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同病相怜
作品:《大小姐》 阳光透过窗帘,吹起书桌上的一页纸。
周依婧醒来时,林亦扬已经坐在书桌前,他肩背笔挺,瘦削到仿佛只有一具骨架在撑着T恤,可肩膀的宽阔又昭示着少年的责任与担当。
她揉了揉肿胀的眼,都是眼泪的恶作剧。昨晚的一切都让她产生了倾诉欲,说着心里最血淋淋的伤口,从未对人说过的伤口,那个充满她的自卑懦弱的伤口。
说完后,林亦扬是什么反应?
书桌前的那个背影被阳光晒透,好似充满着希望。
他昨晚只说了一句话。
“没有你爸妈,你的生活就不过了吗?”
这句话说完,空气瞬间落入寂静,只有空调一阵一阵的凉风送过来。
明明是很冷淡的声音,明明是隐藏在黑夜中的话语,周依婧却好像看到了第二天的阳光,和书桌前沐浴在阳光中的背影一样。
一直以来,她被灌输的概念是,你还有爸爸妈妈,你爸努力赚钱也是为了你,你要是没了你爸,日子会很难过的......
可是,对啊,生活这个词前面有了名为“你的”的属性,那它就完完全全属于“你”。
你可以选择将它过得繁花似锦,也可以让自己身陷囹圄,满身狼狈。
重点只在于“你”,这是“你的”生活,别人无可替代。
可她想要的不只是自己的生活,她想要周成的关心,想要有一个“家”。
林亦扬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在下一秒继续开口:“在你的生活里,你依然有渴望家庭的权利,但不代表你要被这种渴望驱使。”
话音落下,地上传来窸窣的声音,听着像是林亦扬翻了个身,周依婧脑子转动消化着这两句话,没多久就在思考中睡去。
再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沐浴在阳光里的背影。
他明明看着那样瘦削,那样贫苦,衣服都快被水洗褪色,阳光洒下来,他却像是站在废墟中高举火焰的英雄主义。
好像没什么能把这个少年摧垮。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林亦扬过回头,握着铅笔的那只手还在本能地转着笔,阳光铺满他锋利的眼眸,扯出几分柔和与意气。
“睡这么久,猪都没你能睡。”
“......”
如果林亦扬是个哑巴,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
昨晚的倾吐仿佛只是鱼在水里吐了一个泡泡,在天光大亮之前就倏忽破散,周依婧对林亦扬这个人的滤镜也是,啪嗒一声破碎,这人还是嘴毒到让人想拿针给它缝上。
“你管我睡到几点?”周依婧哼了一声,拉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林亦扬,准备继续睡。
“这是我家,我的房间,我的床。”林亦扬冷静地指出。
“我睡了,现在就是我的了。”周依婧翻过身时有些头晕,大概是还没完全清醒,又闭上眼缓缓神。
林亦扬嗤笑一声,蛮不讲理。
昨晚太累,情绪消耗极大,周依婧这么翻身阖眸,竟又睡了过去。
埋在柔软被子里,通过薄薄眼皮的光线变暗,整个人仿佛陷入浮浮沉沉的白雾之中。
她又见到了妈妈。
妈妈穿着红裙,眉目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清丽,只是那微蹙的秀眉能透出几分沉疴的郁郁。
“妈妈......”周依婧不可思议地喊,朝前走了两步,想要抱住对方。
可双手拢住就像是穿过一层薄纱虚影,没有实感。
“妈妈,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我抱不到你?”周依婧看着面前温柔沉默不语的白莹忆,心里一层层往下坠,指尖微微颤抖,她朝白莹忆伸出手,“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白莹忆笑起来,很浅,两个酒窝稍瞬即逝,一颦一笑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她伸出手放在周依婧头顶,掌心穿过发丝,声音很轻很柔:“依依,你爸爸没来吗?”
周依婧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妈妈到死都在等周成回来,可现实呢......
“爸爸在给你挑花呢,妈妈,没那么快。”周依婧努力让自己扯出一个看似真诚的笑。
白莹忆的笑变得更淡,红色身形在雨中摇晃,她摇摇头,柔声细语地说:“依依长大了。妈妈知道你爸爸不会来了。”
“妈妈......”周依婧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依依,以后的路需要你一个人走了,妈妈陪不了你。”白莹忆的手轻轻抚摸过周依婧的脸颊,虚影轻柔地穿过,好似一阵风,“你要记住,这条路是你自己的,路上的行人换了又换,谁都无法长久地陪你。”
“你要自己把生活过成花。妈妈相信你可以的。”
白莹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周依婧只觉得自己转瞬置身于火海,火焰舔舐白莹忆那道红色的身影变淡再变淡,最后化成一滩血水,直至干涸。
周依婧往前扑空,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莹忆消失,崩溃地大喊:“妈妈——”
火苗越窜越高,她觉得整个人都被烫坏,妈妈死了,周成不在,她孤身一人面对这场滔天大火,痛苦到灵魂都在崩裂。
“周依婧。”
“周依婧。”
“醒过来。”
冷沉的声音像冰凉的海水,一阵一阵拍打过来,火苗一点一点被浇灭。
可还是热,烫到神经都在颤栗。
“周依婧。”
“周依婧。”
浪水未停,仿佛是火山里唯一的救赎。
周依婧一头扎进弥漫过来的冰凉海水中,双眸猝然睁开,看到了手上拿着白毛巾的林亦扬。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
额角流下冰凉的水滴,沁入发丝,带来点点凉意。
周依婧眨了两下眼睛,迟钝的眼皮都是滚烫的。
“你发烧了。”林亦扬先打破安静,将周依婧额头上的湿毛巾换下来。
周依婧的目光顺着林亦扬修长好看的手,看到了天花板,周围的环境都和她入睡前不一样。
“这是哪里?”问完,她才发现自己嗓子很哑。
“医院。”林亦扬一只手将毛巾扔进盆里。
“现在几点了?”
“六点。”林亦扬拿出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淡淡地问,“你要不要和你家人报个平安?”
说完,把手机递了过来。
周依婧抬起手,才发现右手抓住了什么。转眸一看,是林亦扬的手。他肤色冷白,因此手背上的红痕格外明显,此时宽大的手被她紧紧握住,知觉在这一瞬才开始回归,她浑身发烫,显得掌心林亦扬的手像温凉的玉,热度凉意交叉传递,薄薄一层皮肤抵挡不住热意,在林亦扬的手彻底变得滚烫前,她慌忙松开了。
她悄悄看了林亦扬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泰然自若地把手机递给她,自觉起身出去为她腾出空间:“我去上个洗手间。”
“桌上的水是温的。”
林亦扬走出病房,懒散地靠到了转角的窗口,舒适的晚风轻轻送进来,他耳朵的热度却不降反升。
他看着远方渺远的山,忽而听到了楼下的叫卖。住院部楼下有很多店铺,一半是生活用品店,一半是餐铺,而在一众食物中,小米粥尤其热销。
林亦扬摸了摸衣服口袋,走下去买了碗小米粥,因为刚交完医药费和住院费,付完小米粥的钱,他的口袋里只剩下三个钢镚。
周依婧拨了家里座机的电话,刚刚和林亦扬交握的掌心还有余温,高烧一场的心悸犹在,她捏了下手,一定是高烧刚退的不舒服。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是王妈的声音。
“是我。”周依婧喝了口水润嗓,开口直说。
“小姐。”王妈毕恭毕敬,她很懂分寸,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
“我爸助理电话你知道吗?”
“知道的小姐。”
“让他给我买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周依婧冷着脸命令,说完顿了两秒,又说,“买两部吧,都要黑色的。”
“好的小姐。”
“收拾几件我的衣服放到所幸游戏厅,我最近准备和朋友出去玩,不用给我做饭,也不用和他们汇报我出去了。”说完,周依婧就挂了电话。
林亦扬的手机不知道用了多久了,屏幕发黄,一些按键也不灵敏,现在都出触屏手机了,他也太落后了。只不过眉头没有蹙起太久,便又扬了起来,那部多买的手机就是给他的。
一部手机换她在他家住几晚,怎么想林亦扬都不亏。
她也不欠林亦扬的。
没多久,病房房门被打开,林亦扬拎着一袋子东西进来,啪得开了病房的灯。
周依婧一直觉得医院的灯要比别处的白一些,冷白刺目,照得人血色全无。可林亦扬一身黑t,被病房冷白的灯光照着,反倒更显清瘦落拓,前额的黑发松松散散下垂,眉目却锋利不减,看向人时冷冷淡淡。
林亦扬拿着小米粥走近,又帮忙把周依婧病床的桌板支起来,淡淡地说:“吃饭。”
周依婧看了眼塑料袋里的小米粥,无声地撇撇嘴,算了,要不是林亦扬,她说不定已经烧坏脑子不知今夕何夕,还是不嫌弃这碗简陋的粥了。
刚打开粥,就听到那道冷沉的声音响起。
“你什么时候回家?”
既然他自己提了这一茬,周依婧顺势舔舔唇,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能不能在你那儿再住几天?我没什么事,家里人也都不管我。”
林亦扬不爽地啧了一声,撩起眼皮冷冷地问:“把我那儿当酒店了?”
哈?哪有那么简陋的酒店啊......
周依婧心里诽谤一声,嘴上却说:“不是,怎么会。”
不过林亦扬好像也不纠结于此,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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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另一个问题,猝不及防到周依婧下意识就回答了出来。
“你身份证报一下。”
“3XXXXXXXXXXXXX。”周依婧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你问我身份证干嘛?”
“去给你缴费。”林亦扬颇为无奈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吃完就休息吧,明天情况好的话出院。”
“医药费我过几天给你。”周依婧摸了摸鼻子,喝了口粥又指使起了林亦扬,“我让王妈收拾了几件我的衣服放到索性游戏厅,你记得帮我拿一下。”
林亦扬一个眼神过来,凉得像是要杀人:“不用给我钱,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吧?”他迎着周依婧疑惑的目光再度开口,“第一次见面占我便宜,第二次见面占我床,现在直接命令起我了?”
“难不成我要一直穿你的初中校服吗?”
林亦扬默然,定定看了她两眼,只说知道了。
这次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周依婧就出院了,在林亦扬床上躺了两天,气色就已经好了许多。
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噩梦缠身。
她每晚都梦见白莹忆,梦见她红色的身影离她远去,梦见她死后都等不到周成,梦到她双手想要捧住自己的脸心疼地说“我可怜的依依,妈妈好想你”。
每晚都会惊醒,一摸耳鬓的头发全被泪水打湿。
黑夜让人无措,从出院回到这里,睡前林亦扬都会点一盏小灯,微弱的灯光像漆黑地狱唯一一团星云,使得她在噩梦惊醒时,能稍稍平复下来。
她悄悄挪到床边,探头看向睡在地上的林亦扬。
他盖着一层薄被,双手交叠于胸前,睡得平整规正,和他平时的散漫不同。那双锋利的眼睛闭着,睫毛乌黑浓长,削弱了那点冷酷,反倒显得有些乖。
林亦扬的呼吸平稳绵长,周依婧那颗被噩梦吊起来的心因此落下。她不在地狱,这里还有林亦扬,她只是寄人篱下,甘之如饴的。
周依婧躺会原位,再度睡去,没有发现床边的翻身。
第二天中午,周依婧醒来,就看到林亦扬在收拾衣柜里的衣服。“你要出门?”她没忍住发问。
林亦扬转身,头发微微凌乱,冷冷淡淡地看着她然后语出惊人:“你也收拾一下,傍晚的飞机。”
啊?飞机?
周依婧刚睡醒的脑子直接宕机:“啊?去干什么?”
林亦扬将手里的衣服塞进行李包,淡定说完下半句:“你不是还没去看你妈妈?”
心脏在这一瞬间像被一支利箭刺穿,周依婧浑身发麻,血液从迸发的心脏扩散喷涌,短暂几秒的耳鸣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林亦扬给出了答案。
他冷着一张脸表情嫌弃:“你每晚睡觉都喊你妈妈,又不打算回家,等你看完你妈妈,让我睡个好觉。”
好了,很典型的林亦扬式口吻。
周依婧却没空计较这些,她是想去的,自己也能去,但自己一个人不敢去。
现在林亦扬收拾着他的衣服,说要和她一起去北京。
耳鸣发麻之后就是短暂的眩晕,仿佛已经飞在云端一般不真实,激动后知后觉降临,却满满当当地占据她全身每一个细胞。
哪怕林亦扬嘴再毒说的话再难听,她也觉得,此刻的林亦扬是最善良可亲的人。
傍晚,两人就这么到达了机场。
王妈当初给她送衣服时还贴心地把证件都放在了里面,那时手机还没买,也就没有送来。周依婧曾经以为,没有手机她的生活一定会枯燥又无聊,可是在林亦扬家这几天,哪怕每天只是窝在这一个小而逼仄的房间,都没有变得无聊。
她可以和林亦扬斗嘴,看他打游戏并在他快要赢的时候捣乱,然后在他输的时候大声嘲笑,有时候也会看他书架上的书,或者看他画画。
这人看着又冷又坏,画画倒是不错,一看就是有几年功底的。
不过短短几天,她过得比这一年都要充实。
唯一局限的一点就是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避免被林亦扬爷爷察觉。
对了......
“你爷爷问起来你怎么说?”
林亦扬看着机票信息,头也没抬地说:“我说我去参加一个比赛,他也不会随意进我房间,发现不了你。”
“哦。”
以后谁要是跟他在一起,肯定得多加小心,他的谎话张口就来还能滴水不漏。
不过此刻嘛,林亦扬勉强算是一个顶好的人吧。
坐上飞机时,周依婧还有些不太真实,窗外的落日温柔,飞机渐渐穿透云层,阳光透进来,晒得她脸颊淡红,薄薄皮肤下的血管里,有着心跳激荡带起的共振。
她即将再度回到北京,那个埋葬她母亲的墓地。
上次离开是孤身一人,但这次重踏旧土,是双人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