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还有两层楼就到天台，赵希突发奇想，想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来回顾下自己短短的一生。


    恍惚间，时间好像回到很久以前，她刚搬到赵启明的家里，赵翔宇趁家里没人，掀开她的衣服的那天，那是一个如同今天一样有着明媚阳光的夏日午后，她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外面的阳光洒到她脸上，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年幼的赵希还不知道，从那天，她的人生就再没有感受过温暖的夏天，而是走入永恒的冬季。


    最开始，赵希并不懂得那些动作代表什么，直到有天，她流血了，那一刻，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启动让她跑出去，决定找警察，可惜警察没帮她，她被陈庆珍拉回去，门刚关上，脸上就被甩了一巴掌。


    搬家到别墅后，有天赵翔宇跟她玩躲猫猫，赵希躲在他房间的衣柜的隔板里，捂着嘴巴却还是被找到，赵翔宇把她拖出来，性侵了她，那天赵希哭了很久，之后她每次看到那个衣柜都会害怕。


    日子在混乱中一天天过，赵希知道自己开始变得不太一样，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赵翔宇，梦里赵翔宇会很用力地伤害她，赵希不能控制梦，只能熬着不让自己睡觉，渐渐的，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开始每天晚上在家里游荡，她站在小阳台上，惊讶地发现地面离自己竟然很近，近到似乎一脚就能迈上去，每次当她想要试试的时候，赵昭迪却会突然出现，哭着求她不要做傻事，赵希把脚收回去。家里其他人都知道意识到赵希的变化，可没人在乎。


    那几年，赵希过得异常痛苦，她拼尽全力才能抵抗住身体对求死的渴望，只因为她不想让赵昭迪伤心。后来上了初中，她的身体开始发育，学校开了性心理卫生课，她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赵翔宇对她做的到底是什么行为。她的抑郁彻底爆发，她开始连续几天不睡觉，不吃不喝，在路过警察局门口时，她会长久地停留，却不敢走进去。


    赵翔宇揪着她的头发，叫赵希看自己拍的那些视频和照片，威胁她如果敢说出去一个字，他就把这些东西发到网上去，这些话轻而易举地唬住了才十四岁的赵希。


    也许自己这辈子就要这样过了，最后被逼疯也说不定，赵希昏昏沉沉地想。


    就在那年，王倩怡进入赵希的世界，她会叫赵希小朋友、会给她买衣服、夹菜、倒水，也会在赵希感冒时把她抱在怀里，说“希希不怕，吃了药就好了。”


    靠着王倩怡温热的胸口，赵希又哭了，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随着她渐渐长大，赵翔宇对她的兴趣减少很多，再加上王倩怡带她去看病，赵希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她甚至觉得，即使她永远无法对咨询师说出实情，或许有一天，她可以带着过去的伤痛好好活下去。


    赵希擅自减了药，这是个巨大的错误。那种熟悉的、压迫式的、无法控制的狂躁和抑郁成倍交替而来，死亡频繁对她的精神发出盛情邀请，而赵希浑然不觉这是病情加重的表现，只以为熬过这几天，戒断反应就会减轻些。


    王倩怡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跟赵启明出门应酬的那天，赵翔宇再次对赵希进行侵犯，绝望铺天盖地而来，赵希清楚地知道，她好像永远都没有逃离的那天，心如死灰下，她在卫生间用锋利的刀片，割断了手腕。


    王倩怡问过她，病情的根结到底是什么，赵希说不出口，可惜这世上不会有透风的墙，赵翔宇喝醉的那天赵希尽力隐藏的，那个不堪的秘密，最后还是暴露在王倩怡面前。


    赵希疯狂大哭，挣扎，她无法接受这个秘密曝光，让王倩怡知道这些不如杀了她！王倩怡拼命按着赵希，向她保证自己会处理好这一切，在她的安抚下，赵希最后才慢慢平静下来，王倩怡替她掖好被子，去和赵启明谈判。


    赵希在她走后睁开眼睛，她从没像那刻一样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不会好了。


    王倩怡很有魄力，她果然唬住了赵启明，她去而复返后拉着希的手，告诉她：“希希，从今以后没人会伤害你了。”


    赵希眨了眨迟钝的眼睛，她失望过太多次，已经不敢再去相信任何希望。她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维持情绪平静，坏的时候，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无法集中注意力，也根本没办法思考，已经被王倩怡解开的难题，又在脑中自动成结，层层缠绕住她仅存的理智。


    王倩怡试图救她，可赵希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一切都太迟了……


    不想去想了，回忆里只有眼泪，流血和痛苦。赵希抬头，她已经来到商场的顶楼，天台的门就在眼前，松松的门栓上挂了把锁。她蹲下检查了下，抬起脚，用力踹在生锈的铁门上，门上灰尘飞舞，飘到空中，锁头纹丝不动。


    赵希盯了片刻，后退两步，再一脚，门栓应声掉到地上，大门敞开，她嘴角勾了勾，走上天台。太阳明晃晃挂在天空，周围的一切都冒着热气，赵希后背被烘得暖洋洋的，她慢慢往前走，前面是一道围墙，高度到赵希的腰部，她可以不费力地翻上去，上次来踩点的时候，赵希就很喜欢这里，不会弄脏王倩怡给她买的白裙子。


    身体靠在粗粝的墙边，赵希闭上眼睛，用力吸口气，睁开眼睛，双手撑着围墙，灵活地跳了上去。


    赵希很长时间都在动不动手之间犹豫，情绪好的时候她会安慰自己，赵翔宇说不定真的能遵守承诺不再来打扰她，等她出了国，说不定真的可以柳暗花明，等学成归来，可以想别的办法报复赵启明，替赵昭迪报仇，不一定要非要把自己搭进去。毕竟王倩怡最想看到赵希可以好好生活，她不想让她失望。


    而情绪不好的时候，赵希无法思考，只想让赵翔宇死，最好也带上赵启明，除了这个，任何别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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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浇灭她心中的怒火。


    赵希就这样在自我煎熬中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那天，赵翔宇回家。


    他进来的时候，赵希在教小月亮写字，小月亮胖乎乎的小手抓着铅笔，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字。


    “小月亮？还认识我吗？”赵翔宇笑着蹲下，朝她张开手。


    小月亮扭头看了赵希一眼，扔下笔，甜甜叫了声，“翔宇哥哥。”就要往他那跑，赵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挡在她身前。


    “我就是想逗逗她。”赵翔宇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真没别的意思。”


    赵希让小月亮回家，小月亮还没跟她玩够，但也乖乖说了再见，扭着小腿往外走。赵希转身的瞬间，余光突然捕捉到赵翔宇看小月亮的眼神，如同巴普洛夫的狗听到熟悉蜂鸣器声音，全身的防御系统瞬间打开，在炎炎夏日，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赵希再熟悉不过的眼神，里面有赤裸裸的疯狂和欲望，她就是在这样的目光里被凝视、被剥夺、被占有、被摧毁。


    她捏紧手心，稳了稳不住发抖的身体，想回到房间。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赵启明拽着王倩怡的头发，嘴里骂得不干不净，赵希清楚地看到王倩怡痛苦的五官，她捂住太阳穴，内心有种疯狂的想法在不断清晰。


    就算她可以离开，王倩怡怎么办？她能自由吗？小月亮呢？她能健康快乐长大吗？


    做些她能做的吧，就当是为了她和她。


    忍着越来越大的耳鸣声，赵希踉跄地走回房间，没再有任何犹豫，掰下四颗药，赵启明的司机请假，外面飘着小雨，他吃完饭后要开车和赵翔宇一起去宁城。


    今天晚上，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白色药片分别慢慢落进黄色的果汁和猩红的酒液中，在融化分解中升起细小的气泡，没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抖着手，端着两个杯子走进厨房，分别放在赵启明和赵翔宇面前。


    饭桌上气氛沉闷窒息，没人说话，赵启明连头都没抬，接过果汁杯喝了一口。


    赵翔宇一手拿着手机正在看一个网红小朋友的视频，幼童纯真的笑声传出手机，引得赵希一阵反胃。


    她紧紧地盯着赵翔宇手边的那杯红酒，心跳慢慢变快，身体都在发抖。


    这是她要发病前的症状。


    时间的流速开始变慢，赵希的注意力开始分散，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反应过来，赵翔宇的酒杯已经见了底。


    赵希的眼前一寸寸地蒙上水雾。


    终于……


    “希希，你没事吧？”旁边的王倩怡伸手，拉住她的手，“不舒服要告诉我。”


    赵希回过神来，看着王倩怡年轻漂亮的脸颊上深深的担忧。


    她终于对她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我没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