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同病相怜

作品:《大小姐

    林亦扬家门前。


    门口的红灯笼不知道多久没换,已经破败,连上面的黄穗都掉的差不多。灯笼里发出微弱的光,伴随着飞蛾的身影。


    “一会儿进去,别说话,动作放轻。”林亦扬低着头,警告着一路拉着他衣角的周依婧,另一只手拎着一次性洗漱用品是他刚刚进旅馆买的。


    周依婧点头,小声问:“不能被你爸爸妈妈发现吗?”


    林亦扬沉默一会儿,才睨了周依婧一眼说:“我没爸妈,我爷爷睡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要是看到我半夜把女生带回家,能气死。”


    “所以过会儿,别说话,我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周依婧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闷闷地哦了声。


    林亦扬从兜里拿出钥匙,放轻动作开了门。


    周依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


    破败荒颓。


    庭院里长满野草,花盆里的花不知道死了几百年,青石板路里长满青苔,正门口放了好几捆竹子。这不像庭院,倒像是仓库,很小的仓库,稍稍来几个人就能把这一片地挤满。


    周依婧记得林亦扬让她不要说话,只抿着唇跟在林亦扬身后四处打量。


    正门没锁,客厅还留了一盏小灯,餐桌旁边就是木质楼梯,两边没有扶手,又因为年久失修,仿佛是摇摇欲坠从二楼挂下来。


    周依婧戳了戳林亦扬,歪头用眼神问他:我要去哪儿?


    林亦扬抬头看了眼靠近厨房的房间,房门关着。以防万一,还是俯下身,凑到周依婧耳边用气音说:“先上楼,脚步放轻,楼梯有点旧。”


    耳边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热气扑过来痒痒的,一直往心里钻。周依婧微微愣神,眨了两下眼,点点头。


    林亦扬让她走在前面,万一爷爷出来,看到的也只会是他的背影。


    周依婧没有走过这样的木楼梯,一颗心都悬起来,闭了闭眼,跨出第一步,就被一声“吱呀”吓到。


    周依婧保持着跨出一步的姿势,一动都不敢动。


    这什么破房子!她已经放轻动作了,怎么还那么大声!


    林亦扬垂眸看到周依婧因为吓到而屏息,有些好笑,手掌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轻声在她耳边说:“没事,往前走。”


    周依婧硬着头皮再度往上,余光看到两边的悬空心几乎都要跳出来。等终于踏上二楼的平台,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扭头想问林亦扬往哪个房间走。


    “左边那间。”


    平台往里走点,左边那间门口摆着一个书架,上面零零散散放了不少书,有课本,也有课外书。


    周依婧多看了几眼,没注意林亦扬已经走到她身后,转身正好撞到了他身上,“啊——”短促的惊呼瞬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她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心在这一刻被吊起,连呼吸都屏住。


    “扬扬,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老人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周依婧的心脏在狂跳,她抬眸安静地看向林亦扬,二楼没开灯,只有一楼的光微弱地传上来,映着林亦扬小半边脸。


    他站在明与暗的分界线。五官线条锋利冷感,暖黄的灯光也没有将其柔和,眼神淡淡地垂下来,在包围的阴影里看着她,掌心的炙热却混合着心跳,牵动着薄薄的皮肤。


    “爷爷。”林亦扬淡定回答,另一只手同时拧开房门,在听到老人准备走到楼梯口时,将周依婧轻轻推了进去,镇定地关上门,回头下楼,“今天在图书馆多看了会儿书。”


    “那你......”


    林亦扬房间隔音不错,门一关就听不清外面的声音。周依婧松了口气,也就林亦扬胆子大,刚刚她差点吓死。


    林亦扬在关门前还帮她开了灯,周依婧先检查了窗帘有没有拉好,而后才开始细细打量起房间。


    这个房间不大,和她印象中男生的房间不一样。


    房间面积不大,床边靠窗是书桌,门边衣柜的左侧是关着门的浴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不显逼仄。而且让她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袜子乱丢衣服乱飞,床的右边部分衣服折叠整齐,应该是洗干净的常穿的换洗衣物,枕头下面是叠得四四方方的空调被,床上四件套是铅灰,一眼看去很舒服。


    视线转移到电脑桌上,就没那么整齐了。电脑黑着屏,前面的空桌上有几只铅笔凌乱地放在一旁,摊开的白纸上还有橡皮碎屑,鼠标下面压着一本摊开的书。


    周依婧走进一看,是素描书。


    还没来得及细看,门把手被转动,传来声响。


    周依婧下意识蹲下,想躲到书桌下去。


    林亦扬开门进来就看到周依婧蹲在书桌下面扶着椅子悄悄探头的样子,关上门没忍住笑了出来。


    “做贼呢?”他走进打量周依婧,那双眼睛今晚刚浸过水,此刻被灯光一照,照出了水汪汪的清澈。


    问完,也不等周依婧回答,自顾自点头:“是做贼,大晚上非得住我家来。”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


    周依婧皱起一张小脸,经过回来路上的调节和刚刚的惊吓,她情绪已经平复许多,此时瞪着林亦扬,压低了声音反驳:“是你自己同意把我带回来的。”


    林亦扬见她恢复了伶牙俐齿,轻笑一声,拉开椅子:“起来吧,赶紧洗澡去。”


    “哦。”周依婧从书桌底下钻出来,抬头问林亦扬,“在哪儿洗?”


    林亦扬把她往浴室领:“这里面,你等会儿进去记得把门锁上,浴室里有洗发水和沐浴露。”说完,他在衣柜前站了会儿,从角落翻出一套衣物,手指稍稍用力攥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家里没有女生的衣服,这是我初中校服,穿得比较少,是洗干净的,你将就一下吧。”


    “哦。”周依婧也有些不自在地接过,又听话地进去,关上门,落了锁。


    一分钟后,周依婧打开门,尴尬地问:“林亦扬,为什么没有热水?”


    不可能,热水器没关,怎么会没热水。


    林亦扬放下手中的拖把,疑惑地抬头,皱着眉准备走过去时,停顿住了步子,先问:“你衣服是穿好的吗?”


    “嗯。”


    林亦扬这才放心地走过去。


    走进浴室他就笑了,将开关拨到红色标那侧,舔舔唇侧头看着周依婧,哭笑不得:“你开在冷水这侧,热水怎么出来?”


    “?”


    周依婧疑惑不解,她家都是智能控制的,哪里需要手动调节?


    林亦扬看周依婧脸上的疑惑,主动拿下花洒试了试水温,让周依婧伸手,温水冲洗手指,周依婧听见林亦扬懒懒散散地问:“这个温度可以吗?大小姐?”


    没去计较那声“大小姐”里怪调的语气,她本来就是大小姐。周依婧感受着水温,点了点头。


    “要是觉得冷了就把这个往左拨,热了又往右。”


    林亦扬说完这句就出去了,顺手带上了浴室门。


    周依婧洗完澡吹完头,出来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杯红糖姜茶。


    林亦扬初中的校服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大,她将衣领扣子扣到顶,裤子卷了好几折,坐到了床边,捧着姜茶小口小口喝着。


    林亦扬不知道去哪里了,房间里空调的冷气凉凉地冒出来,浴室的水汽氤氲在她这一侧,屋子里的陈设周依婧都不熟悉,但她却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感受到了安定,就像踩空的那一脚被石头垫上,四散的雨找到了承接它的浮萍。


    这个房间面积仅仅只是她房间的一半,屋子里的东西将空间填满,略显逼仄。周依婧却在这样的地方生出安定感,一种自从妈妈去世后从未体验过的安定。


    房门打开,林亦扬换了身干净的白T,抱着床被子走进来,看了坐在床边喝姜茶的周依婧一眼,走到了床的另一侧,在那侧的地上铺上了棉花垫被,又从床上拿了枕头被子铺到地上,抱来的那床被子被整整齐齐放在了床尾。


    床边摆放着的衣服已经不见,枕头也只剩下一个,稍显空荡。


    周依婧扫了眼,在林亦扬开口前飞快地说:“我不要睡地上。”


    地上冷冰冰硬邦邦,虽然这个床没有她的舒服,但总比地板好。


    林亦扬本来也没打算让一个女生睡地上,但周依婧都这么说了......他撩起眼眸,看向周依婧,要笑不笑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


    “你应该有怜香惜玉的自觉。”周依婧刚喝完姜茶,嗓子里还余一点甜辛,她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林亦扬嗤笑,抬眼上下打量着周依婧。她吹干的头发蓬松地披散着,中间的脸很小,皮肤白皙五官明艳,扬起下巴那股骄矜,一看就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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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在宠爱里堆起来的。


    但他很坏。


    他偏偏用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挑了下眉,这张帅气的脸上仿佛写满了嘲讽:怜香惜玉?对你?


    林亦扬脸上的嘲讽和挑衅让周依婧看得心里一噎,她眼睛一转,扬起一个假笑:“作为哥哥,不能让妹妹睡地板吧?”


    哥哥妹妹的,换做之前周依婧肯定死不承认,但今晚都说过一回了,便宜也都让林亦扬占了,那就得把这个名分发挥到极致。也就第一次开口羞耻了点,第二次就顺嘴多了。


    林亦扬猝不及防又听到一声“哥哥”,颇不自在地咳了两下,冷酷地说:“不敢认大小姐当妹妹。”脚却走向地铺,掀开地上的被子坐了下去。


    “关灯还是开灯?”


    周依婧见他自觉睡地板,连忙扯开床尾的被子,蓬松温暖的味道扑来,她想了想,说:“关灯吧。”


    啪——屋子落入一片黑暗。


    呼吸可闻。


    周依婧拉住被子,睁着眼睛没有半点困意。


    “林亦扬,几点了?”


    林亦扬趁着黑暗揉了揉自己发热的耳朵,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十一点五十。”


    还有十分钟,今天就过去了。


    黑夜总能放大惆怅,周依婧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那颗心随着空气一同安静下来,缓慢地被吸进深渊,酸酸涨涨。


    去年今天,她兴高采烈地从游乐园回到家,拿着给妈妈买的母女同款包推开了卧室,鲜血从浴室的地面一直蜿蜒而出,像一条暗红曲折的场合。


    她打开门,那个全世界最好的最温柔的最美丽的妈妈安静地躺在浴缸中,脸色惨白。浴缸里的水被染成红色,一股一股还在往外冒。她觉得她的心也在一股一股往外冒着血。


    那个瞬间是说不出什么感觉的,整个脑子都是空白,比脑子先作出反应的是颤抖的手,和一颗颗砸下来的眼泪。


    然后尖叫,救护车,鲜红的血,组成了那天她最深的记忆。


    小时候她就接受过死亡教育。她站在病床前和姥爷告别过,在和姥爷拥抱后没多久,心电图变成直线。她也和一只小狗告过别,小狗生病了,在看到他一次次因为看病痛苦落泪后,和妈妈商量了决定让小狗平静地离开,之后小狗的墓地是她亲手选的,墓碑上的照片也是她选的,鲜花是她亲手采摘包扎的。


    她会因为喜欢的小狗亲爱的姥爷去世而难过伤心,但她并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离别。在她的世界里,在前十几年中,身边所有的离开都有始有终,所以只要告别过,她都可以接受。


    可她十五岁,她的妈妈以一种决绝的方式,教给了她四个字:不告而别。


    这四个字组成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将前十五年温馨美好的生活划破,将她天真的幻想戳破,用血淋淋的方式让被迫接受这世界上还存在一种离开叫“不告而别”。


    她才不要接受,她凭什么要接受?


    这样鲜血淋漓的痛苦带来的道理她才不要接受,她生来不是为了吃苦的。如果换一种温和的方式告诉她不告而别这个知识,她还可以考虑了解一下,可老天要用这样血淋淋的方式告诉她,她偏不接受!


    从那天开始,周依婧讨厌起不告而别。


    可周成次次因为工作离开家,忘记要陪她的约定,不告而别。回馈给她的,只有一笔又一笔数额不断增加的转账。渐渐的,周依婧觉得钱就是天底下最有用的东西,什么都会离开,钱不会,只要给够钱,有的是人会贴着她打转。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觉得孤单,表面接受别人的追捧春风拂面,内心却难过得大雪纷飞。


    她是渴望圆满的,在很深很深的心底深处。


    但她从来没和人说过。


    “林亦扬,你家里只有你爷爷吗?”周依婧小声开口。


    “嗯。”林亦扬应得懒洋洋的。


    “那你妈妈呢?”周依婧又问,“你说你没爸妈,你妈妈在哪儿?”


    “啧。”林亦扬像被戳中伤口,冷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你还睡不睡了?”


    周依婧忽然想和这个“同病相怜”的林亦扬,说一说她的“病”。她在黑夜里抓住柔软蓬松的被子,抿唇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开口:“今天是我妈妈的祭日,她去年自杀了,就是今天这个日子。”


    “我也没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