里,带着他的体温,让这朔风翻卷的阴沉午后突然添了意思暖意。苏樱轻声道:“谢谢哥哥。”
裴羁迈步走上台阶:“谢什么。”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茶釜支在窗下,炭火安静地燃着,釜中的山泉水一点点浮动,生出细密的小泡,苏樱拿茶刀撬下一块茶饼在茶碾中,拿起包银的碾子:“哥哥,前面散席了?”
“不曾。”裴羁伸手来拿碾子,“我来。”
猜到她要烹茶,便寻了个借口出来了,方才酒只三巡,想来离散席还要一段时间吧。
“我来吧。”苏樱没有给他,自己握着手柄,细细碾过。茶饼发出细碎的声响,一点点变小,粉碎,纷乱的心绪随着着单调的动作一点点沉静,边上裴羁拿起茶筛,听见苏樱问道:“杨刺史岂不是要找你?”
逃席出来,焉有不找之理?不过有窦晏平在,想来还能应付一会儿。裴羁眼中透出笑意:“无妨。”
这些天总有窦晏平在边上,便是说话也不得畅快,此时他走了,杨德寿必然会
缠住窦晏平不放他就能好好跟她单独说说话。
茶饼很快碾成粉末苏樱拿银勺舀出来倒在茶筛上裴羁放一个白瓷盘在下面接着匀着力气细细过筛:“烹茶的技法是你母亲教你的吧?”
苏樱顿了顿:“是。”
非但烹茶分辨茶叶种类品评茶叶的年份、优劣乃至挑选烹茶的水为每种茶调配最适宜的口味都是母亲教她的。
细细想来她最拿手的技艺无一不是母亲言传身教以最严格的标准督促她学得纯熟。
说话之时茶已筛好裴羁起身到茶釜前细细观察水色:“你母亲教了你很多实用的技艺。”
实用吗?骑马作画烹茶乃至理账、书写的确都很实用即便在流离失所之时有这些技艺傍身也足够糊口。苏樱低着头没有说话看着釜中细密的小泡一点点变大动荡渐渐成鱼眼的模样水要开了。
伸手去接茶盘裴羁抬眼:“我来吧。”
从前都是她为他烹茶这一次换他为她。
他跽坐釜前候着水色刚沸撒下茶粉。点水止沸细盐如雪三次反复后茶色氤氲着在釜中流荡苏樱隔着蒸腾的雾气看他原来他烹茶之时是这般模样。
银勺舀出盛在白瓷茶碗中裴羁双手奉上:“念念。”
苏樱伸手接过惊讶着心中生出难言的滋味。她一直都记得他喝茶的口味清茶不加盐不加果饵那时候她存心讨好自然要将他所有的喜好都牢牢记住可他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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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喜欢加少许细盐?
裴羁垂目为自己也盛了一盏移开炭火。
他都知道的在她偷偷观察他的时候他亦在不动声色观察着她。她的喜好她的惶恐
行差步错蹉跎多时多得她肯垂怜让他如今还有机会与她共坐饮茶。“尝尝合不合口味。”
苏樱轻轻抿了一口。清中带香细微到几乎觉察不到的咸味又恰到好处地烘托出茶水的清气唇角不觉翘了起来:“很好。”
他是几时将她的口味拿捏得这么恰到好处?原来不止是她曾偷偷窥探他他那时候也在留意着
她吧。
裴羁看见她舒展的眉眼眉间郁积的苦涩消失了隔着逐渐稀薄的水雾朦胧美好。心跳突然静止了一拍半晌之后才找回声音:“念念。”
“念念。”窗外突然一声唤。
满腔旖旎都被打断裴羁抬眼窦晏平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雪下得大了些从雪粒子变成雪花他肩头落了不少浅浅一层白色。裴羁顿了顿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偏是他来得快!
“念念我看下雪了想着你大约想吃茶回去取了一饼。”窦晏平三两步走近到苏樱跟前突然又反应过来这般一身水汽却不是冻着了她?连忙又折回门口将半湿的外袍脱在架上这才重又返来“给。”
一饼渠江薄片带着他的体温递在手里。苏樱接过来握着心里生出感激。这落雪时烹茶的习惯是先前偶然告诉他的难为他一直都还记得。连忙取了条薄毯递过去:“披着吧别冻着了。”
窦晏平接过来披了横了眼裴羁。方才趁着他和杨德寿说话裴羁突然离席他猜到是他是想偷偷来找苏樱待要追过来又被杨德寿缠住脱不了身好个裴羁惯会用这些小巧招数!
盘膝坐下苏樱已经倒了热茶奉上:“十一哥喝口茶暖暖。”
窦晏平抿了一口尝出是她平日里惯喝的口味心里一动。平日里若是她烹茶都会依着对方的口味并不会先顾自己今日这茶却是她的口味。莫非不是她烹的是裴羁?
抬眼裴羁跽坐在茶釜前手边放着水勺、银勺看起来的确像是曾亲手烹茶。窦晏平心中微哂。先前在长安时同侪之中也多曾盛传裴羁擅长茶道只不过他自矜身份
放下茶碗:“念念方才我细细问过杨刺史当年你外祖父送你父母去的是你家在辋川的庄园。”
成婚到生女不足十月显然有问题。况且他记得清清楚楚在魏州时大夫说过至少要一个月往上才能判断是否有孕崔瑾却是当月成亲紧跟着就说有孕。越接近真相越觉得无望窦晏平在怅惘中低着声音:“念念要么我陪你去一趟辋川吧。”
长痛不如短痛该弄清楚的早晚都得弄清。
裴羁跟着放下茶碗听见苏樱涩涩的语声:“不用了。”
“我外祖在辋川没有庄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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