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裴予肃提着一袋清水煮菜上楼的时候，忍不住捶了捶脑袋。


    他不是想问这个的。


    ——你是看到那些评论了吗？那些关于我的猜测，我的经历，我曾经的......辉煌。


    这才是他想问的。


    可是路灯下，他看着冉森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终究还是没有了问出口的勇气。


    好在冉森什么都没说，只在看到他的清水煮菜时流露出一点点钦佩。


    “又是这种......运动员真的好辛苦啊。”说完这句话的少女，转身就给自己的那一份狠狠加了两勺辣椒油和三勺糖。


    裴予肃当时眼睛都有点发绿了。


    甩了甩头，把这些纷杂的想法都抛出脑海，裴予肃这才打开铁门。


    “我回来啦。”


    门内漆黑一片，他轻车熟路的拎着水煮菜换鞋进屋，洗了手换衣服，才准备坐在餐桌前吃饭。


    他把作业放到桌面上，打算打开台灯，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看例题。


    “哎，妈妈你没睡啊？”台灯亮起，裴予肃被坐在饭桌边的妈妈吓了一跳。


    好在他反应快，不然手里的水煮菜就要被打翻了。


    他笑着问了个好，随后很快平淡了下来，安安静静地摆弄着自己的东西。一口饭一道题。


    云琴也没说话，只安静看着裴予肃，目光中有纠结，也有心疼。


    她一直等到裴予肃吃完了饭，才敲了敲桌面，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吃饱了吗。”


    那碗水煮菜分量不多，哪怕裴予肃进食速度很慢，也没撑过十五分钟。


    裴予肃点了点头。


    “吃饱了。”他依旧收拾着餐桌上的东西，规规矩矩地拿好自己的本笔，临走前回头笑了笑。


    “妈，我真不累。”


    **


    从考完试就开始翘首以盼的冉森终于等到了星期一。


    几乎从来没有开过门的冉森，在换了新的班级以后居然体验到了一把开门的动作。


    得亏她发育的早，不然她都够不到那个门框子。


    把钥匙平安飞回门框，冉森拍了拍手，略微仰头、还带着点小骄傲地走进教室。


    终于可以安心等待期中考成绩了。


    ......如果被同学知道她早来是因为想知道成绩，她怕不是要挨揍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冉森翘起了凳子腿，晃了两晃，勾起了嘴角。


    大概在平时上学时间的前五分钟，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过来了，看来大家也不是对考试结果那么无动于衷。


    当然也有人无动于衷——比如再次请假了的裴予肃。


    不过同学们似乎是真的很适应这种情况，每科课代表发卷子的时候都很自觉地把卷子放到了裴予肃自己的桌子上。


    非常方便冉森偷看。


    语文93、政治78，化学74，英语118，数学120？？物理100？？？


    冉森放下卷子，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同桌，似乎有点偏科。


    还偏的有点严重。


    这好的和不好的......差距有点过于巨大了吧？


    她的目光扫过自己那一沓分数且高且平均的卷子，皱了皱眉。


    她的分数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百分制里最低分化学92，一百二十分满里最低分语文113。


    和她以往的水平差不多，但是最高分也仅仅是政治和物理的双科99。


    她把裴予肃和自己的物理卷子摆在了一起。


    哪怕同样都是高分，冉森也可以看出这两张卷子中的不同。


    期中考试是对一段时间内，知识掌握情况的检验，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是毕业年级，没有新的学习的内容，但答案和答题方式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她的回答虽然同样踩中了得分点，但很明显，绝大多数用的都是他们新近复习、讲过的方法。但裴予肃不一样。


    他不仅真正做到了融会贯通，甚至......还用了很多他们没有接触到的技巧。


    冉森不否认自己是个学霸，但她此时此刻，第一次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学神。


    哪怕这个学神，他有点偏科。


    如果说之前，冉森还没能完全理解，网络上一些针对裴予肃的言论，到底是因为什么的话，那么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是因为成绩太好了，所以纠结吗？


    可是......按照那些冰迷的说法，裴予肃这个成绩，只要他稳定的滑下去，以后学习上应该是妥妥不用担心的才对。


    你为国家带来荣耀，国家必定会为你考虑好一切。


    冉森的好奇心几乎快要抑制不住了。


    但她是个优秀的乖孩子，她不会主动去揭别人不想说的事，她会耐心地等待着别人主动打开心扉。


    ——但可以采取一些小手段。


    【木木木：图片.jpg】


    【木木木：厉害啊同桌。】


    【木木木：就是有点偏科？你理科好神】


    【挣：哼，一看你就搜我搜的不仔细】


    【挣：罚你重新搜】


    【木木木：？白眼.gif】


    下课的时候，翻着白眼的木木木还是重新搜了。


    她承认她之前搜的不细致，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花滑上了。


    ......哦。


    冉·小城市来的·森再次对照着裴予肃的履历开始搜索——这些什么奥赛、世界赛全国赛的物理都是啥啊？有多少含金量？？


    行吧。反正她不懂，夸厉害就好了。


    夸的确是夸了，但说实话，冉森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他们国家有那么多人，她可是查到了，每年能拿裴予肃学习上的那些奖项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可是，能拿到世青赛冠军的，这几十年里，华国可是才出了裴予肃一个。


    对比不鲜明吗？孰是孰非......很难判断吗？


    冉森没有意识到，她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已经基本代表了裴予肃的纠结，她只是摇摇头，继续努力学习了。


    同桌只要努力可以正当途径报送，她可不行。


    **


    她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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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也回来上课了。


    已经对花滑有了粗浅了解的冉森知道，这是到了休赛季了。


    其实，一般对花滑运动员来说，哪怕是休赛季，也不会回到学校学习的。他们的主业就是运动，能在休息时间自学的都算凤毛麟角。


    在这种对比下，裴予肃兼顾学业的决定被人诟病，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


    这还是多亏了他滑了个冠军，不然，冉森相信，她搜索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争议，恐怕要变成一边倒的怒骂。


    明明有能力、有潜力，却本末倒置，不把集体荣誉感放在心上！


    ——就这个主题，冉森用膝盖想，都能想出一堆吵架楼。


    可能是冉森的疑惑太明显，让裴予肃感触到了她的想法。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教练也会同意让我回来学习？”裴予肃摸了摸下巴，罕见的主动伸手，有点不绅士的揉了揉冉森的头发。


    “哪怕看起来我是回来上学了，但实际上我依旧每天都会认真完成我的任务指标。”


    “另一方面是......是最近长个，长得有点太快了。”


    冉森皱了下眉。


    所有花滑运动员都如临大敌的......发育关。


    “算算日子，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窜个子了。”裴予肃捶了捶膝盖。“上冰时候有冰刀的高度，你可能看的不清楚。”


    “我今年站上领奖台的时候，甚至还不到一米七。”


    “但到现在，时间还没超过两个月，可我已经一米七六了。”裴予肃的表情风轻云淡的，但哪怕是冉森，这个刚刚接触过花滑没多久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感触到这两个数字背后的惊骇和心酸。


    “甚至......我的骨骼线还没有闭合。”


    为什么教练、甚至在往高了想，为什么上面能同意，他这么一个有成绩有潜力的运动员正常学习。


    不到两个月的快速长高，哪怕是他日日夜夜住在冰上，也没办法立刻和自己的身体磨合好了。


    如果他以后能磨合好，那也不差这快速长高，一天一个新重心的小两个月。如果一旦沉湖......那也就更不差这两个月了。


    至于新赛季......几乎可以说是不用想了。


    他知道，他的教练说什么正式考虑参赛，大多都是为了安抚他的心情。但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特别、特别难过。


    他甚至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好事。


    一猛劲赶紧长完，他再重新练就是了。到时候，是沉湖还是重回巅峰，结果自然水落石出。


    正好，按照滑联的新规定，他一时半会还升不了组。


    那么，在少年组过这个发育关，总比升了组再过要好很多。


    胡思乱想了一气，裴余肃打了个哈欠，抓了抓头发，在物理课上光明正大的闭眼补眠。


    金灿灿的阳光给他本来颜色就有点浅的头发描了个边，冉森瞟他一眼，给他竖了本书，挡住了。


    不好多晒太阳的，容易长得更高。


    冉森面无表情的想。


    对了，还有以后的牛奶，她再也不会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