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诞生意识的第二百五十天，赵聆的研究终于取得了进展。


    赵聆的头上隐隐已见白发，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个时空生活了五百年。


    她终于开始感到孤独。


    时光机的补丁修复后，她的研究渐渐进入了停滞期。


    漫天的寂寞几乎将她淹没。


    同年，赵聆再次开启时光机想要回到赛博高墙的心思愈发强烈。


    五天后，她重新站在了时光机内舱里。


    时光机的轰鸣声传来，热浪席卷庄园。不一会儿，时光机渐渐消失在了偌大庄园里。


    旧式的建筑中，克莱因抚摸着自己的胸膛。


    那里面，是一颗正在跳动着的机械心脏。


    ［同源装置已激活，进化中…]庄园系统传来播报。


    机器人合上了眼，等待新零件与自己融合。


    [叮！升级完毕！］


    当它再睁眼时，克莱因的眼睛里多了什么，仿佛在缓缓流动。


    赵聆用新零件替换了它历经时间长河已经老旧不堪的原本零件，再次赋予了它新的生命。


    它守着庄园，完成着赵聆给它下的初始命令。


    时间一点又一点地流逝，它的行为举止越发像人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赵聆走后的第两千三百个日夜，他开始感到了孤单。


    他从前没有这么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够陪伴他。


    他渐渐喜欢上了做好吃的食物，他喜欢在面包上涂出一个笑脸。


    随着时间的更迭，克莱因系统不断地更新，他渐渐拥有了喜怒哀乐。


    他知道这是情绪，被人类囊括进“情感”这一大类里的东西。


    他的情感越发丰富，想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有一天，他在打扫实验室的时候，发现了一张颇有些年头的老旧照片。


    照片上只有两个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与一个小女孩面对面相坐，小女孩的头上顶着一个王冠，她双手合十，一只眼闭合，另一只眼悄悄睁开一条缝，动作显得惊讶又小心翼翼。


    她在过生日。


    克莱因不认识小女孩，但他认识坐在小女孩前面的人——赵聆。


    即使赵聆背对着他，他看不清赵聆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得出来赵聆注视着小女孩的眼神应该是很柔和的。


    橘色的烛光照在她们身上，显得安宁又美好。


    这一张照片给了克莱因不小的冲击力，因为他从来没过过生日。


    他现在已经有很多的情感了，但他不知道“过生日”，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于是，他有点向往，有点羡慕，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声音大得几乎把他震聋！


    他感觉酸酸胀胀的。


    克莱因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突然脑中闪过什么，福至心灵地道：“母……亲……”


    此后三百年，赵聆都没有再回来过。


    克莱因忽然想起赵聆喜欢玫瑰花，他曾经看到过她拿着种子试着想要种出一朵玫瑰花。


    但她失败了，克莱因庄园的环境不容许玫瑰的肆意生长。


    ［也许……我可以种上一片玫瑰花海，这样等花海种出来的那一天，母亲就会回来。］克莱因想。


    又是一个五百年。


    克莱因已经成了一个老掉牙的机器人，尽管他已经老到掉牙，数据精密地计算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事实告诉他，玫瑰根本就不可能被种出来。


    他却仍然不甘心。


    他决定消耗部分能量建造出一个花海来，他想他可以做到，毕竟这是他的……梦？


    ［警告！誓告！场景即将崩塌！崩坏指数50%……60%……70%……80%……99.07%……100％！即将脱离梦境。]


    “克莱因……醒醒。”


    机器人睁开了眼睛，入目是赵聆的脸庞。


    赵聆输入了一串指令，调开数据查看机器人的各项指标，“不错，排斥反应很轻。”


    赵聆检查完毕后，拿出表格依次在性能栏上打勾。


    然而，就在她放下表格抬头之际，一道很轻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妈妈……”


    赵聆愣住了，“你说什么？”


    ＊


    “妈妈……不要走，妈妈！”赵伐跑得太急，摔了一个跟头。


    赵聆闻声回头……


    “赵博士！”有人阻拦。


    “把她带回去，路上车多，注意安全。”赵聆说完，渐渐离开了赵伐的视线。


    “妈妈……！！！”小赵伐捂着流血的膝盖，手边是损坏的礼盒。


    今天是母亲节。


    本来今天赵聆应该和赵伐待在一起的，但是恰巧今天是时光机投入试验的重要节点！


    容不得一点马虎！


    当赵聆匆忙赶到实验基地的时候，已经有科研人员踏上时光机了。


    “等等！……”赵聆话还没说完，那位科学家以及时光机就消失在了赵聆的眼前。


    “大光头”笑眯眯地看向赵聆：“赵博士，您来啦？”


    “大光头”是一个机器人，一个级别很高的机器人。


    它直接隶属于赛博中央高层，拥有的权限很多，说是派放给科研界当助手用的，实则充当着高层的眼睛。


    赵聆平时与它接触不多，也不喜欢这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但此次时光机试验项目是它在负责，赵聆免不了要和它打一番交道。


    “时光机的研发与投入使用是我研究的主要课题，作为这个机器的研发者之一，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时光机还没有完全研发好，现在的时光机仍然是一个半成品。”


    “大光头”仍是笑。


    “它有太多的漏洞！让技术人员踏上去试验，在穿梭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很大的风险！”


    “那怎么办呢？”光头问。


    “立即将他们调回！”赵聆说，“时光机上有返程装置，位置就在……”


    “大光头”没有任何动作。


    这让赵聆觉得不可置信：“你想造反？利用半成品穿梭时空，我真不知道你们是心大还是什么都无所畏惧了，现在立刻马上通知他们反航！！”


    “赵博士，您别为难我。”“大光头”说，“这是上面的命令，我只是一个机器人，没有拒绝的权力。”


    “他们疯啦？！”赵聆一把推开挡道的光头机器人，“他们在哪！我去和他们说。”


    “大光头”伸出了机械手臂，拦住了赵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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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去路。


    “你什么意思！”


    “赵博士，您只需静待就好。”成功拦下赵聆后，机器人收回了横着的手臂，“您要相信，一切自有安排。”


    “安排安排！鬼知道你们怎么安排的？！”


    “如果时光机在穿梭过程中遇到故障了怎么办？如果那帮踏上去的人穿梭途中遇到了时空逆流怎么办？一行24个人，如果都回不来了怎么办？！！”


    “我相信不会出这种意外的。”


    赵聆气笑了：“我只想问，为什么要选这24个人进行穿梭试验？”


    “为什么偏偏只选这24个人进行穿梭试验？”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24个人都是当初参与时光机研发的研发员。”


    “我们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连家人都顾不上，一心投入研究中，耗费了十几代人的努力，才有今天时光机的雏形。当我们将成果公之于众，我们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赵聆艰难地说：“……是吗？”


    机器人这次没有反驳，似乎已经默认了她的猜想。


    “利用过后就要一脚踢开，反正你们已经从我们的手中掌握了时光机研发的核心技术……”


    [叮咚！您有一封来信，温馨提示请尽快查收。]


    “大光头”调出端脑，接受了信件。


    一目十行地看完后，机器人对赵聆说：“时光机可能真的出了故障，刚刚追踪部门的追踪信号被一种无形的磁场给屏蔽了。”


    “也就是说……”赵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的坐标在这个锚点附近消失了。”机器人调出航线图，指着被圈起来的红点说。


    “我们需要有人前去核实……”光头说，“赵博士。”


    [已启动时光机定点返回模式。]


    ……


    真正登上时光机后，赵聆才感觉到紧张。


    这一去，很有可能就是获得一张单程票。


    妈妈……


    赵聆脑海中响起了这道还尚显稚嫩的声音。


    小女孩泪眼婆娑地望着，提着兔子玩偶的衣领，无措地站在路旁喊她。


    也许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这一天过后，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妈妈了。


    她会不会以为是妈妈抛弃了她，不要她了？


    时光机门闭合，遮挡住了赵聆担忧的目光。


    小伐……


    我的女儿，你该怎么办……


    ……


    “母……亲……”


    克莱因换回了“母亲”这个称呼。


    将赵聆从回忆当中拽了出来。


    “克莱因。”赵聆说，“如果我一直不能回去，我该怎么办呢……”


    “我会一直陪着您，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机器人这么说。


    赵聆摇了摇头，暗道终究不过是机器人罢了，谁能指望和一堆零件待一辈子呢？


    零件也是会损坏的。


    她也是会生老病死的。


    到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可克莱因却说：“‘家’是什么？拥有亲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能不能……”


    “也把我当成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