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应该先处理伤口？”


    提姆打断了我和蝙蝠侠的无声对峙，他走到我身侧，在我注视之下，不动声色地收起那条牵制我的束缚带，并朝我伸出手，礼貌问道，“我可以吗？”


    ‘当然，你的荣幸。’


    将手搭上，我顺势站起身，直接把蝙蝠侠当空气彻底忽略。


    专注凝视这位青年的侧脸，方才的愤怒就像遇热的奶油，悄无声息地融化开。我和玛莎都喜欢他现在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为此，我愿意让他触摸那道贯穿玛莎身躯与灵魂的巨大伤痕。


    我甚至不介意让他挑选缝线的颜色。


    Well，好吧，我又开始不正常了。


    也许精神病人的情绪本就是如此反覆无常，我也懒得再去压抑玛莎更年期一样的脾气，顺从的躺在手术床上，任由装着麻醉的针管在我眼前比划，乖巧得丝毫不见几分钟前的猖狂。


    痛觉被药剂麻痹，我感受到有一双手在拉扯我的脸皮，这种感觉还挺新奇，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体验一把毁容的快乐。


    我闭上眼，神情自然得好像提姆不是在为我的脸穿针引线，而是做了场再平凡不过的护肤保养。


    沉寂的空气令我感到昏昏欲睡，如果不是有一道存在感极为强烈的目光直直戳在身上，我或许会直接昏睡过去。


    真不知道蝙蝠侠这么盯着我干嘛，我又不是玛莎，没打算继续掐死某只小鸟。


    终于，提姆的声音响起。


    “好了，女士，可以起来了。”他说着，一面小镜子递到了我眼前，让我升起自己其实在看牙医的错觉。每次做牙齿矫正，牙医也是这么拿小镜子照我。


    挥散不愉快的看牙回忆，我往镜中瞥去，差点没认出镜子里的人来。


    看得出来缝线的人很用心，细密的针脚将上半张脸与下半张脸衔接得严丝合缝，肤色的缝线完美隐匿于肌肤中，如果不是伤口处还渗着血红，乍看之下，根本不会发现这是个毁容的女人。


    这就是玛莎原本的模样吗？


    夸张的笑容消失了，就连玛莎崩溃的证据也一同被掩盖。遮掩伤势后的脸蛋，与韦恩庄园那挂画里的女主人有着十成相似，看着她，我总有种古怪且不真切的感觉。


    好像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刚才确实是我……”


    提姆的声音化成蚊子掠过耳边的嗡鸣，我精神恍惚下了病床，努力想捕捉脑中那一闪即逝的想法，却只捞到一把虚无。


    算了，能被我遗忘的，大概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提姆的引领下，我们重回方才的座位，这时我才发现，蝙蝠洞里早已不见那抹黑漆漆的身影。


    “……总之，我们需要谈谈。”


    呃，什么？只听见最后一句的我眨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张嘴了，现在的我脸皮可还麻着呢。


    贴心的提姆很快掏出了纸笔，放到我身前，“我建议这几天先别开口，最好是用纸笔交流。”


    盯着眼前一叠白纸和一支黑笔。如果我没记错，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应该不至于连手机都没有吧？


    “这样会比较正式，我的意思是，比起打字交流。”像是看穿我的疑惑，提姆耐心解释。


    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就算他直接说他想搜集我的笔迹做分析，我还能反对不成？


    “姓名。”


    ‘达伦·罗伯特。’


    “性别。”


    ‘男。’


    提姆似是瞥了我一眼，但我没功夫搭理，因为他紧接而来的一连串问题弄得我头疼，什么：年龄、出生地、家庭情况、毕业学校、职业、与玛莎的关系等等等等。


    我有一句草泥马不知当讲不当讲。


    事先声明，不是我对提姆有意见，而是，你让一个习惯打字的现代人重新拾回纸笔，简直是另类的折磨—— 呃，不同凡响怎么拼来着？算了换个词。


    开头的基本资料还写得一版一眼，但当问题开始提及玛莎，我像个急于炫耀孩子成就的家长，顿时陷入激情的创作中，力求让蝙蝠家的所有人，都臣服于玛莎充满魅力的一面。


    于是，等我终于放下笔杆，发出一声虚脱中饱含欣慰的长叹时，提姆面前的纸张已经叠了半英寸高。


    噢，对了。


    ‘这里有休息的地方吗？如果有浴室就更好了。’


    想了想，我又补写上一句。


    ‘还有食物。’


    天可怜见，我从昨晚穿越到现在，除了水之外也就喝了杯老管家泡的红茶，现在我是又累又饿，也不再继续端着玛莎黑天鹅般高贵（是的，我眼里的玛莎就是这么完美）的形象。


    尤其我已经自爆，自己只是个热爱cosplay跟写小说的凡人，彷佛卸下某种重担，我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与渴望。


    提姆神情有些微妙，“当然，正好我也需要一点时间看完……这些资料。”


    -


    今天份的洗澡任务失去玛莎协助后，我只能头疼的独自面对这具女性躯壳。作为绅士，我能做到的最大尊重就是放一缸泡泡浴，确保自己不会看到任何不该看的画面。


    洗澡耗费了我不少时间，当我从热腾腾的浴缸爬出时，干净的衣物已经摆在床尾，显然在我泡澡的这段期间曾有人来过，他收拾走我的脏衣服并放了一套新的。


    衣料摸起来非常舒适，可惜不是裤子。


    带着淡淡地欣喜，我换上新衣裳，款式保守的黑色洋装将每一寸肌肤包裹得严严实实。


    没有任何的花纹装饰，仅是简单的修身剪裁，便将这具身体的身材展露无遗，珍珠项链也在黑色高领下衬得更加润泽。


    不得不说，选洋装的人眼光不错。


    我在穿衣镜面前试着伸展身体。衣料品质十分优秀，但这弹性……我真担心自己一个用力过猛，就把这裙子给撕了。


    啊，我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脆皮法师，那没事了。


    拽过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长发，敷衍地搓到半干—— 刚刚写太多字了，手酸—— 便直接走出客房。


    推开门，入目不是韦恩庄园低调奢华的高贵走廊，而是阴沉沉的蝙蝠洞。


    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是怎么沦落至此的，反正，我被安排进蝙蝠洞内的一间休息室，没有允许不得随意外出。


    明明按照故事的套路，这时我应该住进韦恩庄园，像其他穿越者一样，睡着舒服三米大床，吃着阿福特制的美味小甜饼，最后用母爱感化那只冷冰冰的大蝙蝠……打住，我自己都觉得噁心了。


    不过，谁能知道，蝙蝠洞居然大得看不见尽头，重点是里面连客房都装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蝙蝠侠！


    空气中飘荡着炖牛肉的香气，我寻着味来到餐桌旁，令我疑惑的是，这里摆着两副餐具。提姆要陪我一起吃？他人呢？


    基于礼貌，我忍住直接开动的冲动，在蝙蝠洞晃悠了一圈。


    人没找着，倒是亮着屏幕的蝙蝠电脑引起我的注意，好奇之下我将脸凑了过去。


    「……来自其他平行宇宙……疑似在闪点事件……落入我方宇宙……人格分裂……自身经历潜藏意识深处，再透过另一个人格反馈……特殊能力……危险等级……」


    我只来得及粗略扫上一眼，便有人冷不丁地在我身后出声。


    “妳在做什么？”


    我猛地回头，就见脱下制服后的布鲁斯，正用一种非常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我。


    “妳应该先吹干头发。”


    好吧，我知道我不该偷看你的电脑但……你说什么？


    我猜我的表情一定挺困惑，因为他又重复了一次。


    “妳应该先吹干头发。”说着，他还贴心点出吹风机的位置。


    虽然是生硬的命令式口吻，但还是感觉好暖心。听，玛莎都感动到啜泣了。


    不，玛莎，妳不能再出来亲吻妳的布鲁斯，那会显得我很像变态。


    压下玛莎蠢蠢欲动想贴贴的心，我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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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风机对着长发就是一阵猛吹，吹着吹着，似乎有什么东西烤糊的味道传来。


    我：ovo ？


    定睛一看，直面出风口的发尾已经被烫得卷曲翘起，鼻间的焦味就是它们发出的无声控诉。


    我拿的是什么呆萌女主的剧本吗，我请问。虽然我的确没有使用吹风机吹长发的经验，但这也太蠢了。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轻轻拨弄发尾，让烫坏的发尾被其他头发遮盖住。反正都是一团黑，没有人会发现。


    在我企图蒙混过关时，错觉般听见一声叹息。有谁接过我手里的吹风机，接替了吹干头发的工作。


    有只手穿过我的黑发，在热风下温柔拨弄，并抚顺我每一缕打结的长发。他的指尖每拂过我头皮一次，我的心跳便会加速一分，等吹风机停止的那刻，我脸都烧红了。


    别误会，这不是害羞，而是恼羞……或许还有点享受，但我是坚决不会承认的，因为这实在有损我的男子气概。


    ‘谢谢。’我为我今天对蝙蝠侠的出言不逊感到抱歉，他真的，太暖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玛莎限定，还是演戏——其实人活着真的没必要太清醒，就当这是布鲁斯的一次真情流露吧。他真的好爱玛莎。我幸福地想着。


    布鲁斯体贴的没有点出我脸红的事实，而是对着我抬起一边手臂，我下意识挽住他的胳膊，任由他带着我往回走，“阿福特地做了红酒炖牛肉，我想妳会喜欢。”


    我轻轻点头，作为回应。


    特制的红酒炖牛肉风味正好，不过可能是为了照顾我的嘴，牛肉炖得特别软烂，入口即化。心里登时就被老管家的体贴感动了。


    我对餐点非常满意，布鲁斯看上去也很开心——不是指他笑得开心，那太惊悚了。


    而是他周身的气场在逐渐变得柔和，就像浑身竖起戒备的黑猫，第一次在你面前打盹，是那样的难得，令我忍不住为这一刻的温馨气氛而感动。


    可惜，哥谭从来不是什么和平的地方，布鲁斯也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富二代，当他毅然决定成为哥谭的骑士那刻起，便注定他难以拥有正常的生活。比如，安心吃完一顿晚餐。


    蝙蝠洞骤然响起的刺耳警报，打断了和谐的晚餐时光。


    布鲁斯丢下一句，“抱歉。”就急匆匆离开餐桌。


    我目送着布鲁斯阴沉着脸换上蝙蝠侠装备（玛莎正为此尖叫），穿着亮丽制服的罗宾已经抱刀守候一旁，提姆也捧着咖啡，面色凝重的坐到蝙蝠电脑前。


    屏幕画面冒出一个绿色脑袋，他用那张能令整个哥谭闻之色变的脸，占据了整个镜头。


    “直播开始了吗？嗨？能听见我说话吗？”


    “晚上好哥谭，这里是你们最喜爱的小丑叔叔频道，没错，又是经典开场——让我们来一场小游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难听的嗓音像破了声的鸭子，嘎嘎嘎的在蝙蝠洞内回响，耳朵像听见什么脏东西，只感觉一阵难受。


    眼睁睁看着蝙蝠侠与罗宾消失在蝙蝠洞外的夜色中，我呆坐原地。餐盘里的牛肉依然美味，可配上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却变得难以下咽。


    玛莎在我脑子里叫嚣，她气恼于布鲁斯成为蝙蝠侠的决定，更愤怒于那个自称小丑的男人打断了她和儿子的约会！


    她要杀了这个冒牌货！


    我很难不同意这个想法，不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才是那个冒牌货？


    玛莎怒气有一瞬的凝滞，然候她更生气了。具体表现在，她的愤怒正慢慢影响这具身体的生理反应。


    压下身体因愤怒而逐渐加快的呼吸，我开始思考，该如何在不惊动蝙蝠侠的情况下，悄悄溜出蝙蝠洞？


    面对提姆偶尔投来的打量目光，我面不改色的吃完最后一块炖牛肉，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编写小丑的一百种死法。


    以防万一嘛，如果运气好碰上的是有酒神因子的小丑，那不就成了百倍的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