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泥潭捞月(十三)

作品:《第一女首辅

    差役搬来椅子,吕公公挥手拒了坐,也并不急着向众人解释这托盘里的东西为何物,只对刑部尚书高子纶道:“刑部之事,当由刑部秉公办理,但天子之事,不过市井,想必尚书大人心中有数。”


    刑部尚书高子纶自知吕公公代表陛下的意思,他用余光与身侧的大理寺少卿周衍碰了碰,随后回道:“臣心中明白。”


    吕公公微微颔首:“行了,案子还得继续审,咱家先走了。”


    “公公慢行。”


    吕公公走后,众人都松了口气,高子纶看了一眼郑茂林,郑茂林会意,当即命人将托盘里东西拿出来,展示在众人眼前。


    果然是那根金丝线。


    祝司业抬眸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他知道,自己没活路了。


    郑茂林起身端详那根金丝线,看了会儿,发现并无异常,他回头望向尚书大人,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这根金丝线作为本案物证,一直是由刑部保管着的,但三日前,宫里突然来人将这金丝线给拿走了,他明白,这与那坊间传闻有关,不过,眼下吕公公又命人原封不动地将这金丝线送回来,只字不谈陛下的意思,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审下去。


    高子纶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目光直接落在掌馔身上。


    “常远明,本官问你,户部每年拨给国子监的膳银,你究竟有没有贪,如实答来!”


    这一句话,轻而易举地便将金丝线一事略过去,谢旻看着这位刑部尚书,又想起已经离开的吕公公,还有那座上的大理寺少卿,他们三人方才一直在内堂听审,直到掌馔说出坊间传闻之事才主动现了身,吕公公临走时留下那句:‘天子之事,不过市井。’言下之意便是此事不得再堂而皇之地拿到明面上审查。


    掌馔被问得直发抖,迟迟不敢抬头。


    郑茂林这才反应过来,接着尚书的话厉声道:“常远明,你想好了再答,若是让本官发现你说谎,罪加一等!”


    “大人!我冤枉啊!”掌馔跪伏在地,一时之间,哭声响彻整个公堂。


    郑茂林蹙着眉,面露不悦。


    “再扰乱公堂,即刻用刑!”


    掌馔立马闭了嘴,抽泣道:“大人,国子监每年各项开支小的都是按照预算上报,司业大人和祭酒大人也都署了名。”


    祝司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掌馔心虚地偏过头。


    郑茂林直接道:“来人!将国子监赵典簿与杨絮带上来!”


    听见杨絮这个名字,谢旻与杨丞皆是一愣。


    杨絮怎么会来?


    忽地,她想起了当初在国子监遇见杨絮时的情景,莫不是杨絮主动交待了自己行贿国子监典籍之事?


    等两人被押上公堂,杨丞一看见女儿瞬间崩溃,险些晕倒在地,幸得一旁的杨道及时扶助了他一把。


    杨絮泪流满面地望着父亲,但公堂之上,她只能先拜见各位大人。


    赵典簿一进来就死死瞪着掌馔,要不他亏待了那帮太学生,又怎会闹出这么大的事,还把自己给牵连进来了。


    “赵易,你身为国子监典籍,却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你可承认?”


    赵典簿向来十分精明,早在事发时,他就知道这件事定然会牵连自己,于是预先想好应对之策,他拱手道:“大人,这杨絮作为杨丞的女儿,看不得自己父亲受苦,所以才来找我帮忙让她见见自己的父亲,我见她心中有孝,才应下此事,大人可以说我违反监规,但不可以定我受贿之罪,我并未收过杨絮送来的任何东西。”


    “胡说!”杨絮哽咽地朝他一吼:“这三年里,我找了你二十三次,你哪次不问我要银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是二百八十多两!”


    “杨絮。”赵典簿眼眸一冷,道:“你可不要做那忘恩负义之人,我好心让你见你父亲,你如今还倒打一耙,生生给我安上这受贿的罪名,你这样谎话连篇,果真同你父亲一个样。”


    “你!”杨絮气得直发抖,“你分明就收了银子!”


    “安静!”郑茂林开口震慑住二人,盯着赵典簿道:“赵易,刑部清查了国子监近十年账册,国子监监生膳银每年一千二百两银子,按照你们所作膳食标准,最多也就六百五十多两,剩下的钱都去哪了?”


    赵典簿不慌不忙回道:“回大人,近十年里,我朝边疆不稳,天灾不断,先帝在位之时南方倭寇横行,五年前湖广一带又遭遇洪灾,天灾人祸之下,国力不济,自陛下登基以来,休养生息,换得四海皆平,然国库之贫瘠,非一日之困,国子监乃国学之所,各处建筑年久失修,祭酒大人心念陛下,国子监近千名监生,当报之与国家,不贪口舌之欲,苦一苦他们,也就为朝廷省下了修缮工费这笔钱。”


    掌馔听完目瞪口呆,就连祝司业也恍惚了一下,这样说也行?


    然而他这番话却再次激起了太学生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特别是姚简文,先前他就被谢旻出口制止,一直憋着气,这会儿听赵典簿颠倒黑白,再也忍不了了,在声讨中,直接上前给了他一拳:“巧言令色之徒,我去你大爷的!”


    “姚简文!住手!”郑茂林立即让两名衙役摁住他,“公堂之上,不得放肆!”


    他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拳打在赵典簿颧骨上,赵典簿当即捂着脸疼得一抽一抽地,忽地两眼一翻,径直倒了下了去,被摁住的姚简文见他装死,便伸腿踹了他一脚。


    地上的人还是没反应。


    碍于姚简文的身份不好用刑,郑茂林只得命人将他先压回监牢,又叫来之前被气走的太医为赵典簿诊治,太医撇着嘴把了赵典簿的脉,看了看眼睛,又拿出银针,但用了银针,地上的人还是没醒,太医的脸当即抖了抖,不应该啊,怎么还没醒?


    这时,刑部尚书高子纶开了口:“若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就先抬下去。”


    太医脸色有些难看,但也没说什么,收拾好药箱,便与抬着赵典簿的差役一同下去了。


    见人就这么被抬下去了,杨絮急了起来,连忙对郑茂林哭诉:“大人!小女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就连监生每年所捐例银,他也贪了!”


    郑茂林问道:“你可有证据?”


    杨絮欲言又止,她手里自然是没有证据。


    “若是要证据。”谢旻开口道:“大人不妨问问国子监的例监们,问问他们每年交了多少例银,然后再去查一查赵典簿记录在册的银子数目与上交朝廷的银子数目是否一致,届时便可一目了然。”


    “本官自是知晓。”


    案件审到这里,已然还有许多待查证,郑茂林有些惶恐地看了一眼尚书,见他面色阴沉,便知自己这次没审好。


    审了近一个时辰,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公堂也是在此刻安静了下来,只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女子的抽泣。


    高子纶这时起了身,道:“此案尚待查证,先将他们押回大牢。”


    谢旻松了口气,现下金丝线那条路彻底被堵死了,所以那两个膳夫的供词刑部查不查也无所谓,眼下,这个结果还不算太糟糕。


    人全部被带走后,公堂彻底安静了下来,郑茂林脱下官帽向高子纶请罪:“茂林办事不利,辜负了老师的苦心栽培!”


    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大理寺少卿周衍在这时开了口:“你确实办事不利,其一,杨丞先前记录在案的卷宗你应当案前调卷查看,其二,吕公公的意思你也没能揣摩明白,其三,国子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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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账目你也没查仔细,不光国子监要查,还要前往户部查。”说到户部,他声音放轻了些,问:“户部的人是不是明里暗里阻挠过?”


    郑茂林无奈地点了点头。


    高子纶叹了口气,对周衍道:“涣之,这件案子陛下交由我们刑部处理,你还是别牵扯进来的为好。”


    “非也,大理寺有审核之责,又如何置身事外?”说着,他目光如炬,续道:“不过现在查不查都不重要了,那掌馔犯了天子大忌,吕公公之意,便是将他定下贪污之罪,移送诏狱,由北镇抚司接手,一来给那帮闹事学子一个交代,二来平息坊间传闻。”


    高子纶点头,随即目光一冷,看向身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人,肃道:“听明白了吗?”


    郑茂林连连称是,立即伸手朝周衍作揖:“多谢周大人赐教。”


    周衍面容缓和了许多,扶起他,对高子纶道:“茂林还年轻,好歹也是进士出身,你不必对他太过苛责,将来见得多了,自是有长进。”


    “你不必替他说话,进士出身又如何,真遇上事的时候,一无所知。”


    周衍哈哈大笑,伸手怕了拍低着头的郑茂林,安慰道:“别放在心上,你老师刀子嘴豆腐心,你可比我家那逆子强多了。”


    说起这个,高子纶想起方才在内堂听审时那掌馔说工部尚书之子与大理寺少卿之子前往大牢探望过那名叫谢旻的太学生,他昨日才从山西赶回来,还没仔细翻阅刑部司狱案宗,便问:“令公子和那太学生谢旻可是认识?”


    “唉,说起这事,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家中那逆子唤袁家独子袁浣山一声堂兄,两人自小一处玩,那谢旻当初同与袁家独子在京郊园读书,想必是那时交了好,所以我那逆子也就认识了,想必这次买通狱卒之事定然是跟着那袁浣山干的。”说着,他语气一变,又露出一些赏识的意味:“不过,说起来那太学生谢旻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方才在堂上那份处变不惊的气度,恐怕同龄人之中,再难寻一二。”


    高子纶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先前对此人便早有耳闻,今日堂上一见,确实是个人才,只不过这样的人才,入了国子监,实在是可惜了,将来恐怕仕途不顺。”


    “我与高兄你的看法相左,我倒觉得像谢旻这样的人,通过在国子监坐监历事,反而将来能走得更长远,他若是勤奋好学,便能知科举仕子所知,学科举仕子所学,而且才华或许不在他们之下,再者,等他将来入科历事,见到的学到的,可不是那些通过正途入仕之人所能知晓的,到那时候,一个既通政务、又晓义理的谢旻与一个满脑子之乎者也的进士,你会如何选?”


    高子纶看了一眼自家学生,毫不犹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等那谢旻历事,我先将人挖到我刑部来。”也好让自己这个傻学生好好学一学。


    “哎,高兄,怎么就说定了,我什么都没说,我还想那谢旻入我大理寺呢。”


    高子纶笑道:“那就各凭本事吧,谁抢到就归谁。”


    “一言为定!”


    听着两人谈话的郑茂林虽然刚被训诫了一顿,但他自知老师都是为自己好,眼下他听着这两人争夺那名叫谢旻的太学生,心里也不免起了好奇心,甚至还有一丝期待,方才审案时,他就看出了这人不简单,若是将来老师真的将他抢到了刑部,他自是应当与之结交。


    刑部监牢里,谢旻靠在墙角,不合时宜地在那狱卒面前打了一个喷嚏,不过这也并不影响她讨债。


    “我那三百两可有着落了?”


    狱卒看了她一眼,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谢旻了然一笑,不再说话。


    也对,那二十名锦衣卫还未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