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爷爷忌日那天。


    景琛给施予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他们早上十一点多差不多就要结束。


    施予按照要求，买好了花，准备在十一点后去。


    车子停在了山脚下，要步行上至半山腰。


    施予看了看周围，没有了车，想来是谢家人已经祭拜完毕，她这才放心往上走，刚低头走至半山腰，找到谢爷爷所在的位置，还没放下花，就感受到身后有大批眼神注视着她。


    她今日里挑选了一件黑色衬衣，穿着平日里的西装裤，因步行不方便换了平底鞋，走路比平日里快了许多，是得体的着装。


    正当她意识过来不是因为衣服的缘故惹得人目光时，一个响亮又厚重的巴掌就朝她袭来，她又被一旁人快速地朝后推去，巴掌打在了她的肩上，而不是脸上。


    谢英峰呵斥住妻子于茵。


    “在这里闹什么闹？”


    施予这才看清楚整齐前来的谢家人，又看了看在一旁做出懊悔表情的景琛，以及在她身边沉重表情的姑姑谢菲儿。


    还有挡在自己面前的谢景煜，以及站在谢英峰身旁的谢景焰和他的妻子念宁。


    他们像一堵坚硬的厚重的墙朝她袭来。


    施予顿觉呼吸困难。


    她不曾想遇到的，偏偏就在这里遇上了。


    施予看着身后团结站立着的谢家人，纷纷用一种凶狠的眼神望着自己，好像她犯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将花放在谢爷爷墓前，退后，准备走开。


    “谢伯伯，谢伯母，谢姑姑，你们好，我先走了。”


    谢景焰眼神落在施予身上，但却对谢景煜的出手感到疑惑，他们两人紧紧地站在一起。


    施予做出要走的姿势，手却被谢景煜牢牢握住。


    他在这里，不允许她被欺负：“一起吧。”


    谢英峰锐利的视线从空中飘来，施予打了个颤，挣脱开景煜拽着自己的手。


    同样送来寒冷眼神的还有谢景焰，他的理智好像在他们双手交叠的那瞬间分崩离析，他几乎要失去控制了。


    谢英峰咳嗽了一声，示意谢景煜的失态。


    “景煜，你过来。”


    谢景煜站着不动，但对长辈还是心存尊重，他说道：“叔叔，今天小予也来了，就一起吧。”


    于茵问道：“我请问，她是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以什么样的理由来？”


    “谢伯母，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施予没正面回答于茵的问题。


    景煜说道：“伯母，施予念在当年爷爷的恩情上，过来看看爷爷。”


    于茵哼了一声，她尖刻的声音在这片宽阔的空间里传开了。


    “恩情？难为她还记得，要是她真知道那是恩情的话，就不会害得景焰这样了。”


    施予忍住委屈，在谢家那段黑暗日子的记忆又再次袭来，她咬着牙回绝：“谢伯母，谢爷爷对我有恩，我今天来看爷爷。”


    于茵气歪了鼻子，她指着施予，被谢英峰拦下了。


    “好了，这里是吵架的地方吗？”他继而又转向对施予说：“施予，你要来是你的自由，但是我想，你现在离开一会儿，不要打扰我们谢家人。”


    施予被说得无地自容，她自然是没有理由打扰谢家人，只能后退。


    谢景煜走过去，还想跟谢英峰争取。


    “叔叔，小予在家里也生活了一段时间，受到爷爷照顾，要是爷爷在的话，肯定不愿意看到我们这样对小予的。”


    谢英峰没有接受谢景煜用谢爷爷来施压，现在谢家他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谢景煜这个毛头小子说话了？


    “爸，施予也是好心，何况都来了，这样赶别人走不太好吧！”


    谢景焰此刻在这个问题上倒是和景煜一条心了。


    于茵一巴掌趴在了儿子肩上，斥责他：“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也不看看是因为谁搞成了这样？”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失言，果不其然，原本事不关己的念宁竖起了耳朵，皱着眉头。


    “好了，别闹了，景煜，别忘了你在谢家的责任。”


    “景煜哥，我先走了。”施予不愿意让景煜难堪，经过他旁边对他告别。


    这一幕的亲近让谢景焰心里不是滋味。


    施予冲景琛点点头，又看了看景琛旁边的陌生女人，那应该是景焰的妻子了。


    景琛和念宁目送着施予离开。


    太阳热辣辣地移至头顶，照在谢家每一个穿戴整齐的人脸上，景琛妆花了，她看向一旁妈妈，谢菲儿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的气息，但很快掩饰下去了。


    很快，祭拜在谢家伯伯的主持下，开始了。


    一群人规规矩矩地烧香、鞠躬，谢英峰又讲了讲话，在谢爷爷墓前希望家族人能团结，心不要散。


    结束后，谢景煜想去找找施予，却被谢英峰拍肩叫了过去。


    谢景煜没法拒绝，只好跟在谢英峰身后，钻进他那辆漆黑又宽阔的黑色宾利里。


    一个五十出头，叱咤京市商圈，一个三十出头，手里只有那一亩二分地，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景煜，别说叔叔没有劝你，你也该成家了。”


    谢景煜脸上闪过一丝冷淡的笑意，很快正色：“叔叔，让您费心了。”


    谢英峰抽着前排司机递来的雪茄，若有所思，从刚刚谢景煜维护施予的场面中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这样不结婚的，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我，会觉得我这个谢家当家人连自己侄子都不照顾，别人怎么会把生意给我做。”


    “叔叔，若是遇到合适的我会考虑的。”


    听闻此，谢英峰也有些伤感了，他那个儿子不成器，结了婚又如何，外面的莺莺燕燕一大堆，也不知道那脾气到底像谁。


    “唉，景煜，你把手里的业务放一放，到集团来，也算是帮帮景焰，你也知道，谢家这段时间有多难，景焰实在是太不成器了。”


    谢景煜不接此茬，他又不是不知道，过去那边也是坐冷板凳，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而已。


    “叔叔，景焰很优秀，只是需要多多锻炼，您别太担心了。”


    谢英峰看着景煜，有些失神，若是儿子有景煜一半就好了，但他也清楚，谢家的基业就算毁在自己手里，也不能交给大哥的儿子，他下了决心。


    见谢景煜没接话，谢英峰又叮嘱道：“那个施予，你要是乐意，适合做情人。”


    谢景煜打断谢英峰莫名其妙的话：“叔叔，请你不要侮辱施予。”


    谢英峰扬眉，轻蔑说：““哼？侮辱，她能有今天算是我看在你爷爷面子上手下留情了，她想进我们谢家的门，门都没有。”


    他不会再让施予将谢家搅得翻天覆地。


    “叔叔，她如果要嫁人的话，嫁的不是谢家。”


    她如果要嫁，嫁的也是他谢景煜这个人。


    谢英峰涨红了脸，生了气。


    这兄弟两人在男女之事上真是不可调和，一个混乱地不可一世，一个坚决地不肯动摇，真是胡闹！


    他降下车窗，去看走在队伍后头的儿子景焰。


    谢景焰本就走得慢，又是山路，腿更加不舒服了，加上最近可能活动量大的缘故，他的腰有些酸胀。


    念宁面无表情地搀扶着谢景焰，却被他无情地甩开手。


    他不想走，眼神还四下里找寻找施予的身影，他生气景煜和施予刚刚亲近的样子，想来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越想越气，要不是最近公司的事闹得他有心无力，他定要把她抓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刚刚，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视线全在谢景煜身上！


    哼！


    谢景焰好不容易下了山，看到谢景煜从爸爸车里走出来，他忿忿不平地和念宁坐在了后面那辆。


    谢景煜去一旁开另一辆，送景琛和姑姑回家。


    景琛坐在身后，眼神盯着景煜看，他一头板正光亮头发，穿着黑色衬衣，肩线在一举一动中不断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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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景煜启动了车子，又暂停了，给施予打电话。


    那边没接听，他又发去了消息。


    姑姑戴上了墨镜，掩饰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那遥远的爸爸的坟墓，独自伤感，因下次回来不知道何时了。


    景琛倒是与爷爷没多深的感情，又不需要避开妈妈，于是径直问景煜。


    “哥，你跟施予姐在一起了？”


    谢景煜琢磨着在一起了那三个字，神色默然地回了句：“没有。”


    “哦。”


    景琛有些失望，她明明给他们创造机会了嘛，而且今日里是景焰磨磨蹭蹭地来晚了，又不怪她。


    “你别多嘴了。”谢菲儿让景琛坐好，“多大了人了坐没坐相。”


    谢菲儿不愿意女儿打听别人那么多隐私，那个叫做施予的女孩她多年前见过几面，那时候施予小小的一只，似是有些营养不良，没想到如今大变样了。


    “妈，你不懂。”


    话到这里，倒是提醒了谢景煜。


    “景琛，你给施予打个电话，问她在哪里？”


    “干嘛？”


    “我去找她。”


    “家庭聚餐你不参加了，我们好不容易漂洋过海了回来了！”


    虽然景琛知道施予对他那般重要，但他也不能太过无视自己和妈妈了吧！


    “改天我请你和姑姑吃饭吧。”


    “哥！”景琛伤心喊道。


    见谢景煜不为所动，景琛又拿出二伯伯：“伯伯会生气的。”


    “妈，你说说景煜哥嘛！”


    谢菲儿一想到二哥阴暗的脸，语气也软了下来：“景煜去吧，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下一次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谢景煜不好回绝姑姑的话，不说话。


    “要不然我把施予姐也叫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你还嫌场面不够混乱了吗？”


    谢景煜从反光镜里看向妹妹景琛，警告她刚刚发生过的那场面，要是真到了谢家，谢景焰一家肯定要把施予吃掉了。


    “那你说怎么办？”景琛撒娇道：“哥，你说我们怎么才能留住你的心？”


    景煜不再说话，景琛从背后视线望着他，他单手把在方向盘上，修长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方向盘，似是在想一个完全的计策，车子在小道上盘旋，天边挂起了亮白且大的云朵。


    景琛觉得很热，很闷，她的景煜哥做不出选择。


    她太过失落，心中藏着某种黏腻不清楚的沮丧和伤心。


    谢景煜此刻在想着施予，她会不会生气了？生气谢家这样对她？生气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


    除了爷爷，他不需要顾忌谢家的任何一个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谢家和她面前做出了选择。


    他觉得难以呼吸，解开了领结，开足了车内冷气。


    不一会儿，他将妹妹和姑姑送回了谢家。


    又对早已到家的谢英峰说道：“叔叔，公司还有事，晚饭我就不和大家一起吃了，请您见谅。”


    “去公司可以，但是你要去见施予，我坚决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在爷爷忌日和一个给谢家造成这么多麻烦的人在一起！”


    谢景煜微笑，退后，不再与谢英峰辩解，出了谢家门。


    “好好好，现在没人可以管他了是吗？翅膀硬了是吗？”


    于茵拍拍谢英峰：“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又不是你儿子，他爱干嘛干嘛去呗！”


    “你！妇人之仁！”谢英峰咬牙切齿地不再说话。


    谢景煜跑着上了车，他给施予打电话，但那边一直忙音，一直无人接听着。


    施予没走，她趁着谢家人祭拜的功夫下了山，而后又在附近逛了逛，仔细地看着那墓碑上刻着的一行行字，那些不知道都是谁的父母，谁的夫妻，谁的儿女。


    看着他们一行车队走后，施予又上了山，将谢英峰他们放置的东西一一摆放整齐，顺便跟谢爷爷说说话。


    她很少跟别人说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