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放血死法

作品:《鹤唳长安(探案)

    第161章放血死法


    裴晏和宁珏匆匆赶来时,薛湛几人还聚在房门之外,他扫过地上的死鼠,大步进门问道,“发现了什么?”


    姜离正盯着眼前三盏油灯出神,闻言道:“适才薛湛他们在门外的房檐缝隙之中发现了一只死鼠,我来看时,见那死鼠身上沾了些污渍,还有些油星,我将那污渍除下用水化开,便得了此物——”


    她拿过白瓷茶盏,便见污渍泡开,针头大的薄皮愈发明显。


    裴晏拧眉道:“这是何物?”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点儿薄皮是蓖麻籽皮。”


    姜离语声发沉,不等二人发问,她又道:“生蓖麻籽常被用在麻沸散和迷香之中,用后会使人昏昏欲睡,意识不清,蓖麻整株都有剧毒,尤其汁液与生果实,通常蓖麻籽要炒熟方可入药——”


    姜离答话完,又看向门外地上的死老鼠,“这死老鼠至少死了三四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他身上的油星,当是灯油,而灯油之中多半混入了生蓖麻籽制成的汁液,这才中了毒。”


    她又指向门口,“死鼠尸体在隔壁虞公子和薛湛门头之间,但未听说他们这几日有何时昏昏欲睡过,反倒是袁焱的证词令我想起一处古怪。”


    裴晏认真地望着姜离,姜离定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二十八那天晚上袁焱在雷雨之后没多久先是被吵醒,吵醒后拥着锦被辗转反侧了片刻,后来他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当是太困了,但假如并非他太困,而是灯油中被下了毒呢?当日其他学子,几乎没有一觉到天亮的,唯独他再未醒来,他虽说迷迷糊糊了一阵,可若是中了蓖麻籽之毒,便尤其会意识恍惚不分梦醒……”


    裴晏盯着油灯,“灯油下毒,他屋内有三盏油灯,两盏在书案,一盏在床头,如今可能发现灯盏上的蓖麻籽痕迹?”


    姜离沉沉摇头,“我检查过了,没有痕迹,当日的灯油已经燃烬,灯油换新之后,那毒物便几乎不剩了——”


    “那毒物是下在哪里呢?”宁珏迷惑起来,“若下在书案灯盏之中,他夜里温书时,岂不是刚点了灯就要昏昏欲睡?”


    姜离颔首,“不错,因此极可能是下在床头的灯盏之中。”


    宁珏若有所思,“下在床头灯盏里,那必定是与他关系亲近之人才有机会了。”


    裴晏盯着屋内布局道:“凶手早已做好了二十八日夜里杀人的打算,便提前下了毒,让最可能听见动静的袁焱陷入昏睡,但即便如此,他将付怀瑾


    带出学舍还是动静不小,仍难保证其他人毫无所觉——”


    姜离颔首,“不错,凶手还有别的手法我们尚未破解。”


    裴晏这时道:“昨夜的名单我们已经核查完了,在厨房这一侧打水救火的有三十人,对比脚印后,有九人的脚印与竹林里留下的十分相似,这其中也包括龚嫂和云嫂,此外还有药房的何叔和北门的门夫汪大成,学生之中有五人,其中便有胡修文和柳元嘉,他们之中,并无能开三石弓之人——”


    姜离眉头紧皱起来,“怎会如此?”


    裴晏道:“事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书院内的凶手奈何合伙作案,开弓凿石之人,与昨夜以木笛引开林牧之之人并非同一人,此二人隐藏在书院之中,互相配合,如此来扰乱我们的视线。”


    宁珏立刻道:“说不定还有三个人!”


    姜离摇头,“付宗源和林牧之都见过范长佑的叔父,不可能是他来,极有可能,是范长佑的父亲和堂兄——”


    说至此姜离又看向裴晏,道:“东方嘉树二人的案子就一点儿线索也无?”


    凶手为同一人,那此前两命案的线索也当能在此案通用。


    裴晏略作回忆道:“东方嘉树是在半路被劫走,尸体于三日之后被发现,案发现场和被劫走的路上都无明显线索,当地官府查了两月,唯一的疑点,是在案发前半月,书院所在的街上来了一对母子做买卖,案发之后,那对母子消逝无踪了——”


    微微一顿,他又道:“魏青杨死在自家的猎场之中,当时正处深秋多雨之时,山上的痕迹被冲散,也无明显线索,官府走访附近山上山下的农户,说是在事发前几日,曾看到有上山打猎的猎户和上山挖草药的少年,但那山上药草飞禽丰足,这样的人不少,官府走访了两个月,也没有找到更多的目击人证。”


    “母子?”宁珏咂舌,“范长佑的堂兄都多大了,怎会有母子?还有那猎户之类的说法更是没有指向性,当地衙门真不知怎么办案的!”


    裴晏颔首道:“正因如此,那两桩命案皆成了悬案。”


    见姜离愁眉不展,裴晏道:“既有二人行凶,那昨夜得出的名单之中必有其同伙,眼下还是按照名单继续核查,如今又得了灯盏的线索,仍从找二十八那日的目击者入手。”


    姜离颔首,“那蓖麻籽之毒,我去药房走一趟。”


    裴晏应好,先命人查问隔壁的虞梓谦几人,姜离则看一眼几盏油灯转身走了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看头顶房檐,见斗拱飞椽交杂错落,再想到虞


    梓谦说的此前也有死鼠出现不由怀疑这高阔屋顶中只怕还藏有别的死老鼠一时心生膈应加快脚步下了楼又直奔药房而去。-


    “蓖麻籽?”何叔闻言有些意外“姑娘找这个做什么?此物后山西坡之下长了不少呢我每年都采好些回来——”


    何叔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炒熟的蓖麻籽“姑娘请看。”


    姜离莞然“那您这里可有生的蓖麻籽?”


    何叔笑起来“那自然没有的野蓖麻如今刚开始结果还未成熟呢至少得等下个月才能采摘何况生的有毒但凡懂些药理的都知道。”


    姜离心中了然只好先告辞离开药房。


    出得药房院门怀夕也发愁道:“姑娘那一定是凶手自己采摘的了?”


    姜离颔首“他连那山洞都发现了自——”


    话音刚落便见青石砖小道上云嫂和龚嫂迎面走了过来瞧见姜离二人皆是一愣龚嫂性情热忱些连忙笑道:“姑娘怎么在此?”


    姜离道:“去见何叔问了些事情你们这是——”


    龚嫂看一眼云嫂


    龚嫂说着右腿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虚弯着云嫂则佝偻着背脊显然二人皆是痛极姜离见状便道:“你们若是不嫌弃我给你们瞧瞧?”


    龚嫂大喜过往“当真?那可真是麻烦姑娘了!都说姑娘是长安城名医若得姑娘看那可真是我们的福分。”


    云嫂面上赔着笑也连忙应是。


    姜离便转身再回药房何叔听闻来由也不禁十分感激“她们都是老毛病了我就是个半吊子土大夫那些药膏都是学别人的方子自比不上姑娘。”


    药房内有张坐榻姜离请二人落座请脉之后先后为二人检查膝盖与腰一看之下果然都是陈年病根她又问何叔借来银针各自扎了数针之后又找来笔墨重新写方子“龚嫂膝盖关节已有红肿扪之有热感压痛明显当是皮下结节又观舌质红润苔黄稍腻脉滑数当是风热痹治以疏风清热利湿除痹——”


    姜离一边说一边写方子很快便有十味药材跃然纸上。


    可待检查之时她又看着其中一味药皱起眉头稍作思忖改了一改“


    这味‘威灵仙’不易得替换成桑枝三钱凉水煎服每日一次服药七日之后关节去肿疼痛减轻半月之后当可痊愈个七八分七八分还不够最好去苍术加黄柏五钱继续服用当可保你两年之内不再犯。”


    龚嫂感激不已“太好了我这膝盖每月都要发作两次到了冬日更是难熬若真能两年不发那姑娘可谓是我再世恩人!”


    龚嫂拿着方子不住道谢姜离又取来一张纸给云嫂写方子“云嫂腰痛多半已有十年以上属气血留滞经络受阻肝肾不足;我治以活血通络调补肝肾。”


    她写下四味药材又道:“用‘地龙散’的方子稍作调整加麻黄黄柏元胡与乌药水煎服每日一次需在用膳之前服下。”


    云嫂应好姜离想了想接着道:“你的病灶严重长此以往只怕要卧病在床了除了服用的汤液之外我再开两道敷药方你择其一用。”


    她如此周到云嫂也感激道:“有劳姑娘了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姜离取来新纸“这第一方取当归、防风、牛膝、桂枝、赤芍、羌活、五加皮、威灵仙与艾叶将所有药材装入布袋以水煎煮温热后直接将布袋敷于患处每日一次。第二方取吴茱萸、黑附子、肉桂、干姜、川穹、苍术、独活、羌活、威灵仙、土元、全虫、红花、皂角研成细末用生姜汁或酒调成膏状①敷于患处——”


    方子写完姜离蹙眉道:“这里头几味药都不易得但你的病根太重非得用不可何叔你这里威灵仙、红花、全虫可足?”


    何叔一听道:“全虫不多威灵仙与红花都没了。”


    姜离一时头疼起来


    云嫂哪里会怕麻烦接过药方后几乎对姜离感恩戴德。


    看完了病姜离便先告辞一步出来可待出了院子她脚步又是微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怀夕迷惑道:“怎么了姑娘?”


    姜离感叹道:“奇了她们二人的方子都得用威灵仙。”


    见怀夕不解姜离只得将当年为裴晏疗伤之事道来怀夕听得惊讶“意思那山崖之上生得有威灵仙?那如今去采可来得及吗?”


    姜离摇头“山崖下太险若只缺那一味药去冒险尚且值得如今缺的多用药配伍上便不讲求那一味药了当年裴晏是非那一味药不可。”


    怀夕了然也只好作罢。-


    姜离有心


    验骨,便又回了讲堂之中,然而百多块骸骨查验完,她心底疑问仍是未解,苦恼片刻后,她出讲堂往浴房而去——


    自发现付怀瑾的尸骨在浴房灶膛之中焚烧,这两日浴房外皆有武卫守着,姜离进门后,先看了一眼锅灶上方的腊肉,紧接着,她又蹲下身子往灶膛中看。


    为了刨出所有尸骨,五口大灶的灶膛已被挖的干干净净,便见那灶膛口半尺见方,灶膛内中空更是不小,姜离愈发奇怪,“这样大的灶孔,头颅、胸腹这些地方皆可送入,虽有可能烧不尽,可分尸的时间越长,越容易露出破绽,书院内四处皆有人,凶手是怎样的心态一点点把尸体分碎?


    怀夕道:“若是两人一起合伙分尸,岂不简单?


    “可丢失的柴刀只有一把。


    姜离自顾自说完,忽然一愣道:“那柴刀是在正月末丢失的……


    她忽然起身出浴房,目光直直落在学舍一楼闹过虫害的屋子,“虫害是在正月,柴刀也是在正月,凶手从那时开始,便为谋害人做准备,而他们做了这么多,很明显针对的便是付怀瑾和袁焱,他们……


    “龚叔!能否给我点一支火把!再给我一些火炭灰!


    姜离正在廊下喃喃自语,忽然,西面厨房院内响起了胡修文的苦喊声,姜离眉头一动快步前去,问道:“胡公子?要火把做什么?


    胡修文见是姜离来,连忙拱手做礼,“薛姑娘,让姑娘笑话了,是我们那茅房,那茅房里这几日蚊虫腐虫极多,如今去茅厕好似渡劫,真是有伤斯文——


    说这些腌臜之事,胡修文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姜离听得奇怪,“蚊虫腐虫?这几日下了雨,天气也不热,怎么会忽然多出蚊虫腐虫?


    胡修文纳闷道:“我也不明白啊,是最南面那间,那间地上本就潮湿,大家都不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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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人实在太多,我也多日未去了,适才一进差点呕出来。


    龚叔这时从厨房内拿出了个火把,又道:“火炭灰我来拿,我与你同去——


    姜离这时问:“那蚊虫之中,可有墨蚊?


    胡修文摇头,“没有的,书院里闹过虫害,我知道那毒虫的厉害,茅房里的就是常见的蚊蝇,只是实在太多,得灭一灭了。


    胡修文说着接过火把,姜离犹豫一瞬,“我与你同去。


    胡修文一愕,“姑娘,那地方——


    书院南侧如今有茅房九间,皆单独开门,平日里堪堪够用,即便如此,那地方脏污恶臭,哪里是薛氏大小姐能去的?


    胡修


    文欲言又止,姜离一笑道:“无碍,我是医家,什么都见过。


    胡修文一脸纳闷,但见姜离心意已决,便只好在前带路,二人出了厨房院一路往南行,很快便到了茅房之外,书院的茅房前后虽也是花木幽竹环绕,可到底是腌物处,刚近前便有臭味儿袭来,而越往南走臭味儿越甚。


    “就是这一间了,这边潮湿,本也多蚊虫,大家都不爱来,适才我来时便见里头蚊虫要翻天了,那粪沼里头更是难以直视,姑娘,你——


    胡修文自己想想都要吐,更别说姜离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姜离掩住口鼻,“无碍,进去吧——


    胡修文手执火把先进门,火把一燎,地上便密密麻麻掉落一地蚊蝇尸体,姜离进门看着满地虫尸,眉头越皱越紧,再往那粪沼之中一看,白花花的一片便是连她都忍不住干呕,她疾步出门缓气,怀夕看的迷惑又心疼。


    龚叔在后也一头雾水,只进门将红彤彤的火炭灰倒了进去。


    不多时,胡修文一脸尴尬地出来,“薛姑娘,我就说你别去看嘛,真是不好意思,你要不去歇歇——


    姜离极力压着胃里不适,立刻道:“从前绝不会如此?


    胡修文忙道:“自然,这粪沼每月底都有杂役清理,其他茅房都是很干净的,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姜离捂着胸口,一转头,便见茅房屋顶之上也有不少蚊虫飞绕,与她第一次来茅房周围查看之时大不一样,她惊声道:“蚊蝇从卵生至羽化至少要五六日时间,这些蚊虫,是在今日忽然爆发出来的——


    胡修文颔首,“对呀,我刚才过来便听见蚊蝇声极大,昨日好像都没有这般动静。


    姜离眉心拧成“川字,“不可能平白无故出这样多蚊虫,一定是有什么极易腐败之物被丢入了茅房之中——


    怀夕反应疾快,“难道是尸块?可不对啊,尸块都被烧了,不然,不然奴婢去看看?


    怀夕转身要走,姜离一把将她拉住,又对龚叔道:“烦请您去请裴少卿来。


    想到适才所见,她胃里仍然不适,龚叔应是而去,胡修文与怀夕面面相觑一瞬,忍不住道:“尸、尸块,这应该不可能吧,您别吓我……


    姜离摇头,“应该不是,凶手没必要分开两处。


    她面色有些发白,这会儿定了定神,温和道:“没事了,你先去忙吧,许是我多想了也不一定,我在此等裴少卿来便可——


    胡修文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快步离去。


    他们一走,姜离温和


    的表情迅速地冷了下来,怀夕掩着口鼻道:“姑娘,会不会只是因为这处茅房打扫少了,太脏污了而已?”


    姜离摇头,“不,我可以肯定茅房内被丢了什么——”


    “可也不是尸体啊?凶手没道理分开丢尸块。”


    姜离点头,“不错,不是尸块,尸块可以被烧掉,沾血的衣物也可以被烧掉,凶手费力地丢进茅房,一定是火烧不好处置——”


    怀夕云里雾里,耳边蚊虫嗡嗡声更令人不适,幸好裴晏和宁珏来的很快,裴晏道:“说这里发现了许多蚊虫?”


    姜离侧了侧下巴,“你进去瞧瞧,这些蚊虫腐虫来的古怪,我怀疑粪沼之中可能被丢了什么污物。”


    裴晏和宁珏快步而入,下一刻,宁珏捂着嘴巴飞奔而出,只跑去远处花圃旁“哇哇”地干呕起来,茅房之中,裴晏沉声道:“来人——”-


    九思自从跟着裴晏进了大理寺,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可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要打捞粪池,就在他叫苦不迭之时,有武卫轻呼起来——


    “大人!捞到了!”


    “好像是一把刀,一把柴刀——”


    柴刀被冲洗干净放在众人眼前之时,看着那一道道卷曲的豁口,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宁珏呕了半晌,此刻嫌弃地捏着鼻子道:“这就是那把丢了的柴刀?凶手把沾血的柴刀扔进了茅厕之中,所以生了这么多蚊蝇?呕……”


    宁珏没见过这场面,在场众人也都极力地忍着恶心,不多时得了消息的方青晔和齐济昌赶来,齐济昌一看便道:“没错!正月采买的柴刀就是这般式样!”


    虽得了齐济昌肯定,但裴晏目光落在茅房的屋顶上道:“虽然凶器找到了,可只是一把沾血柴刀应当不至如此,必定还有其他东西未发现。”


    九思摊手道:“都捞了一遍,可惜已腐化完了——”


    方青晔也背脊发凉道:“所以,凶手当真是用此柴刀分的尸体,可不是说凶手是按照范长佑的死法报仇吗?范长佑没有被分尸啊,凶手如此血腥——”


    他感叹未完,一旁的裴晏和姜离面色倏地一变。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开了口——


    “放血!”


    “放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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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案子快结束辽~


    希望没有宝贝在吃饭的时候看这章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