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怎么了忆颦？”


    “……头好疼。”


    今天苏忆颦摆脱“明镜”控制的第三天。


    在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陈忆楷一见她头痛，自是提心吊胆：


    “你你你再坚持一下，哥哥这就去找——”


    黑紫色的气韵降下，一缕一缕地在苏忆颦身遭涌动。


    循着气韵的走势，陈忆楷往身后的空中看去。


    朽白刚赶到，陈单凌也才落地。


    “……您俩来了？”


    “刚才怎么了？”


    陈单凌不了解这些，倒是顺便代陈忆楷将这问题一并问了。


    “回主人，属下虽已助此‘上级’摆脱控制，但实则是先以幻象使前日剥落的面具误以为佩戴者尚在，故先前的‘缚神’术法还需继续推进。”


    “……这样啊。”


    气韵淡去后，陈单凌看着如同大病初愈的苏忆颦，面露忧愁，


    “那…我们的时间还够完全救下她吗？”


    “尚是足够，但问题根源不在于此。”


    陈单凌心中了然。


    他唤了一声陈忆楷，以正常的食量完成了进食。


    见此食量，陈忆楷一下就猜到陈单凌怕是要去做什么棘手的事。


    他担忧道：


    “是啥麻烦的事吗？要不我也帮忙？”


    “你就算了，之前就中过招。”


    陈单凌损了一句走了。


    陈忆楷仔细琢磨起这句话：


    “中过招”？中的什么招……


    陈忆楷琢磨一阵，一拍脑门：


    “啊！这孩子真是！”


    他想到这里，把苏忆颦搀扶进屋、就急忙奔向客厅，


    “你俩有时间不？”


    “啊？干嘛？”


    “‘王’啊！哎我去，他自个儿跑去找‘明镜’去了！”


    “哈？‘明镜’那帮家伙没个能打的吧，他能败了也太丢四翼的脸了。”


    “那没准呢？没准有别的四翼？还是有埋伏？你晓得它们成员有多少吗！”


    “哎呦知道了，吵死了。”


    “修洛，走吧。”


    薛奕辰拿了要用的衣物来。


    除了上次肃清时的装束，这次他们还得加个面罩以防偷袭。


    毕竟那面具往脸上一扣麻烦就大了。


    他们全都穿戴整齐，循着陈单凌残余的气息追去。


    “那家伙怎么跑这么远！”


    “你要不问问‘明镜’咋住那么远？”


    陈单凌未曾预先知会他们自己会去哪里寻找‘明镜’，双翼的飞行速度本来就远远不如四翼的快、感受气息又花费了不少时间，果然跟不到一半路程就跟丢了。


    “嘶……气息没了。”


    封修洛发着牢骚推搡起陈忆楷，


    “都是你！也不问那家伙去哪就跑出来瞎找！”


    “那没办法啊他不肯说啊！”


    “还不是因为你拖过后腿！”


    “嘘，修洛，安静。”


    斗嘴的两人即刻噤声，疑惑的目光投向薛奕辰。


    只见薛奕辰屏息侧耳，认真观察着四周的天光。


    “在那边。”


    薛奕辰朝着远方的一抹不同于路灯的红色一指，三人又向那儿进发。


    他们没时间在路上耽搁，因为很显然，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


    “吾目所及，地裂魂消。吞食亡灵，『恶念流沙』。”


    朽白金黄色的瞳孔就如这片血色天空下的明灯，只是这盏“明灯”要带旅人到达的地方不是归途，而是生命尽头。


    咒语念毕。


    顷刻间，结界内的地面完全化为细腻的沙土、变成沙漠中向内倾泻的流沙。


    “明镜”成员接到指令，纷纷尝试从结界上方逃离，而陈单凌此刻也正守在结界顶部，以便它们聚集后一并抹杀。


    他留下了其中两个尚有自我意识的“底层”。


    终究还是不忍心啊。


    面对这对主仆天上与地下的夹攻，无四翼帮衬的“明镜”自是一下溃不成军。


    结界散去、地面恢复如初，唯有一座原本坐落于此的、充满了悲伤气息的楼房像蒸发一般，不知去处。


    其中的“明镜”成员，除却陈单凌手里拎着的两个“底层”，其他的都消亡了。


    “可算赶上了！”


    陈忆楷和封修洛在快接近的时候，见战局似乎很“胶着”，就发疯似的往前冲。


    到更近的时候已经成了“比比谁先到”的竞赛。


    他们同时到了，陈单凌这边也处理完了。


    “你们跟来干嘛？”


    “啊？我们还怕你要是被暗算就惨了咧！”


    骂归骂，但封修洛还是暗想：


    幸好没事。


    陈单凌笑了笑，向他们粗略“介绍”了一下抓到的两名“底层”。


    两个“底层”由于从属的“上级”已经消亡、此时未接到指令，仅存的自我意识还得以挣扎。


    只是挣扎收效见微，终究要彻底无力。


    “又要关我们家？”


    “……多救一个算一个吧，不成就放我家。”


    陈忆楷还记得一点当时的感觉：


    就是睁眼一片漆黑、空无一物，耳中充斥着不明内容的低语。


    虽然不知意思，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声音听得久了，他会忘了自己是谁。


    一开始还能克制一下自身，还会试着自己摆脱面具，但奋力挣扎过后，面具只会愈发地紧、低语愈发地密集，就如被带着倒刺的网子缠住般难以挣脱。


    在真的失去自我意识之后，必然只剩无穷的绝望。


    陈单凌和朽白处理掉的那些“明镜”成员自身都毫无挣扎的意识，就真的救不了了。


    “我不管啊，我们可只负责提供地方！”


    “修洛。”


    “干嘛！是他带回来的烂摊子！我才不管！”


    “知道了，我和朽白会负责，你放心好了。”


    陈单凌飞到封修洛身侧，玩味地笑了一下。


    那意思就像是：


    又不指望你，小屁孩。


    然后擦身而过。


    “？！”


    封修洛愣了一秒，解读完毕追了上去，怒吼一声，


    “臭小子！！！我岁数比你大你瞧不起谁啊！！！！！！！！！！！”


    封修洛振翅冲刺，陈单凌总以一种仅仅稍微快一点的速度保持着距离。


    陈单凌在前面从容跑，封修洛在后头嗷嗷追。


    至于薛奕辰和陈忆楷，自是哭笑不得。


    以前哪儿敢想啊？


    能说出这么冒犯四翼的话，还想全身而退，那真是痴人说梦。


    更别说这四翼还当着面“跑了”。


    “朽白。”


    “属下在。”


    “我很好奇…我的指甲划伤四翼能起效吗？”


    “应当能够起效。正常的四翼吸血鬼并不具备如此具体的恶魔能力，吸血鬼的嗜血、惧光等等弱点均来自于与恶魔能力的相斥反应，更无拥有此种能力的可能性。”


    “……那我再碰到的时候试试去。”


    他轻轻扇两下翅膀，落到薛奕辰那儿的地牢台阶。


    “这个组织你查到多少底细？”


    “回主人：


    “‘明镜’成员应是分散各地，而属下未曾在这一组织中发现四翼的踪迹。”


    朽白利索地将两个“底层”封锁好，也对他们施加了“缚神”术法。


    “唔呃——”


    两个“底层”吃痛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他们的心声怎么这么奇怪，我完全听不懂。”


    “您莫要多听，这低语是‘缚神’的逆向术法，就刻印于‘明镜’佩戴的面具内侧。”


    “……干嘛用的？”


    “迷惑所视、所闻之人的心智，以便培养傀儡。”


    陈单凌也就不再看那两个自己带回来的“俘虏”，回到地面就准备回家。


    “哪儿去？哦，带来个麻烦你就想走！就这么不爱待我们家呢？”


    陈单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别说得我像干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


    “明天我再过来，今天我要回去陪我妹妹。”


    “啧啧啧啧，妹~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满脑子都是你的妹~妹~切——”


    封修洛翻着更为夸张的白眼，吊儿郎当地摇头晃脑、嘴撇得像八万。


    咚！


    薛奕辰及时赶到，给封修洛头上来了一拳头。


    薛奕辰虽对封修洛的冒犯行为见怪不怪了，但眼看他越来越嚣张……


    该训还得训。


    “非常抱歉，修洛还是欠缺管教了。”


    “他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了，不能总这么替他赔罪吧。”


    陈单凌乐得不行。


    封修洛都三十二岁了，言行还是像个小弟弟。


    “……您说得是。”


    “那我回去了。”


    “好的，您早歇息。”


    “……”


    陈单凌无奈地看了薛奕辰一眼。


    说了好几次不必这么恭敬，薛奕辰还是这样的习惯，反倒让他不好意思再提。


    他这次只轻盈一跃，飞得比平时低了些。


    他漫无目的地飞着、飞着，忽然闪过一丝想去叶窈那边看看的念头。


    “半路截下”的“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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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离家不远，陈单凌到了那座烂尾楼，却感觉不到叶窈的气息。


    “主人当心。”


    陈单凌正当疑惑，一支银箭朝着他掷了过来。


    那力道软趴趴的，不像是用了弓弩。


    陈单凌猛地一避、握住箭杆，向银箭掷出的源头看去：


    是小叶。


    “你从哪弄来的？”


    陈单凌摩挲箭头的质感，像是银器。


    “你不用管！如果不是你们吸血鬼，我姐姐不会变成这样！更不会被带走！”


    这就是助人的热忱消失的原因之一。


    不论如何与害人的吸血鬼划清界限，对吸血鬼有成见的人终究还是会认为他也是那一路的“鬼”。


    陈单凌心中一凉：


    这过激的程度，与那群弑鬼者真是越来越像。


    “所以，你姐被弑鬼者抓了，是吧？”


    “谁知道啊！他们就只说我姐姐该死！吸血鬼都该死！那跟我姐有什么关系！”


    可这跟我又有多少关系？


    陈单凌默然。


    他以亡息封住了小叶的行动，而后飞到气息还剩余最多的房间、也就是姐弟二人的临时住处察看。


    幸而还剩着一点血迹。


    这能够依靠残留的血液判断叶窈去向的能力，除了与陈单凌相熟的几个朋友知道，那些弑鬼者是必然没料到的。


    “要杀就杀！我随你便！”


    “是吗。”


    陈单凌张开利爪，劈到小叶的侧颊。


    带起的风在侧颊的皮肤上擦出了一小道皮外伤。


    小叶毕竟年纪不大，有着一腔热血。


    要说这十四岁的孩子对死亡毫无畏惧恐怕并不实际，不过以他的自尊和胆识，此时愣是没眨眼、没求饶，只是瞪着陈单凌的那双怒眼微微地眯了一下，倒也算很可以了。


    陈单凌的嘴角勾起笑意：


    “不错，有胆量。”


    他收回了亡息。


    有了几次吓唬人的经验，陈单凌是愈发自如。


    这对他来说就像是在训练时应下挑战与人对练一样，打不打得过他都无所谓，他欣赏的就是这种不卑不亢。


    “你要杀我就是了，吓唬我干嘛？玩弄猎物就是你们的喜好是吧？”


    “别吵。”


    陈单凌还在推断线索。


    小叶见陈单凌不理人，一口咬住他正在施展“追溯”力的那一侧小臂。


    陈单凌没了痛觉，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


    咬住拥有精壮肌肉的手臂可不太轻松。


    小叶死咬着不放、应答自然更是口齿不清。


    从音调能猜出来，他在对着陈单凌说“我要报仇”。


    “报什么仇？…你想让我听你的话？”


    陈单凌恍然大悟，不禁乐了出来。


    借着那笑肌发力的劲儿，他咧出牙龈亮着獠牙的样子更是尤为令忌惮他的人更不敢注视。


    小叶没有停止这场对峙。


    到底是小朋友，也是真的不服输。


    陈单凌实在忍俊不禁：


    “行了，你姐姐的去向我在查，那帮人我也会处理掉。”


    朽白在一旁颇为无语，终于看不下去：


    “人类，令姐既是主人之‘仆’，主人自会负责。若你不希望吾等介入，便自己去吧。”


    小叶咬着陈单凌的力道轻了一点。


    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你说吧，用不用我去救？不需要我就不管了。”


    陈单凌严肃了许多。


    他已经知道叶窈的去处了，也通过“追溯”看到的景象对弑鬼者的想法进行了读取：


    他们想通过让四翼消亡使得下属的双翼丧命，带走“仆”似乎是想进行某种实验。


    为何不直接抓一个四翼实验？


    一是难找，二是他们人数太少必然打不过，三是若被四翼咬一口、自己就得倒戈了。


    只是……为什么弑鬼者执意抓走的都是白翼？


    松了口，小叶考虑一阵：


    他因为姐姐经历的这一切恨透了吸血鬼，但是要救姐姐，他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必然有去无回。


    要靠眼前的四翼吗？


    他瞪着陈单凌，内心颇为煎熬。


    这就是小孩，想服软，又死要面子。


    “不要我帮我就走了，少忙一件事也好。”


    陈单凌轻笑，起身离开。


    他故意走得慢了些，小叶最后还是没叫住他。


    陈单凌在飞往家的途中叹了一声：


    好强的小孩真是难哄。


    他的脾气都快上来了。


    “主人，您计划如何……”


    “先睡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