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午是一个习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而贺存就是天上的那一轮皎洁的月。


    纵使暗夜中的旅人被月亮的清辉所惑，曾不自量力地试图伸手摘月，但终究……还是会醒悟过来：月亮从来都不为一人停留，月光洒向的是人间众生。


    鹿溪午敛好所有的心思去见了贺存。


    他似乎还是那样。


    已经入冬了，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贺存只穿了一件他最常穿的白衬衫，袖子挽至小臂，银框眼镜后的眼睛明亮犀利，仿佛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内心。


    两人视线交错的一霎那，鹿溪午抢先低下了头，但下一刻他就后悔了——太刻意了，学长会看出来的吧？


    贺存注意到了鹿溪午的动作，眼神暗了暗，但仍跟往常一样招呼：“怎么愣着？快进来坐。”


    这时候鹿溪午才注意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应该都是参加比赛的人。


    唯一空着的位置在贺存的旁边，离得很近，是只要一活动就能碰到手肘的程度。


    鹿溪午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贺存没说什么，反而开始介绍起在场的人来。


    这次参加比赛的同学不多。


    除了鹿溪午和赵文两个大一生之外，就是几个大三金融系的学长学姐。


    贺存跟众人一起敲定了参赛的项目，鹿溪午和赵文被分配到了整理过往文献资料的活。


    直到真正面对贺存时，鹿溪午才发现克制简直是太难了。


    就像飞蛾天性会被光源所吸引一样，鹿溪午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落在贺存身上。


    看他鬓角被气流带起的碎发，耳廓上的黑痣，乃至说话时颤动的睫毛。


    梵高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而路过的人却只看到烟。”


    这句话与他当下的情况无比吻合。


    他的心间有一把燎原的烈火，无论心脏如何在灼烧中跳动蒸腾，经久不息，每当贺存投来目光时，都只能看到一缕淡薄微渺的烟气。


    许是鹿溪午走神走得太久，等他再次回神时，办公室里就剩下了他跟贺存两个人。


    鹿溪午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下摆，有些犹豫地开口：“学长，我先走了哦。”边说还边向门边挪。


    “等等。”贺存叫住了即将夺门而出的鹿溪午，从椅背上抓起一条围巾，“今天下午降温，你穿得少……”


    “不不不用了。”鹿溪午忙不迭地拒绝。


    “——带上。”贺存不容置疑地将围巾套在鹿溪午的脖子上，“这个天气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熟悉的木质香顿时冲进鹿溪午的鼻腔，沿着神经末梢蜿蜒而上，仿佛扑面而来雨后的青山，低调得干净清冽。


    鹿溪午下意识地按住翘起的围巾一角，指尖擦过贺存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一如两人在地铁站的初见。


    贺存的笑容愈深，染上笑意的眼眸像是天上的星子，引人沉迷其中：“走吧，注意安全。”


    “……好。”


    鹿溪午同手同脚地离开，差点撞到门框。


    办公楼下，北风呼啸，天空阴沉得仿佛要低下来，或许今晚就能迎来城市的初雪。


    鹿溪午摩挲着围巾的下摆，眼睛无意识地盯着某处，心里既因为围巾而激动，却又忍不住疑惑：


    这……算学长对自己……？还是他随手一披，其实根本没有多想？……可围巾这么私人的物品，应该不会随便借人吧……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直到进入图书馆，鹿溪午还没有想个明白。


    算了，还是先干活吧。


    鹿溪午知道时间紧迫，他是比赛前期准备中的一环，必须抓紧时间，给后面的学姐学长更多调整的机会。


    一连两天，鹿溪午都泡在了图书馆里，每天都在医院，家，图书馆三点一线，最后跟赵文一起做好了文献综述和资料整理，打包上传了群里。


    675：[资料已经上传群文件，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学长学姐了！]


    正经人：[两个学弟不错嘛，搞得有模有样的。]


    晨晨晨曦：[可以可以，帮大忙了]


    看到请叫我起床：[两个学弟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我们建模，多学习学习总是有好处的]


    675：[真的吗？谢谢学姐！]


    zhao：[好的感谢。]


    鹿溪午伸了个懒腰，在图书馆里呆了这么久他快要吐了。


    “赵文，要不一起吃饭去？”


    “不了，我带了面包，等会儿我得把这两天落下的复习进度补上。”


    鹿溪午啧啧两声，这就是学霸的时间管理吗？佩服佩服。


    “行吧，那我先走了。”


    鹿溪午提着电脑包走出了图书馆，却意外在图书馆门口见到了贺存。


    最近见到学长的频率也是太高了点吧……


    “学长好。”鹿溪午如常打了个招呼。


    “做得很好。”这是在说鹿溪午发在群里的整理结果。


    贺存含笑望着鹿溪午瞬间赧然起来的脸，“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没课吧？走吧，带你去吃东门那家粤菜。”


    这下鹿溪午也顾不上难为情了，“什么？粤菜？”


    “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吗？”贺存挑眉，疑惑地看向鹿溪午。


    鹿溪午终于回想起了：昨天周有柏部门聚餐，是东门那家粤菜馆。他很是孔雀开屏地在企鹅上发了九宫格照片，把大半夜刷空间的鹿溪午惹馋了，在底下评论了一句“吃不到，嫉妒”。


    他发誓！他只是在评论区里小小地抨击了一下周有柏半夜发美食的行为而已！不是真的想吃！


    “我……”鹿溪午不知该怎么回应。


    “走吧，这家位置很难订的。”贺存朝鹿溪午眨了眨眼睛，“我可是刷了脸的呢，你不去我会很没面子的。”


    贺存很少在鹿溪午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他给人的感觉多是如同山岳一般沉稳可靠。


    可偶尔露出这样一面的贺存却显得格外真实鲜活。


    鹿溪午的心脏怦怦直跳，耳尖不知是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染上一缕薄红：“那，那走吧。”


    .


    “小奚？出门吗？”林修好不容易逮到最近不见人影的林奚，“我送你吧。”


    “不用了哥，有助理来接我。”林奚笑了笑，温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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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拒绝了林修，看起来跟从前的林奚别无二致。


    “你……”林修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奚的手机铃声打断。


    “等会儿啊哥。”


    林奚掏出手机，神情顿时一凛，随即快步往外跑，边跑边回头：“我助理来了，赶时间呢，哥有什么事情我们手机上说吧——”


    “……”林修到底咽下了到嘴边的话：你是不是在躲我？


    这几天林修一直在找机会想跟林奚单独谈谈，但林奚却一直以工作和学校的事情为由对他避而不见。


    林修很是挫败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今天他专程在家中能堵住小奚，没想到还是被他搪塞过去了。


    林奚越是逃避跟他谈起鹿溪午的事情，林修就越担心。


    看来他还是得还是想个办法，跟小奚好好谈谈。


    保姆车上。


    “奚奚，青婉姐说了，等会儿到了录音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跟咱们合作的音乐制作人脾气很大……”


    小助理在前排开着车，他今年刚刚毕业，做事麻利却少了几分眼色，看不懂车座后排自家艺人周身压抑的气息。


    “他发火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嘴，对了，奚奚喝水吗？车座后排有热水……”


    喋喋不休的话语一茬又一茬地钻进林奚的耳朵，把本就混乱的大脑搅得更加凌乱。


    “……我知道了。”


    “嗯？奚奚你说啥？对了，刚才小林总给我发消息，说——”


    “够了！”


    不知是哪个词触到了林奚敏感的神经，他大声呵斥住小助理的话语，那堪称狂躁的一面令小助理顿时噤声。


    林奚的余光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小助理战战兢兢的神情，后悔地闭了闭眼：得安抚一下，不能让他出去乱说话。


    “小孙，抱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我不好，话痨的很。青婉姐说您最近心情不好，让我们少说话，多做事来着。”小助理小心翼翼地开口，一边说一边还观察着林奚的神情。


    心情不好……


    林奚却没再接话，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眼底的情绪复杂到小助理心惊胆战。


    只有林奚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不敢再跟林修说话，也不敢深想林修去见鹿溪午的原因。


    鸠占鹊巢。


    占了别人身份，位置，资源的鸠鸟，身上每一片美丽的羽毛，每日所饮，所食，所用都来自于喜鹊。当它被喜鹊逐出巢穴之后，那只习惯于优渥生活的鸠鸟，还能经得起生活的风浪吗？


    林奚捏紧了手里的手机，望向窗外的眼里闪过疯狂的光芒：他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鹿溪午，既然你要强抢，那就不要怪他动用手段了。


    “奚奚……到了。”


    耳边响起小助理忐忑的声音，林奚又恢复成原来那个温润内敛的模样。


    他扬起微笑，“小孙，这个录音工作不急吧？”


    “不，不急。”


    林奚笑容更深：“那你能帮我找找青婉姐在哪儿吗？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她。”


    小助理瞅着林奚的笑容，不知为何脊背犯冷，“啊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