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种测试，比如，问你拿着一本书时，是会拿着书页还是书脊……”


    方知之和司缘君，一前一后，分别坐在许遇鱼和周运的位置上。


    司缘君手撑着桌，托着下巴，有气无力地讲着话。方知之假装用心倾听，眼睛却已经瞟向了走来的周运和许遇鱼。


    “我想我会把那本书夹在胳膊肘里。”


    “那你应该是个缺乏安全感，且控制欲极强的人。”


    司缘君一板一眼地回答，不像个真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运笑着坐到了隔壁男体委员的桌子上，“你们不讨论上午的语文？”


    “你看我们两个有讨论的必要吗……”


    方知之长叹一声，把整张脸贴到许遇鱼的课桌上。


    “还不如讨论一下，下半年的放假安排。”


    “只有中秋国庆和元旦，今年的中秋和国庆应该连在一起放，实际上只有两个假期了。”


    司缘君苦着张脸：“算上活动的话，还有运动会，秋游远足，和元旦晚会，以及不会让高三去看的篮球比赛。”


    这一串串的，好像在列故事的大纲。


    “说起运动会，你们想知道那个神秘活动吗？”周运从桌上被赶了下来，“我这里有一手情报。”


    “想。”


    “求我。”


    “当我没说。”


    “远足是什么样的。”听了好久的许遇鱼说出了第一句话。


    “顾名思义。”方知之揪起粘在桌上的脸，回答，“就是走两个小时的山路，然后在一块草地上野餐，最后玩一些小学生游戏。”


    “虽然不知道今年会去哪，不过我知道明年春游会去哪。”


    司缘君昂着下巴，许遇鱼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这里的初三高三，最后考试前后都会统一去普济岛拜佛。”方知之抢在司缘君前回答。


    “哎，据说我们学校以前，还安排过三天两夜的春游。”周运插嘴道。


    “所以我们什么好事都没轮到……”


    “没事。”司缘君猛地从桌上站起来，“等到时候毕业了，我们自己去，出国去玩。”


    “可那时候，小鱼已经回去了。”


    “……”


    “咳，没事，这不还有元旦晚会嘛。”


    司缘君走过来，拉着许遇鱼的胳膊，走到了教室的后墙。


    置物柜的门上，贴着奖状和照片，按着时间的顺序，一个萝卜一个坑。


    拨开垂下的盆栽的枝条，司缘君指着照片给许遇鱼看：“这是我们高一时的剧照，当时得了二等奖。”


    照片的背景是红色的朦胧的灯光，女孩子们，身着红衣，跪坐在地，伸长双手，围着伸向正中间的方知之，和被她公主抱在怀中的司缘君。


    “这是我根据网上的一些舞蹈，再自己改良的。”


    “很厉害。”许遇鱼真心称赞。


    “嘿嘿，还好啦……”


    “为什么没有高二的？”


    “因为疫情复发而取消了——高三也不会再出节目了。”


    “就算真的要出节目，也轮到男生的小品了。”周运提示道。


    “知道了——当时我说，可以让个男生来演男主，也没人愿意啊。”


    许遇鱼的手指，跳动着越过一个个柜子的木把手，这个班级过往的记忆浮现眼前。


    从军训到运动会，再到篮球比赛和……


    “啊，不好意思。”


    个子矮矮的女孩，带着足以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拿着消毒记录表，柔柔地向许遇鱼道歉。


    许遇鱼记得，她好像是班里的卫生委员。


    教室内外的男孩女孩，围在桌子旁，靠在窗台前，依在走廊外，喧喧嚷嚷的，却又如阳光暖人。


    她快记不清那间，自己从小到大所在的，好像一直不曾改变的，如倒伏的麦穗般，死气沉沉的教室了。


    ……


    教师食堂里挤满了人。


    辛墨抬头看去，打折馒头的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


    心里突然一阵窃喜，盖上了保温盒的盖子，将空盘放回了回收处。


    难得的周五，可以在日落之前就下班，回到独属于一个人的屋子。


    “嗯？”


    手机传来一阵震动，辛墨放下保温盒，亮起屏幕。


    许亭悦：“晚上有空吃个饭吗？”


    ！


    辛墨有些茫然地拎着饭盒，走下了楼梯。


    “老师老师，英语成绩出来了吗？”


    是高一班上的一个女学生。


    就那点内容，她看两眼就能定出作文的分，刚考完的下午，就把成绩改出来了。


    “还没呢，下周就会发成绩单的，不要着急。”


    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吃饭呢？


    是最近太清淡了，想换个口味吗？


    高三学生的短袖衣领上，有道鲜红的长纹，格外明显。


    高三班上的学生应该能自己自习，不用她再去看一眼吧？


    要不直接回家了。


    脚比脑子先行动，已经把她带到了校门口的停车场。


    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拎着饭盒，单肩挎着包，为了避免饭盒和包相撞，只能尽力把手往外伸。


    像一只畸形寄居蟹。


    “去哪儿吃？”


    踩了一里路的落叶，扭捏出了四个字。


    辛墨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学专业选修课，英语文化赏析，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在涛涛的江水中，她捞起个流浪瓶，里面写着张纸条，“文字并不是越多越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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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时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写的小说，也如这江水，不见头不及尾，没有让人读下去的勇气。


    现在故作坚强的几个字，会让人觉得更有力量吗？


    “都可以。”


    “那来我家吧。”


    左手的大拇指艰难地敲打着玻璃屏幕，辛墨才想起自己右手中的饭盒。


    “辛老师，下班回家了吗？”


    辛墨转头看向刚刚从车上下来的唐思思，转手把饭盒递了过去：“唐老师吃饭了吗，我刚买的，给你吧。”


    “我吃完来的……”


    “那就当夜宵吧。”


    “辛老师，这是我的车……”


    ……


    两个人都不擅长做饭。


    记得大学时，她们刚刚搬出来住的第一个星期，在超市买了不少新鲜蔬菜和厨具。


    一个星期后，就已经找不到最开始的一袋鸡精了。


    当然，这大概率是她自己的问题。


    辛墨刚刚把剩下的半袋火锅底料塞进冰箱，就听到门口传来“咚咚”的声响。


    她迟疑地抬步走到门前，扶了扶眼镜，凑到猫眼前。


    “怎么是你？”


    “不能是我吗？”蓝心舟笑着，自来熟地把外套挂在玄关木柜的架子上，脱下鞋子，踩到了木地板上。


    “你不会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吧？”


    “哇，火锅哎，夏天就该吃火锅，出出汗，排排毒。”


    “你过生日为什么来我这儿？”


    “老公在上班，女儿在上学。怎么，你给她批假条吗？”


    “……”辛墨叹了口气，走回门口。


    “别关门，后面呢。”


    “什么？”辛墨没来得及转头，就看到许亭悦从楼梯的转角探出了脑袋。


    拎着个塑料袋，弯着腰，突然就抬起了头，看向了她。


    辛墨比许亭悦大一届，因为课更少，所以经常会陪着许亭悦上课。


    在第一次被赶回家后，她提前计算着许亭悦回来的时间，提前守在楼梯门口。


    结果那天辛墨在楼梯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靠着墙睡着了，因为下课后许亭悦去了趟超市。


    惊喜变成了惊吓，也算是难得的难忘回忆。


    她们的回忆已经越来越少了。


    两人的眼睛对上，辛墨有些慌乱地抓住门把手，偏头看向邻居家门上，从新年贴到现在的“福”字。


    许亭悦一步一步地走向辛墨，她扶着扶手，脚步几乎没有声音。


    短短的十几节楼梯，仿佛走了好久好久，把太阳都等得睡着了。


    两人终于站在了同一个平台上。


    辛墨怔怔看了眼许亭悦小拇指上银白色，如花环般的戒指，自然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