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


    兰纪晟微微皱眉，“本宫怎会与他相识？不过倒是听浩诚提起他那时也在营中。”


    话音刚落，文浩诚就从他身侧探了个头过来，“是啊是啊，还是他跟我说的你在哪。”


    他满脸写着八卦地靠近，“莫瑶，你该不会和他认识吧？”


    认识吗？


    莫瑶满脑子都是文竹哥哥，他真的是文竹吗？那又为何不与自己相认？又为何改了名？


    沉默良久，莫瑶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他。”


    她又看向身侧的兰纪晟，“万春并未来得及向殿下求救，殿下为何还是派文将军来了？”


    “因为万春只是个年幼的女子。”他笑笑，仿佛世间一切尽在掌握，“她只身一人，何以能敌二十万军？如果她能发出信号，只能说明她没有被抓。


    身处敌方军营中却没被抓，还能求救，不奇怪么？”


    说罢，他眼中有了几分愧疚，“本宫唯一不好之处，便是让你去夜袭姜琼。未曾料到，他们也会猜到我们的这一步。”


    其实这事莫瑶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任何事情都是有一定风险的，她在去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命丧于此的可能。


    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自己真不幸战死沙场，那也是命！亦或许是在天上的父亲母亲和哥哥想自己了。


    “此事是本宫对不住你，原是想着乘胜追击一路北上，杀宁国一个措手不及。但如今，还是先养好你的伤再说。”


    他掌心摊开，一枚玉佩躺在其中，看色泽应是上等的蓝田玉。


    “这玉佩给你，虽并无什么很大的权力，起码潇家人可以是任你差使。”他笑笑，将那玉佩塞入莫瑶手中。


    “潇家人？是？”莫瑶微微蹙眉，她记得卫国当今皇后似乎就是姓潇？


    “是本宫母族。”兰纪晟神色稍有几分落寞，“虽如今的潇氏不及从前，但至少在父皇面前还是说得上来几分话。”


    莫瑶攥紧了玉佩，看他神色有异，再难开口。


    “我们接下来呢？准备回锦城了吗？”文浩诚见两人间的气氛越发尴尬，里面出来活跃气氛。


    “回去吧。先回去给莫将军养伤，其余的，再做打算吧。”兰纪晟点点头道。


    “不，我没事，我们继续北上吧！”莫瑶掌心抚上胸前被纱布缠绕着的伤口处，眼神坚定无比，“我不想浪费时间！”


    他们现在身处盐县，翻过山脉，就是宁国的领地了。


    只要一鼓作气杀进长安，她的心事就了却了大半。


    兰纪晟看向她，带着几分担忧。“真的没事吗？”


    得到莫瑶再一次肯定后，他长叹一气，对着台下正练武的士兵喊道，“明日一早整装出发，越过山脉，直击宁国！”


    台下齐声道，“万岁！万岁！万岁——”


    几场大雨让整个华夏大地的气温彻底降了下来，就连以往灼热的太阳在清早就变得温和许多。


    由于莫瑶身上还有伤口，她不便穿盔甲独自骑马，只好坐到兰纪晟的马车里。


    兰纪晟比她高出两个图，身影高大，就连马车车厢都是比寻常的宽敞许多。


    眼前男人微微侧目看着窗外景色，薄唇轻抿，清晰明朗的下颌线，桃色粉唇，睫毛长而密，整个人如在发光一般。


    陌上颜如玉，君子世无双。


    往那儿一坐，就让人移不开眼。


    “在看什么？”


    兰纪晟一句话惊醒莫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对太子殿下犯花痴！


    顿时她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可是太子殿下啊！她竟然都敢肖想了！


    “是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他说着还皱着眉往自己脸上摸了摸。


    “殿下，好看......”莫瑶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挡住已经红了大半的脸，喃喃自语道。


    “什么？”兰纪晟显然没听清。


    “我是问，殿下为何不骑马？一定要坐马车呢？”她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岔开了话题。


    不曾想，她这无心之问竟让兰纪晟的脸黑了下来。


    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莫瑶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抱歉抱歉，我没有要打探殿下的意思......”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呢......


    “是因为腿伤。”


    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语气重确实压抑不住的悲伤。


    腿伤？


    莫瑶看向他那条有些瘸地右腿。她记得初见那日夜里，她问过他。好像是......幼时落马受的伤？


    他心情如此低沉，她也不好再继续往下问。


    “八岁那年，父皇带本宫去狩猎。”他倚在窗边，轻声讲起多年前的往事——


    十年前，靖原山群——


    彼时的卫国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国，皇帝出行也不过才带了几百人在身边伺候。


    西南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山脉，鼓声回荡在重峦叠嶂的山峰间。小小的兰纪晟骑在高大的马背上，脚下是连绵不绝的瀑布。


    大河穿过山脚，奔向远方。


    “纪晟，这山群中最不缺的就是动物，今日可要让父皇好生见见你的本事！”


    兰昌一声令下，几十号侍卫跟在兰纪晟身后一同冲进山林中。


    此处地势险峻，许是前几日下了雨，整个林中湿气弥漫，雾大得看不清路。


    这种地方狩猎，考验得不仅仅是箭术，还有御马之术。


    兰纪晟手紧捏着缰绳，四处寻着猎物。


    许是马匹跑得太快，他竟一下被马甩下背，顺着绵延的山路滚下去好几十米。


    直到撞到一大块石头才停下，也是从这之后，他的右腿便再也不能像正常人般走路了。


    “当时年仅三岁的二弟接连几日高烧不退，父皇日夜守在他床边，连早朝都不去上。本宫伤到了腿，在床上躺了数月，父皇都未曾来看我一眼。”


    兰纪晟看着窗外讲完最后一个字，他神色淡然，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萦绕的心头，莫瑶抿抿唇，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他冷静得好像不需要安慰，可哪个孩子在脆弱时不需要父亲陪在身边，更何况陛下当时还彻夜不眠守在弟弟身边。


    “殿下......”她刚开口，兰纪晟就打断了她。


    “都过去了......”他垂眸小声呢喃，语气有些哽咽，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不过是曾经的事了。”


    都过去了吗？


    莫瑶并不这么觉得，倘若真过去了，他也不会为了治腿疾而去喝那些伤身子的药了。


    “不说本宫了。”他回过头来看向她，轻声笑笑，“不如本宫跟你聊聊文浩诚。”


    “文将军？”莫瑶稍稍一愣，“文将军幼时也有类似的经历？”


    她闹钟仔细回忆着文浩诚，他似乎四肢很健全啊。不仅很健全，甚至精力还有些过于旺盛了......


    “他有没有与你说过，他小时候带着文家千金去掏马蜂窝？”


    ！！！


    莫瑶身子前倾些，好奇问，“你说文雅寒？雅寒妹妹素日看着很是端庄啊？”


    要真说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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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去掏马蜂窝，她是万万不信的！


    “可不。”兰纪晟轻笑一声，“那次两人都被叮得跟个猪头一样，更不巧的是，父皇办了端午晚宴。这两兄妹，顶着个猪头去的！”


    他说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是没看着，当时各个大臣和其家眷看到这两人是憋都憋不住笑，文叔那脸黑得，跟包青天一样！”


    莫瑶听完也是忍俊不禁，甚至笑出了声。


    “怪不得我跟他们住着的三月，总觉得雅寒妹妹不喜欢她哥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都乐开了花。


    方才车内那股阴郁的气氛瞬间消散，只剩莫瑶的笑声。


    忽然，马车急停。重心不稳的她就这一样一头栽进兰纪晟怀中。


    抬眸时，两眼相对，整个车厢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车帘被人大力掀开，打破这份尴尬。


    “纪晟兄——”文浩诚大喊道，在看到两人的姿势后紧忙闭了嘴，默默退了出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莫瑶红着脸慌忙从他身上起来，她刚刚干了什么！她在干什么！兰纪晟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想投怀送抱？会不会觉得她是不想努力了！


    平日里莫瑶是没心没肺，上次文浩诚嘴欠说她这辈子嫁不出去时，她还扬言她不嫁，她也要娶！娶八个书香气的少年！


    如今真与男子有点肢体接触，她恨不得将自己刚刚那碰到兰纪晟的两支胳膊给卸咯！


    “急匆匆停下，为了何事？！”兰纪晟脸不红地整理着衣衫，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根子已然红透了。


    “我们碰到了宁国的军队......”文浩诚捂着眼睛再次掀开帘子。


    “本宫知道你想看，别装！”兰纪晟低声怒吼，“没你想的那种事儿！”


    他清清嗓子，问道，“宁国的军队？果真吗？”


    “是啊。”文浩诚放下手，脸有些红，“他们拦了我们的路。”他的小眼睛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纪晟哥，要动手吗？”


    兰纪晟看向莫瑶，“你是将军，你来决定。”


    宁国的军队？莫瑶不禁皱皱眉，姜琼手下那些不是被文浩诚带来的人杀得差不多了么？


    “我下去看看。”莫瑶起身拿走文浩诚腰间的剑，一跃下了马车。


    又是他！！！


    夏南戴着面具孤身骑马立在他们军队前，一袭黑衣衬得他更加神秘，身姿挺拔，眼神轻蔑。


    似乎并不将这几十万大军放在眼里。


    却在莫瑶出现的那瞬间，眼神中多出分柔情来。


    “是你？”莫瑶捏紧手中剑缓缓走向他。


    兰纪晟从马车中探出个头来，“莫将军，回来！”


    事到如今，莫瑶哪里还会听他的话，心里的那个疑虑在看到夏南的瞬间再也忍不住。


    她想知道，夏南到底是不是文竹！


    “你是不是......”她刚靠近，话还没说完，夏南便转身离去。


    “喂——”


    马停下步子，夏南回头。“何事？”


    “你是不是......”那个名字就在嘴边，莫瑶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如果不是怎么办......


    如果文竹哥哥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办......


    “我们还会再见吗？”半晌，她才问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莫将军，有缘自会重逢！”他转身走远了，声音变得小了，“记住了吗，有缘自会重逢！”


    莫瑶恍惚地站在原地，他的脖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好像是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