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有些灼热，黎念愣住半晌，可他眸子里又极为直接，透着几分清白，好像不含什么别的东西。


    “那就都去吧，”黎念拨了拨衣摆，移开目光，淡声道。


    几人回到房间收拾行李，一下散开，按照儒心医者的计划，他还需在附近采些珍稀草药，故两天后才回去。


    黎念自然没意见，她也恢复了正常的工作。


    夜里，碧涯城，永才巷。


    “啪”一巴掌打在了女人的脸上。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说了嫁给重京的贵人，你还不知足？真是命好，”男人的声音带着怒气，手下并没有留情。


    “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和别的男人私逃，真是丢我傅家的脸，”傅忠林指着旁边的妻子，恨铁不成钢道。


    “娘……”趴在地上的女人泪眼婆娑，捏着姚青的衣摆，眼底尽是恳求。


    姚青心疼地看了眼地上的女儿，余光里是傅忠林一脸怒气，她不敢弯腰去扶起女儿。


    “你给我看着，再敢私逃，下场便同那丫鬟一样！”傅忠林瞪了一眼地上的傅茜，甩袖离去，“来人，将小姐锁进柴房，等到大婚之日再放出来！”


    傅茜顺着傅忠林所指望去，眼眸中瞬间爬满绝望。


    院中的丫鬟，刚从湖中捞了出来，被麻袋蒙住了全身，麻袋被拉了下来，露出那张泡发了的脸。


    “阿香……”傅茜彻底瘫坐在地上，松开了扯住姚青的手，任由下人将她关进柴房。


    都是她，是她害了阿香，如果不是她执意要与程非一同离开，阿香也不会被丢进湖中。


    黎念正站在湖边。


    【阿香，天和三十一年，三月十八，窒息而亡，】


    “是你本人吧，阿香，”黎念抬眼，看着面前发愣的魂魄，瞥见不远处被拉走的傅茜。


    她身着暗红色衣裙，肩后隐隐有一丝幽蓝的光。


    是一丝灵气。


    随着她裙角消失在拐角，那抹幽蓝也消失了。


    她是……仙子转世？


    “跟我走吧，”黎念收回思绪，说道。


    天界常有仙子下凡历劫，这是每位神仙修行的必经之路，在凡间遇见，也不算稀奇。


    阿香怔怔地跟在黎念身后。


    黎念睨了她一眼，若是她没记错，这傅茜，与程非有肌肤之亲。


    之前被魔上身的恶鬼，便是程非，看来其中，怨恨很深。


    这阿香，倒是个无辜躺枪的。


    “无常大人，好人当真能得到好报么？”阿香失魂落魄般，好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知，”黎念摇头，一个人的命数，并非完全取决于他自身，造化弄人。


    “奴自小便跟着小姐了，从未做过什么害人的事，为什么……”身后的人抽噎道，“我家小姐也从不做坏事，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为何要被嫁给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这世道，根本就不公平，”


    黎念沉默半晌，“会有人管的，你不必想太多，喝下这杯前尘水，把往事都忘了吧，”


    阿香小声抽泣着，还是乖巧地端起茶杯饮下。


    天边逐渐露出鱼肚白，黎念迈出茶水房，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出发啦！”小粉红蹦蹦跳跳跑来，怀里正抱着月半。


    她身后正站着谢殷等人。


    谢殷看出她有些疲倦的神色，拉住了小粉红，道：“大人快上马车休息吧，”


    “儒心医者租赁了马车，大人先上吧，”阿彪也知黎念昨夜辛苦，忙催促道。


    黎念忙得都忘记了，今日便是去重京的日子。


    她微微颔首，手指扶着车厢壁，正欲迈上马车，眼底忽地映入一只手臂。


    墨蓝色的护腕勾勒出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手背朝上，可见上面隐隐凸起的青筋，黎念顺着护腕望去，对上了谢殷的眸子。


    她手掌一顿，还是搭上了他的手臂，掌心下，是精瘦的肌肉，以及跳动的筋脉，一鼓一鼓的。


    “多谢，”黎念借力一跃，她刚在马车中坐稳，帷裳又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揭开。


    “大人，”谢殷在黎念身侧坐稳。


    黎念有些疑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如同有心理感应一般，谢殷道：“小粉红太聒噪了，彪叔看着她，我同您一辆马车，”


    “嗯，”黎念颔首，又往里面坐了几分。


    儒心医者背靠川辰王府，出手大气，租赁的马车也极为气派。


    软垫舒适，中央的小茶桌被折叠起来靠在车厢上，轮子的缓冲能力也不错，一路平稳，几乎感受不到晃动，黎念很快就阖上了双眼。


    谢殷靠着车厢壁，抱剑阖目养神时，忽地，他感受到肩上突如其来的重量。


    他一怔，眼睛微睁，环抱着剑的手臂收紧，目光移向侧面，看到了女人如小鸡啄米的脑袋。


    她脑袋下垂，不时撞到他的肩膀，刘海划过他肩侧，领口微歪，雪颈下，露出细腻的雪白起伏。


    炙热的目光移开，喉结滚动。


    这般困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谢殷小心翼翼抬起手，拖住她的脑袋，瀑布般的长发铺在他掌心，柔顺光滑。


    下一秒，怀中的长剑滑落。


    他呼吸一滞，脚尖一勾，剑体刚好滑到他脚踝处，长剑稳稳地、静静地落在了地上的软毯上，没发出一丝声响。


    谢殷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放低自己的手，直到黎念的脑袋能够完全靠在他大腿上。


    她呼吸平稳，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当是累坏了。


    她鬓角碎发在他腿间，有些痒痒的，谢殷低头，抬手，沿着她下颌，一寸寸，将一缕缕碎发挽起，别在她的耳后。


    忽地，黎念眉头皱了一下，谢殷登时顿住，抬起手来，屏住了呼吸。


    他细细看去，却见黎念只是皱了皱眉，拨开扎眼的刘海，舔了舔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她脑袋在他大腿上蹭了蹭，又往他腰腹靠近了些，紧紧贴着他的腹部。


    谢殷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又紧绷了起来，周身被女人的茶香所围绕，他不敢动弹，生怕吵醒她。


    好在黎念足够困，马车也平稳，她在他腿上安稳睡了一路。


    日落之时，总算遥遥望见重京的城门。


    川辰王府外，一行马车停下。


    谢殷看着腿上的女人，毫无转醒的意思，他无奈地拧了拧太阳穴，可又觉时间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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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快。


    “大人，谢殷哥哥，到了！”小粉红在外面喊着，蛄蛹两下就跳上了马车，她一把揭开了帷裳，却见大人正倚靠在谢殷哥哥腿上。


    睡，睡着了。


    “诶，”小粉红话锋一转，欲弯腰进来的动作顿住，有些吃惊地看了谢殷一眼。


    谢殷正竖起食指落在嘴边，示意她噤声，她忙捂住了嘴。


    “到了？”黎念被小粉红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她悠悠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入目是小粉红一张微微惊讶的小脸，接着视野下方是一片暗色。


    嗯？


    她睡在了谢殷的腿上？？？


    黎念撑着软垫坐起，脸上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眼神中透着几分懵。


    她怎么就睡过去了，她记得自己明明是靠在车厢壁上的啊。


    “大人，是到了，”小粉红又道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谢殷率先站起身来，他想着要下马车，好扶黎念一把，却不想他脚下一麻，电击般的酥麻感从脚底蔓延到大腿，他身子歪了一瞬。


    黎念刚想站起身，身前却压下一片阴影，鼻尖撞上男人的胸膛，她被迫坐了回去。


    鼻尖泛红泛酸，身侧撑着一只大掌，黎念发了懵。


    干，干什么？


    从车门往里看，就好像谢殷拢着黎念，姿势暧昧。


    而早就蹿下车的小粉红并没有看见。


    “脚，麻了，”谢殷看着黎念有些慌乱的眼神，忽地起了几分心思，撑着手没动，“动不了，”


    “还好么？”闻言，黎念低眉去看他的腿，发现确实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弹。


    “不太行，大人可能要在马车上多坐一会了，”谢殷嘴角衔着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容，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委屈与抱歉。


    “……小粉红，你先同他们进去吧，”黎念喊道，她无奈地松了肩膀，又靠回了车厢壁上。


    “好嘞，”车窗外传来她的应声还有远离的脚步声。


    帷裳被放下，马车里的光线蓦然变暗，此时几近日落，黎念看不清谢殷脸上的神色，但却莫名觉得气氛奇怪。


    恰有风吹过，窗边帷裳被掀起，夕阳漏了几分橙黄进来，落在黎念的脸上，照得她眉眼柔和。


    长睫的倒影落在眼下，看不清她眸中神色，鼻尖还微微泛着粉红，是刚才被他撞的，她抿着唇，红唇被涂上一层黄晕日光，好像在发光。


    谢殷撑着软垫的手攥紧。


    她捏了捏衣角，薄唇轻启：“还麻么？”


    黎念不知为何，竟不敢抬头望他。


    明明这马车极为宽敞，她怎么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呢。


    她舔了舔嘴唇。


    而落在谢殷眼里，却愈发勾人，心底想有只猫爪一般在轻轻挠着，让人欲罢不能。


    好想亲她。


    分明脚下早已能动，他却又多站定了一会。


    “好了，”


    好像经过了很漫长的等待，黎念才听见这么低低的一句，笼罩住自己的阴影起来，跳下了马车。


    马车轻轻摇晃，黎念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莫名的紧张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