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巴诺拉上方的时空裂缝在不久之后彻底关闭，白苹果园的建设也接近尾声。虽然杰内西斯扬言要把任何一个篡改果园名字的人送回生命之流，但在希森把刻有“赤红皮大衣果农后援会”的牌匾挂在大门上时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吉尔应少时好友的邀请留下来参加村庄的收割季庆典，于是她和杰内西斯先行回到边缘城，在日落之前赶上了《LOVELESS》特典场的首映。


    托路法斯的福，他们订到了剧院顶层的包厢，先进的全息系统和奢华的装潢让人不禁感慨边缘城这几年来的经济恢复速度。暗色的天鹅绒沙发柔软得像是雪层，她在杰内西斯忘我的朗诵声中越陷越深，最终安详地闭上双眼，从戏剧的第二幕一路睡到了最后一幕。


    《LOVELESS》真正的结局早已失传，戏剧通常以三人分别的结局谢幕。当灯光亮起的时候，她懒洋洋地睁开眼，看着下层的观众陆续起身，如同起伏的潮水般涌向出口。


    “真是令人惋惜，”红发的青年将手中的诗集翻过一页，“就连本世纪最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无法唤醒你那颗贫瘠庸俗的心灵。”


    “你说得对，现在我那颗贫瘠庸俗的心灵饿了。”


    希森拉着地主家的少爷来到剧院附近的夜间集市，在对方高高扬起的眉毛下带着他的钱包光顾了所有摊位，随后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大堆很不健康但美味的小吃和毫无用处却美观的物什离开。熟悉的猫型机器人在人群中穿梭，充当着招揽游客的吉祥物，路过他们身旁时还特意挥了挥爪子。


    “W.R.O.的工资很低吗？”她忍不住低声问，“连城市规划部的部长也要出来兼职？”


    “如果你善用一下位于鼻子上方额头下方的那个器官，就能在广场中央的屏幕里看见他的宣传片。”杰内西斯漫不经心地合上诗集，“总结一下，里维是这片景区的投资者，你替我花的每一分钱都到了他手里。”


    “……对不起，冒犯了。”她惭愧地低下头，偷偷吃了一口章鱼小丸子。


    集市一直延伸到河堤，起伏的水面上映出点点灯火，宛如坠入涟漪的星河。她被一抹熟悉的鲜红吸引了目光，停在一个卖甜点的小铺面前。


    “客人好眼光，这是东大陆特产的点心。”摊主热情地招呼，“今晚刚好有促销活动，情侣买一送一哦。”


    “啊，我……”


    在她愣神的瞬间，身旁的人已经付钱买下两串被冰糖包裹着的山楂。杰内西斯看了她一眼，将其中一根递过来：“想吃就买。”


    “我故乡也有这种小吃，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咬下一颗山楂，糖衣的脆甜和果实的酸涩同时在舌尖荡开，和她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打算回去吗？”杰内西斯低下头，银质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在发间摇曳，“以你现在的实力，应该能做到。”


    “被拯救之后的时间线已经不是我原来所在的那一条了，我回不去。”她摇了摇头，“以后的话……大概会去其他世界看看吧。”


    “你确定？”红发的青年扬起眉毛，“杰诺瓦可不会只是看看。”


    “唔，”她咬着冰糖山楂，所以声音有点模糊不清，“我会阻止他，总比继续留在这颗星球安全。”


    咽下最后一口果肉后，她又开口：“你好像并不意外。”


    离别从来不是容易说出口的话题，更何况她选择的同行者是意图毁灭世界的灾厄。但杰内西斯神色如常，仿佛他们只是在讨论下个假日的踏青计划。


    “这很难猜到吗？只是其他人没说而已。”他懒洋洋地回答，“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然会去更远的地方，而萨菲罗斯恰好是那个有能力和你同行的人。”


    她快步上前挡下杰内西斯，认真地端详起那双雾青色的眼瞳。红发的青年怔了怔，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看我干什么？”


    “你突然变得好正常，好陌生，我很害怕。”希森警觉道，“你真的是杰内西斯吗？”


    “……作为你的临时监护人，我真的很担心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杰内西斯温和地说，“有病就要及时吃药，好吗？好的。”


    她松了口气：“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桀骜不驯的你。”


    “这么喜欢我回去送你几张神罗的签名海报。”


    “所以我的临时监护人对我未来的星际航行有什么好建议吗？”她眨了眨眼，“我还是第一次和外星生物出远门，有点紧张。”


    杰内西斯沉默片刻，伸手抵住下唇：“比如不要再把自己炸成碎片？毕竟以杰诺瓦的生理结构和审美认知可能无法把你的肢体拼回正确的位置。”


    她想象了一下当初对方把自己从尼布尔海姆带走的场景……不，还是不要继续想象了，她不想浪费今天的晚餐。


    “建议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建议了。”


    “说了你又不爱听。”红发的青年弯起唇角，有些好笑地看向她，深邃的眼瞳中映出璨然的灯火，“你应该去问能够和星球沟通的人。”


    “那倒也是。”她没有反驳，“那你呢，以后打算留在边缘城吗？”


    “不会停留太久，”杰内西斯抬头望向天际，“大概会去一趟东大陆吧。”


    “为什么？”


    “……据说那里有《LOVELESS》结局的线索。”


    “和其他世界线的「你」完全不一样呢。”


    “所以？”


    她侧过头：“你不好奇吗？其他世界线的自己做出了什么选择。”


    “有什么值得好奇？”他漫不经心道，“不是死了就是活着。”


    晚风吹散人群的喧嚣，皎白的月色逐渐取代绚烂的灯影。她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转向对方手里原封未动的冰糖山楂：“你还吃不吃？不要的话给我，糖衣都快化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杰内西斯咬下最上层的那颗山楂，三秒后不出所料地皱起眉，“……很酸。”


    ……


    萨菲罗斯并不在家——准确来说，他甚至不在这条世界线，只留下一地漆黑的翼羽。希森等了半个月也没有见到人，却在爱丽丝的教堂里遇到了从天而降的三名少年。


    “抱歉，我们迟到了，”卡丹裘精准地落在她身边，及肩的银发似乎比以前长了些许，“姐姐。”


    “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姐姐。”亚祖像猫一样无声而敏捷地避开地上的百合花，“但是萨菲罗斯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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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这条世界线相邻的所有时空裂缝，所以我们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路。”


    “我们利用杰诺瓦细胞为自己塑造身躯，不再是思念体了。”罗兹骄傲地抬起头，“姐姐，请你感受一下我们的肉/体。”


    盛着金百合的陶瓷花盆从她手中滑落，又在触碰到地板的前一秒被爱丽丝接住。


    “……对不起，”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如同锈蚀般艰涩而迟缓，“你刚刚在说什么？”


    这是她可以听的吗？


    “姐姐可以试着触摸我们，”亚祖微微俯身，恰好停在她抬手就能碰到的高度，“我们是真实存在的。”


    希森闭了闭眼，一边下定决心要教会他们正确使用人类的措辞，一边伸出手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杰诺瓦和思念体的触感其实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前者的温度更高一些，也更柔软。


    ——会受伤，也会流血，但真实存在。


    对待三名少年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她依次把所有人的脑袋都摸了一遍，然后轮到爱丽丝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中再次重复这个过程。


    “我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哦，”古代种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是星球的馈赠。”


    碧绿的光河自爱丽丝的掌心流淌，星球接纳了由杰诺瓦之子创造出的生命，替他们彻底净化掉属于造物主的印记。少年猛然抬起头，不加掩饰的讶异在狭长的竖瞳中晕开，他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爱丽丝露出明媚而温柔的笑容：“你们自由了。”


    “……母亲。”卡丹裘恍若无意识地呢喃，“谢谢。”


    “爱丽丝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妈妈，”罗兹低声说，“我还是更希望姐姐成为伴侣——”


    亚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这次就去更远的地方吧，”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把道别的话语说出口，“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你们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我明白了。”卡丹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头一次没有坚持，“再见，姐姐。”


    “再见。”


    夕阳为整个世界镀上一层璀璨的金，三名少年的身影在眩目的辉光中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爱丽丝将最后一簇百合种入花圃，和她一起看着日轮沉入天际。


    “你好像有些困扰，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少女轻柔地牵起她的手，“或许我能帮上忙哦。”


    “我——”她确实很困扰，因为她甚至说不清困扰自己的到底是何物，到底是没有做好准备的分别，还是不知是否正确的选择。千言万语最终在舌尖汇聚成一个忽然从心底跳出来的问题，“——一直想很知道……你最初是怎么找到我的，一定很困难吧。”


    就像当年那个选择留在神罗的少年一样，需要跨越茫茫星河中的无数宇宙。


    “欸，你是在夸赞我吗，很荣幸呢。”爱丽丝靠在她的肩头，“是因为你回应了我哦。”


    她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


    “赛特拉拥有和星球沟通的能力，并不局限于我们所处的那一颗，所以我在最后一刻向星海祈求帮助。”少女认真地看着她，翠绿的眼眸宛如春日新生的绿芽，“有一颗温柔的星球回应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