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寒收到来信，匆匆赶到赴约的湖亭。


    他一边朝着湖中央快步走去，一边眼神不断打量着湖边那身着红衣的女子。


    夙眠正悠然地扔着石子吓唬鱼儿，眼角余光时刻关注着不远处的湖心亭，当感受到松山寒的目光时，她嘴角微微上扬，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松山寒只感觉背脊处有股凉飕飕的寒意袭来，不由得加快脚步进入了凉亭，压低声音道：“老裴，那谁啊？”


    裴曳一脸嫌弃地说道：“一个烦人的蛇族。”


    “我听神主说你找到灵侍了，莫非是她？”


    “我找你来正是为了这个。”裴曳一本正经地问道，脸上带着些许思索的神情，“帮我想想，如何让她动心？”


    松山寒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惊讶，“我没听听错吧？你……”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忽然看到裴曳掌心中浮现出的契约内容，嘴角忍不住一抽。


    松山寒道：“你是想说，如何让她被雷劈死。”


    “嗯。”


    松山寒远远地看了一眼夙眠，然后压低声音道：“我给你那本书看没有？”


    裴曳顿了一下，摇头。


    松山寒一拍石桌，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得看啊，就凭你这天然的资质，再用点小手段，哪个蛇族能不被你降伏。”


    “我也很奇怪。”裴曳沉着脸转向湖边，眉头微微皱起，“她似乎是个异类。”


    松山寒也觉得稀奇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问道：“你都用了什么法子？”


    裴曳沉默了一会，道：“此人不好相与，现在我只是以灵契限制，若是可以借雷劈死她，也省的我冒险动手了。”


    此时，夙眠频频收到两人投来的目光，心中猜测二人定是在讨论自己。她慢悠悠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进了凉亭。


    松山寒脸上带着嬉皮笑脸的神情，道：“在下松山寒，叫我松大哥就好。”


    夙眠很快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个笑容，也自报家门，然后目光看向了裴曳。


    “殿下，我们何时启程？”


    松山寒笑着说：“别急嘛，你看这天色怕是要变天了。”他边说边仰起头看着天空。


    话音刚落，湖面一阵动荡，湖水如同沸腾了一般。


    几人险些站不稳，顷刻间，一庞然大物破水而出。水花四溅，夙眠眼疾手快地抬手挡了一下，唯有松山寒被溅了一身水，他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嘴里忍不住嘟囔着。


    很快传来一股逼人的恶臭，那是来自蜥蜴精破烂的伤口散发出来的。


    松山寒正要说什么，又数只蜥蜴破水而出，水花混着绿色的血液，幸而被裴曳的结界挡住了。


    松山寒定睛一看，皱着眉头道：“这是族类纠纷啊，别凑热闹，赶紧走吧。”


    夙眠却若有所思，只道：“殿下，你们先走，我断后。”


    裴曳起身，往远处的战况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锐利，道：“你不是号称蛇族最强吗？倒是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夙眠抿着唇没说话，这倒是合她的意，正好趁此机会取一颗蜥蜴内丹。只是要淌这一场恶臭的局，实在亏本。


    她目光落在裴曳身上，眼中闪烁着光芒，“我去了，殿下可别嫌我臭。”


    她踏水而去，没有立刻加入战斗，而是如同旁观者一般，静静地看着。


    蜥蜴族的打斗并无章法，全靠原身以肉相搏，夙眠化蚺而出，一面要小心白皮破碎，一面谨慎避开它们的恶水。


    外来者的加入让蜥蜴族愣了片刻，然后开始询问：“你是那一伙的？”


    夙眠挂在高高处，嘴角微微上扬，道：“谁也不帮，我等你们两败俱伤。”


    被围攻的那只大蜥蜴仰天大笑，巨尾横扫，利爪抓破族人背脊，很快再次占据上风。


    夙眠见识到他的强大战斗力，心里估量着没法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了，便沿着水路，回到了湖心亭。


    不等裴曳开口，她先自惭形秽：“夙眠无能，不是那蜥蜴精的对手。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能苟就苟，现在得不到蜥蜴内丹也不急一时。不能打没把握的仗。


    裴曳无言片刻，转身和松山寒说了什么，后者点点头，跟夙眠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走了。


    两人沿着湖岸一路寻觅，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此时天色已然昏暗，沉沉的乌云翻滚着，山雨眼看着就要倾盆而下。


    夙眠动作麻利地捉了几只野鸡，而后熟练地架起火堆开始烤制。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裴曳正静静地望着天色，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眼神深邃而专注。


    当烤鸡散发出阵阵香气时，夙眠将烤鸡递向裴曳，轻声说道：“吃点东西打发时间吧。”


    裴曳向来是以天地灵气为食，本不需要进食。但偶尔也可以吃些，以满足口腹之欲。


    他并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就着夙眠拿着的烤鸡，微微低下头，张嘴咬了一口。


    夙眠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好吃吗？”


    “尚可。”


    他接过烤鸡，将那如墨的长发往身后潇洒地一撩，然后盘坐着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夙眠翻动着手里的烤鸡，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禁舔了舔嘴唇，自从成精以后，她就不怎么爱吃生食了。她着急地烤着，谁知“呲溜”一声，那竹柄竟突然断了，烤鸡“啪嗒”一声砸进了土灰里。


    她没有立刻捡起来，而是转头看向裴曳，抿着唇缓缓挪了几步，娇声说道：“殿下，不介意我吃几口吧？”


    裴曳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又啃了一口。她凑上来，也跟着啃了一口。裴曳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目光却一直看着她，她的眼底亮晶晶的，吃东西的时候还偏偏要望着他，一边啃一边嘴角忍不住上扬。


    沾染了烟火气的裴曳，此刻比往常看起来更加容易亲近。


    夙眠拿出蛇皮纺织的手帕，轻柔地在他嘴角擦了擦。他并没有躲开，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响，吓得夙眠浑身猛地一抖，连忙抽回手。慌乱之间，不小心把手帕扔进了火堆，眨眼间便化作了一缕青烟。


    她心痛得不得了，那可是上等的蛇皮手帕啊。


    她扭过头看到裴曳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不禁愣了愣，慢慢后知后觉。方才的雷响还让她心有余悸，此时她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也不再往裴曳那边看了，而是蹲下身子捡起那只落在灰里的烤鸡，闷头烤着。


    这时，旁边忽然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手里拿着一块手帕。夙眠屏息看过去，细腻的丝绸轻轻擦过她的嘴角，她看到裴曳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


    “轰隆”又是一阵雷响。


    她的心跳猛地突突了一下，这次却没再躲，而是紧紧握住裴曳的手，眼神直直地看着他，道：“殿下就这么想让我被雷劈死吗？”


    裴曳嘴角轻轻扯动，不置可否。


    “那还不够。”她挨近裴曳，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姿势十分暧昧，“至少要这样。”


    裴曳垂下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一阵加速的心跳，混合着雷鸣声在跳动，也不知到底是谁的心跳如此剧烈。夙眠原本只是想戏弄他，但被他如此专注的凝视着，渐渐心虚起来。她想躲开，或是藏起胸口那莫名的悸动。


    夙眠从他的呼吸间嗅到除了神树灵香外别样的气息，怪得很，让她心里有种酥酥的、麻麻的感觉，很想和他更加亲近。


    “脸这么红，雷都没劈你。”


    裴曳松开她，皱眉看着洞外那不时闪过的闪电。


    他开始怀疑自己。虽然从一开始他希望找到一个不受他灵香影响的蛇族，但真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却感到了挫败。


    难道她脸红心跳都是假的吗？


    夙眠拍拍衣服站好，撇撇嘴，将眼中的不快隐藏起来，故作不满地道：“火烤红的，怎么了？”


    裴曳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雨声渐渐停歇，天空开始放晴，两人沿着道路缓缓前行，最终抵达了比洼城。这是一座位于佯城边界附近的小城，混杂着人和妖。


    城内弥漫着一种惶恐不安的气息，街道上仅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位，歪歪斜斜地摆放着，摊主们也都神色紧张地东张西望。


    夙眠在来之前就已打探清楚了这里的情况。不久前蜥蜴族内斗，是因为族长邪火攻心入了魔，为了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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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妖丹而不择手段。


    比洼城内妖气浓郁，此刻，阿悄终于从裴曳的怀里破壳而出，探出它那圆滚滚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


    阿悄长得极为呆萌可爱，毛茸茸的身子宛如一个小圆球，那圆溜溜的眼睛灵动而有神。它是裴婳从神鸟族领来送给裴曳的生辰礼物，自小以神树的灵力为食，但因天生资质较弱，一千年了都未能修炼出灵身，常态下只有拳头般大小。


    裴婳的信里写道，再过不久阿悄应该就能修成人形了。裴曳轻轻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阿悄重新钻回了壳里，他牵了下衣襟盖住，这一举动被夙眠给发现了。


    她眯起眼睛紧紧盯着，说道：“殿下，那是什么呀？”


    “我的灵宠。”


    夙眠眨巴眨巴眼睛，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我想看看。”


    阿悄听到有人提到它，又钻了出来。夙眠一眼瞧见，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


    “哇，好可爱呀！”她欣喜地将双手捧起来，白皙的面庞上满是兴奋，“可以让我摸摸吗？”


    裴曳正要说什么，阿悄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自己就跳出来落到了夙眠的掌心里。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如同璀璨的星辰一般，小心地看了看裴曳，“殿下，我想和它玩玩。”


    阿悄扑哧着翅膀点了点头，裴曳无奈，从怀中拿出阿悄的壳，递给她，“它困了要睡这里。”


    夙眠腾出一只手，以慢动作接过鸟壳，他的指尖凉凉的。


    夙眠抿唇一笑，低下头观察了一会儿，惊讶道：“这小家伙竟然有内丹！”


    裴曳说道：“它叫阿悄。”


    “阿悄……”夙眠点点头，“是公的还是……”


    裴曳拦住她那不礼貌的举动，皱眉道：“非礼勿视。”


    阿悄毕竟已经通了灵，知道夙眠想干什么，立刻用翅膀捂住自己，一个劲地摇头。


    夙眠悻悻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将阿悄放进鸟壳，轻轻地抚弄着它头顶的绒毛，眼底的喜爱之情渐渐淡去。


    什么破鸟，竟然在殿下怀里藏了这么久，被她抓到了就别想再回去。不过她也觉得奇怪，这鸟既然已经有内丹了，为何还不能修成人形呢？难道它留在殿下身边，也是为了灵力化形？


    她慢慢将阿悄塞进蛇皮袋，回头看了看裴曳，露出小尖牙笑了笑，“它睡着了，天气冷，袋子里暖和一些。”


    她指了指蛇皮袋，裴曳虽然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停下来，望向前方。


    夙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底顿时升起警惕之色。


    远处那个有着绿臂男人，正是不久前的那只大蜥蜴。他身材高大，那绿色的手臂格外显眼，仿佛蕴含着邪恶的力量。


    “小姑娘，又见面了。”承壁呲牙一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念在相逢一场，你们留下一颗内丹就走吧。”


    他身上的气场极为强大，隔着皮肉都能嗅到血液中的那股臭气。夙眠往后退了两步，紧紧靠到裴曳身边。


    承壁伸出手指，在两人身上点来点去，指着夙眠，道：“你的内丹我不想要，就他的吧。”


    承壁嘴角斜扬，用十分挑衅的眼神看向裴曳，但对方眼底深沉如潭，波澜不惊，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承壁抬起那花臂，拍落街边的门板，抓住里面正在偷听的一只小妖，勾了勾手指，便取出了小妖的内丹。小妖没了内丹，很快就化作了一只山鸡，被一脚踢开。


    夙眠面上不动声色，低声说：“殿下，他修炼了禁术，能徒手取走内丹。不能硬来，想办法走。”


    承壁转了转手指，两人身后跳出几个蜥蜴精，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挠挠耳朵，“小姑娘，我们做妖的，耳朵可是吃饭的家伙。”


    夙眠冷笑：“你可说话算话，只要一颗内丹？”


    承壁耸耸肩，不置可否。


    夙眠按住蛇皮袋，道：“殿下，要不把阿悄……”


    “不行。”裴曳果断地说道，“它再不久便能修成人形，内丹绝不能离身。”


    夙眠眼底暗了暗。她当然不会便宜蜥蜴精，只是顺口这么一问，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在乎这只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