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巫咸国回忆篇·其二

作品:《巫鼓降神

    两个月前,养母病死,那女婴没了母亲,连吃食都成了问题。


    偌大的部落里,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还忌惮着,没有一个人愿意收养这个婴儿。


    有人看那孩子可怜,于心不忍,也会时常给她送去些吃的,后来人多了,大家伙便开始轮流帮忙照看。


    此子靠族群中居民一人一口地喂养,勉强撑过了两个月。巫白月来到那女子家中时,这小孩还乖乖地裹在襁褓里,抓着她的手,笑得恬静,不吵也不闹。


    但巫白月没能再替她找到新的归宿。出于无奈,只好带着她回到了巫咸国。


    而非议之声则如潮水般涌来,愈演愈烈。


    在族人的强烈反对之下,那一日,巫白月抱着那女婴站在巫咸像下,于千万族人面前,刻巫毒咒起誓。


    她对天高喊:“妣神在上,祖先在上。今日,我巫白月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收此子为养子,一约既定,万山无阻。遂以巫族族长、巫咸国大祭司的身份于此立誓,将来此子但凡有行伤天害理之举,一切罪责,皆由我巫白月一力承担!万民为证!”


    就这样,巫白月驳回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将那孩子收为了养子,并为她起名:巫提灯。


    君子提灯,照世万千。


    族人再怎么不满,但有天雷咒在此,也不能再说什么。


    天雷咒是何等的毒咒。立誓之人若不履行誓约,天神妣便会降下天劫,替代人惩戒此人。天地间真正能扛过那道天雷的,算来不足十人。


    不知不觉地,巫提灯安然长到了七岁。但因为看不见,她自被抱回来起,就没出过这院子的门。


    巫白月身为一族之长,每日要处理的族中事务何其之多,时常是早出晚归。有时要出山平患,一去便是好些天。


    小巫提灯便一个人守在长满花草树木的院子里,日复一日地浇花,或是坐着。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小木凳上,什么也不说。


    也是到后来,巫白月才知道,原来巫提灯有一只耳朵也听不见。


    她猜想,大抵是邪神降世那日被山崩震及的。


    大巫祝洛矞皇给巫提灯送吃食来时,这小孩还呆愣愣倚靠在树下,像个不会动弹的石像。


    大巫祝是族中三圣之一,也是从小看着巫提灯长大的长辈,早已见惯了小孩这副模样。她将盘子搁在一旁,笑道:“今日药庄事太多,来得晚了些,没饿着吧?”


    巫提灯摇摇头。


    矞皇将桌案从边上移到她面前,“吃吧。”


    巫提灯不说话,伸手摸到个果子,便放到嘴边埋头咀嚼起来。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话也少。


    但要问她话,她必然会有回应。平静得不像个小孩,也乖顺得不似个大人。


    矞皇总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


    很快就要到她八岁生辰了,族中与她同龄的孩子早都已经入了药庄上课。


    巫提灯本就比族里所有人都要与众不同,再这么将她憋在这小小一方天地,只怕今后更要融不进去。


    看她吃着,矞皇问道:“阿灯啊,你想不想出去玩玩?”


    “……”巫提灯摇了摇头。


    矞皇又问:“为什么不想?”


    巫提灯睁着一汪深潭似的眼睛,重复道:“不想……”


    矞皇仍不气馁,“可是外面有很多好玩的,你不想去看看?”


    话出了口,她才迟迟意识到,巫提灯看不见。于是她偏过头,讪然闭上了嘴。


    巫提灯却不知察觉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道:“我去。”


    矞皇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答应,喜笑颜开道:“行,回头我同你阿母说一声,带你出去溜一圈。噢还有药庄,许多同你一般大的孩子都在药姥跟头晃,过些日子我便带你去认识认识一些朋友怎么样?你这一天天的总窝在家里实在不好。”


    “……”巫提灯低低地点了个头。


    矞皇走后,她终于离开了凳子。


    答应了要出门,总得先试着出去走走。


    但她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摸着身旁那棵大树缓缓起身时,仍然觉得有种久违的无力感。


    这种感受让她觉得难堪,心口仿佛捆了千斤重的巨石,拉着她继续往下坠落,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甚至不知道这般异常的羞耻从何而来,冥冥中似乎产生了一股自娘胎里出生以来就带着的、那不值一提的自傲被压垮的错觉。


    巫提灯对这院子的排布已然再熟悉不过,但唯有那每每仅凭一步便能跨出去的大门,她从未试图涉足。


    她一路摸索着,扒着门槛慢吞吞地走出了门,两只手伸在前方晃来晃去。但终究没敢走太远,只在家门前那一小片地方转悠了一圈。


    谁料这时,突然“嘣”的一声,她脸正中一阵巨痛,就像被铁锤猛然重击,从额头到鼻骨都整个撞裂开来。


    巫提灯瞬间眼眶通红。她捂着脸,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像与自己怄气似的,她咬着牙,用两只手抠着自己的眼睛,深深抓了进去,死声咷气地要将这两只没用的东西通通挖出来。


    挖干净,挖出血,越痛越好。


    不久,小孩身边匆匆忙忙奔来一个人,一步步跑得很急切,蹲在她面前,掰开了她的手。


    巫提灯眉毛拧成一团,痛得说不出话,那人问她什么她都答不上来,也听不清,只是不停地、无声地哭。


    像个连哭都发不出声音的小哑巴。


    巫白月转头望见一棵立在巫提灯身前的小枫树,又看着她额头鼻子上的淤青,和她眼眶周围被指甲抓出来的红痕,顿时明白了一切。


    “让我看看。”巫白月牵着她的手,在她脸上青青紫紫的地方细细察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伤到骨头后,轻轻在那鼻梁上吹了口气。


    巫提灯抖着手,没有再哭。


    巫白月将她抱回了屋子里,给她伤处擦了些药,随后捧起她的脸,柔声道:“这样作践自己做什么?让自个儿疼了,你便开心了吗?”


    巫提灯:“……”


    巫白月道:“若我这回没及时赶回来,你真要将自己眼睛挖了?”


    巫提灯说:“……没用。”


    巫白月问:“什么没用?”


    小孩指着眼睛道:“这个。”


    巫白月怔了怔,皱着眉,声音里透出了些平日里极少有过的心疼。


    她说:“那也是母亲赐给你的东西,不是它的错,更不是你的错,你跟自己置什么气呢?是不是旁人同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我替你教训他去。”


    巫提灯摇摇头道:“没有。”


    巫白月琢磨着,道:“你是不是想出去?”


    巫提灯又不说话了。她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她答应了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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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大巫祝要出门,但却并非是自己想。


    自巫白月在巫咸像下立过誓之后,族中人对此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在明面上说什么,但总归无法真的做到不介怀。


    毕竟有始祖巫咸之例在前,巫咸国人对此类魔物可谓是深恶痛绝……


    随着巫提灯长大,她在族中所受到的非议自然也不会少。巫白月原以为将她留在家中与世隔绝,便是最好的保护。


    可如今孩子长大了,此等以“庇护”为名,行“囚禁“之实之行径,恐将适得其反。


    于是巫白月没再追问。巫提灯以为这事便揭过了。


    但第二天醒来时,她在床边摸到了一根细长竹竿,周身打磨得很干净,没有留下竹刺,一点也不像院里的竹子那般硌手。


    之后,巫提灯靠着这根竹杖,时不时能独自一人在院墙里外转上几圈。


    直到那日,她被矞皇领去了族中的药庄。


    灵山药庄是药姥打理的山庄。足足半座山那么大,全是她的地盘,族人采药、制药、炼丹、养蛊、治病,通通都要上庄里来。渐渐地,这里后来也扩建了一个供巫族孩子每日上课的学堂。


    庄内的孩子,四岁到十二岁的都有。族中儿童年至十二,大多已经学会了基础的巫族术法,不需要再留在药庄。


    到了十二岁,巫咸国长老们便会挑选出几位品行兼优、能力出众的孩子,由她们亲自教导,直到他们成年。


    而余下的孩子,则回到家中,或另觅良师学艺,或跟着母辈学习打理家中事务、谋求生计。


    因此,这里的孩子总是成长得比大地上多数部族都更快些。


    一进药庄,小巫提灯便被一群娃娃四下打量着。


    矞皇与药姥在外头说话。庄里的小儿还没开始上课,正一齐聚在堂外打打闹闹,见了新孩子来,一双双小眼睛咕噜噜地向着她转。


    一个小孩道:“我没见过她,她是哪家的妹妹呀?”


    这时,外头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孩子,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是……啊呀!”


    他扭头见巫提灯就在眼前,连忙住了嘴,跌跌撞撞地跑进孩子群里,把大家围在一起,悄声说:“我悄悄告诉你们,她就是被族长囚禁了七年的那个邪神!”


    众人皆面露惊慌之色,七嘴八舌道:


    “啊?把她第一个养母克死的那个?”


    “何止呢!我舅舅说,她还将十多个部落里三十万人都害死了!”


    “她不是被族长关起来了吗,怎么出来了呀?”


    “她明明不是我们的族人,族长怎么会把她送到这里来……”


    “好可怕,她会不会把大家也害死?那我们怎么办啊?”


    “……”


    小巫提灯看不到那些惶恐不安注视着她的目光,也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什么。


    但她感觉得到,这里的欢快氛围在她来到这些人面前时便已荡然无存。


    她将即将迈出的脚缩了回去,无措地扯了扯衣角。


    正要回身走开的时候,竟是忽然撞上了一人结实的腰腹——矞皇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蹲下来,扶着她的双肩,“怎么了?不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孩子们早已经扭回了头,自顾自地玩耍,仿佛没看见有巫提灯这么个人似的。


    “……找你。”巫提灯抿了抿唇,没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