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
作品:《但为君故》 傅楚楚进宫时,宣政殿里的常朝还没散。
冯全给她端了樱桃来,含笑道:“长主请用。”
她爱吃樱桃,只是今日并无心思品尝。
不多时,傅祯回了紫宸殿,她便说昨晚梦见了故人,想去掖庭宫看媛媛。
从前媛媛住淑景殿,傅楚楚倒是便宜探望,自淑景殿起火,她移去掖庭宫,傅楚楚就没再见过她,请贺贵妃去问过她的情况,媛媛说什么也不缺,她就信了,又听说她不愿见人,她也就没去打扰她。
纵然傅楚楚受宠,她的心也被嘉定十一年的几件大事堵得难受,便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有话直说,毕竟谁也说不准傅祯究竟对媛媛存着什么心思。
前日傅祯被媛媛气个半死,干脆就由着她自生自灭。然而得知咸宜要去看她,他胸口哽着的烦闷不吐不快:“她还能给你托梦?朕不妨实话告诉你,朕让人送药给她,偏她不吃,伤及己身,辜负朕心,却又想把这股疯劲传给谁?”
傅楚楚暗自叹气。他说是恩赏,指不定又放过什么狠话。但凡和她说一句中听的话,像是会从御座上跌下来一样。
不提更早前的顾皇后如何被他冷落,只说淑景殿被烧,太极宫里有多少殿宇不能拨给她住,却让她移去掖庭宫,之后淑景殿重修完毕,也无明旨让她搬过去,别说是她会认为是他有意为之,世人也会这样想。毕竟,他之前就没对她热络过。
小六都和她说了,尽管是媛媛自己搬去了掖庭宫西北角的小院,却也是因夏季太热,而她的一应用度明显寒酸,甚至要自己挑水洗衣,连个有头有脸的宫女都不如。
这也便罢了。
她好好的人在掖庭宫里安心住着,却被几个宦官欺辱,受惊失声,夜不安寝,养了大半月才有好转,事后只是给了小六一捧樱桃当做谢礼,可那棵才结了果的樱桃树就在圣旨下被移走了。
这不就是明摆着不让她好过!
她该有多伤心,又有多恐惧,才会呕血失声。
她被他逼到这份上,还谈什么疯劲?她没一头撞死就是好的。
傅楚楚也不便向他吐露先头媛媛失声的实情。一个女人的清白险些被毁,想必每每提及,必让她百倍痛苦。一旦这种事传出去,即便她是个被废掉的皇后,却依然会让当朝国君蒙羞,或许他又会赐她一句疯妇,留不得她了。又或者朝臣拿此事大做文章,反诬她长日寂寥欲和宦官眉来眼去,置她于死地,他真能维护于她吗?
左右小六已把人处理干净了,傅楚楚便也不必说给他听。
于是,她只说:“许久未见,很想去看看她,陛下若是不准,我就写一封信给她,信的内容,也先请陛下过目,若是合适了,就给她送过去。”
何意?
他已经不准人去看她了?
连她们女人家说体己话都不允了?
照此一看,咸宜也觉着,是他在苛待她!
是否苛待她,傅楚楚不想评论,因为他不许小六去太极宫,傅楚楚自然会认为是他不许人去看她。
顾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她的近亲都不在长安了,逢年过节谁还能想起来看看她?纵然她曾经宽待嫔妃,可她们也有自己的平安要守,能周全她的还能有谁?
小六算一个,傅楚楚算一个。
小六自出生之日起就没了母亲,六岁起有了长嫂,媛媛平日里对他多有照顾,她深处掖庭,小六常去探望,傅祯明着不说,暗里却不许他再进太极宫。
为何?因为他从前不查,现如今发觉小六在多年前就一直缠着她要甜食吃并非只是嘴馋?因为他从前不查,现如今发觉小六多年前就在临摹她给他的《真草千字文》并非只是她那一笔字拿得出手?因为他从前不查,现如今发觉小六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疑似心仪当朝废后?
那他呢?是气小六胆大包天,还是觉着她是块鸡肋?
鸡肋?傅祯咂摸这两字时,神色略显可怖。
傅楚楚不禁咬紧了唇。
幸而王顺有眼力,说:“长主这是哪的话,今日司农寺又供上新的樱桃,陛下想着送去掖庭宫的药苦,才吩咐人要再去送樱桃。”
傅楚楚不是专程来给他添堵的,听得王顺的话,也不在乎真假,立刻就说:“既然如此,我便代劳吧。”
掖庭宫内,媛媛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傅楚楚,也万万没想到,会是傅楚楚先落泪。
媛媛递上帕子,轻轻朝她摇了摇头。
傅楚楚却止不住泪水了。即便顾家都在洛阳老家,也不至于会让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儿如此委屈。
媛媛伸出手去,蘸水在案上写:“我无碍。”
“还说无碍,话都说不出来了。——为何不吃药?”
媛媛指了指观音宝像。
“别和我说这个!”
媛媛就垂了头。
她起先真是怕傅祯会赐她死。即便并非如此,她却依然不想接受他的恩赏。
他把她折腾到这个样子,又是登门,又是赏药,还要亲自看她向他叩首谢恩,就让她想到从前,他让她难堪至极,再轻轻用个手腕让她重新视他为天的旧事。
是旧事,也是蠢事!
她曾对一个并不喜欢她的人付出真心,得到的尽是对方的放肆磋磨,她天大的愚蠢背后是他天大的愤恨。
在她看来,他就是想看她俯首,而非真的体谅她喉疾未愈,这些药,也就成了他让她谢恩的凭证。
既如此,她遵旨,她叩头,她把天子的赏赐供奉在佛前,日日上香,以显圣恩浩荡。
至于喉疾,她还是那个想法,不疼不痒,就这样吧。或许也只能这样了,当初傅练和她说,一定要仔细养着,如果不然,怕是再不能发声了。这一次,她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了,还不见好,就真的不能好了吧,那她还吃那苦味做什么,活到今日,已经够苦了。
“我知道药苦。”傅楚楚握着她手说,“陛下也知道药苦,特意把汤药换成了丸药,就是想让你喉疾早日恢复。陛下怕你吃不下,还专门嘱托我给你送樱桃来。”
提及樱桃,她就想到了那棵樱桃树,那棵被他下旨移走的樱桃树,那上头满是樱桃果,要比这一篮子多上十多倍。
算了,她不去计较了,也计较不起。他赏给她东西,她就老老实实谢恩。
然后,她就又把樱桃供在了观音宝像前。
傅楚楚不想逼她,却从柜子上取了药草,亲手给她煎了汤药,期间,她被药罐盖子烫到手指,急急去摸耳朵。
媛媛拉着她手看,给她涂了獾油才放心。
傅楚楚看她终于喝了一碗汤药,就说:“我应该早来伺候你。”
媛媛的唇角一弯,继而用手比划起来傅楚楚纳罕看她,云舒就道:“娘子是问,长主以后还会再来吗?”
她其实是愿意见人的。能得一二故人说说话,她觉着自己还活着。可是她去不到别处,而别人来看她又会有风险,干脆就说成不想见人,双方便都省事了。
那次她在取水路上,偶然遇见傅练,她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被他送回来,虽依然神情紧张,却在看到他帮她提桶倒水却笨拙地洒了半桶水时,还溅湿了鞋,便又忍不住笑。
他惭愧地说,要还她一桶水。
何必还她一桶水?他的出手相救,细心问候,以及妥帖安慰,她应该涌泉报于他。
可惜,他不会再来了。少年热烈又真挚的情感,她再也见不到了,却依然心存感动。
不过,她看到了傅楚楚。
她既是奉圣意而来,她也就不必顾及她来看她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尽管她是奉圣意而来,媛媛也很期盼见到她。
因此她殷切看她,傅楚楚又是之前的信誓旦旦:“自然会来。”
媛媛甚为欣慰。不管真假,现下她是高兴的。
“但你得好好吃药。”
媛媛点头应了。
临去前,媛媛叫住傅楚楚,而后进卧房,从箱笼里取出傅练那件玄色忍冬纹披风,请她还给他。
她信得过傅楚楚,或许她是唯一适合帮媛媛物归原主的人。
区区之物,举手之劳,傅楚楚应得痛快。
可是,这件披风却被傅祯看见了。这显然是男子的东西,夏日里只求薄衣凉衫,谁会用披风?
傅楚楚不便大剌剌告诉他,免得他生了误会,便就欺了君:“小六之前帮她抬水,嫌这个碍事,随手解了扔在一旁,得亏是掖庭令捡到了,我才一去,就让我带给他。”
傅祯听得没意思。
傅楚楚又道:“哦对了,此前小六帮她抬水,她要谢他,给了一捧樱桃。陛下知道这事吧?”
傅祯没回应,转而说他还有事,之后再找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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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楚楚出宫后,登车前,秦通就追出来了,传达了圣意:“陛下说,改日再和长主说话,长主可别忘了。”
方才不是打发她了吗?傅楚楚以为他方才的话是敷衍,这会却揣度出圣意来了。
这年夏末初秋之际,媛媛就在傅楚楚隔三差五的探望下渐渐能说话了,只是声音十分沙哑,很是难听,媛媛初听时眼眶都红了,这样子,还不如不能发声。
傅楚楚却以她整理书画论很是枯燥,从宫外搜罗了一些话本,还和媛媛说,只要她治好了喉疾,她会常带话本给她看。
幼时媛媛认字不全,读话本都是连蒙带猜,长大后,认字多了,读话本的时候却少了。进宫之初,太皇太后愿意听她读,还会给出一些故事评价,她很是欣喜。
可傅祯说这些均是杜撰之言。那时她怕他不高兴,便就不再看了。
如今,她甫一听说可看话本,自然认真吃药。
说来可笑,她是多大个人了,居然还要别人来哄才肯吃药。可是多大个人,都愿听温言细语,愿见真挚情谊。
中秋这日,宫里照旧有家宴,傅楚楚以更衣为由离席,来到了掖庭宫。
媛媛刚把亲抄的佛经供到观音宝像前,一扭头,见傅楚楚面颊微红,显然有些中酒,她却还保持着前头失声时的举动,抬手指了指她怀中之物,又摇了摇头。
傅楚楚就说:“你当年不是说要和我去胡姬酒肆吃酒吗?”说着就要和她喝几杯。
媛媛依然摇头,一来,父亲亡故不足一年,她不该饮酒,二来,她喉疾未痊愈,更不便饮酒。
傅楚楚坐在檐下醒酒,媛媛就在一旁陪她,时而给她递温水。好好的中秋夜,毫无意趣。
傅楚楚临走前,回头和媛媛说,下个月会来找她。
果不其然,傅楚楚又来看媛媛时,天已经开始凉了,她也能正常说话了,便要让她履诺。酒入杯中,媛媛闻过酒香,这次没犹豫,举杯与她喝了起来。
此酒为剑南烧,是烈酒,媛媛还是头次亲尝。喝过几杯后,傅楚楚已说话不畅,显然是醉了。媛媛虽不至如此,也好不哪去。
院外,王顺看着那两人,咬着牙垂下头去,紧接着,傅楚楚就被人扶走了。
媛媛撑在案上不肯回屋,云舒来劝时,她已到微醺之态,难得烈酒的醉意让她放松,自然不肯舍下此物。她居然还能有后悔的功夫,早前心中郁闷之际,她就该喝上几杯,总好过一直清醒得难受。
是真醉了吧,不然怎会突然对着案前人傻笑。
傅祯被她笑得发毛。
媛媛随手推给他一个酒杯,对方却压着眉说:“你醉了。”
“啊?”媛媛含混不清地说完,又抬手随意一摆,示意自己没醉。
云舒怕她胡言,又惹圣怒,便拉她起身,媛媛已是步履虚浮,险些摔倒。
手肘被人扶住,整个人却被他按回位子上。
缓了缓,媛媛撑脸看他,傅祯的视线不知看哪好,居然端杯往嘴里送了一口酒。
剑南烧为烈酒,入口极辣,顺喉咙而下,胸腹间立刻就暖了。
“你……你继续啊。”
紧接着,金石相撞之声传入耳中,两人就开始对酌。
她是真醉了,醉到和傅楚楚那样分不清人,说话就发飘。
“今日过后,你就别……别来了啊。”
“什么?”
她又傻笑:“我不是块石头。”
云舒上前相告:“娘子,是陛下!”
媛媛非但没醒酒,反而又摇手,继而看对面的人,又摇头,这一晃,整个人就晕。
他就问:“陛下怎么就不能来了?”
她接话却很快:“……他?”说着又摇手。
“他怎么了?”
她忽然说:“他不喜欢我啊。”
院中几个人都惊了。其实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不过说出口来,味道不一样,感受也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
媛媛又笑,继而说:“不光我知道,全……全天下都……都知道。”说着又摇手,“反正我……我也早就不……”
话没说完,却见她扶案一阵猛咳。
而后,傅祯问:“你什么?”
媛媛却委屈道:“我不和你喝了呀,烧得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