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


    Beast痛苦喃喃地说：“我没有害他。”


    他并不是在对她说的。


    代熹能够听得出，这份辩解想传达给的是那个质问着幼小男孩儿的单身母亲的。


    从那之后，那个家就乱了起来。


    过重的担子压在了他们的妈妈身上，原本堪堪维系的生活立刻变得捉襟见肘。邻居们多少给了些帮助，但那在庞大的烧伤治疗费用面前实属沧海一粟，杯水车薪了。


    年轻漂亮的妈妈变了样，从医院回来之后带进门的便是劈头盖脸的打骂和诅咒。最开始安东尼还会辩驳，但后面只是沉默着接受来自母亲铺天盖地的恶意。


    “你是个魔鬼，像你那个不知所踪的父亲一样！只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灾祸！”


    安东尼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几句话：“像你们这样的人不会爱任何人，也不会有人爱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神真的感受到了妈妈的怨愤，不久之后，那个他一直只闻其存未见其人的爸爸竟然真的出现了。安东尼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会在一起，但比起穿着简朴的妈妈，来人的打扮实在是体面——后来的安东尼知道，爸爸穿的是量体裁衣的定制西装，胸前夹的手帕用的是越南的莲花丝，哪怕领带夹用的也是爱琴海中某种指定的贝壳磨制的。


    爸爸的来意也很简单，他想带走他的孩子们，如果妈妈愿意，也可以跟着一起回意大利。


    但妈妈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地拒绝了爸爸，并且也拒绝了爸爸要提供的、给弟弟的治疗费用。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妈妈还是要这么坚持。”Beast说：“但我，我想跟爸爸走。”


    安东尼也的确这么做了，在父母对峙的时候站了出来，表示自己要去意大利。


    “妈妈，她看起来很受伤。”Beast记起那个场景：“明明她很恨我，在我决定远离她的生活的时候，却依旧好像是我抛弃了她一样。”


    “你后悔过吗，”代熹问：“跟你爸爸去意大利这件事。”


    “没有。”Beast短暂地思考后说：“这是我能为他们两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最后，爸爸顺利带走了安东尼，还给一直在特护病房的路德留了一大笔钱。离开德国前，安东尼隔着玻璃跟一直昏迷的弟弟道了别，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


    “我想他应该是死了。”Beast声音闷闷地说：“他那时候才5岁，烧伤面积不小，而且极容易感染。妈妈应该直到现在还在恨我，觉得是我杀了她最喜欢的孩子。”


    代熹：“你真的没联系过他们吗？”


    “我……babe，你真是。”Beast笑了一声：“我查过他们，在我后来入伍之后。”


    在老家，人们都还零星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但都不晓得那个悲惨的女人最后去了哪儿——他们知道她的孩子住了很久的医院，忽然有一天，连母亲带孩子都消失了。


    “我查到了路德的死亡证明，死于烧伤后的感染和并发症。”Beast说：“妈妈人间蒸发了。”


    代熹伸出手，像是之前那样理着Beast的头发。


    没什么爱意，单纯安抚和梳理他纷乱的心。


    “Daisy，你也觉得我是这样的魔鬼吗。”


    Beast忽然问：“不会有人爱我，我也不会爱任何人。”


    代熹还在想怎么回答，又被Beast的嘴唇堵住了回答。


    他似乎很害怕她说出什么。


    “所以他靠着卖惨又上分了？”


    苏珊下午坚持要出去，到了商场里，Beast去停车时，她终于能跟代熹说点悄悄话了：“不是，你一边说不爱他了一边跟他疯狂做恨，这个脑回路我看不明白。”


    代熹：“你不是也一边跟山姆谈恋爱一边也没拒绝他吗。”


    苏珊：“……”


    代熹：“再说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也免得跟英伦贵族打擂台。”


    苏珊：“那不是便宜他了吗。”


    代熹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是不简单。Beast上来时，代熹坐着，等苏珊去711买东西。小金毛带了一大袋子东西出来，Beast下意识瞥了一眼，被苏珊藏在了身后。


    “里面还有女性用品，你看那么仔细干什么。”苏珊白了他一眼，转头跟代熹吐槽：“这边都没安睡裤可以买，好粗糙的市场。”


    “要去进口超市。”代熹摁了摁太阳穴：“一会儿再去看看，凯瑟琳上次借走一片之后我这儿就没有存货了。”


    苏珊：“什么土匪行为，回去我骂她。”


    闺蜜俩对话的时候代熹还算有精神，苏珊一扭头去逛街后代熹就又是要睡着的样子。Beast本打算给她买杯奶茶，看她这个样子心软软的，连人一起带到店里等苏珊。从进门到坐下，他们意料之内地引人关注。代熹随便点了样，将饮品单拍给苏珊，托着下巴昏昏欲睡。


    “靠着我睡吧babe。”Beast甚至拿出了遮阳帽给她戴上：“苏珊她还有得逛。”


    代熹接受了Beast的提议，在他怀里解压了昏睡.exe，闭着眼睛就不怎么动了，只有呼吸的起伏。Beast腿踢了一下旁边的袋子，将东西踢散，把苏珊在711买的东西都过了一遍：零食、零食、卸妆油、零食和……卫生巾。


    好吧，看苏珊那个躲躲闪闪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呢。


    鸳鸯眼有点失落，指指怀里的代熹，请路过的店员帮忙系好，百无聊赖地等着苏珊回来。工作日的商场也是人来人往的，明明也不是个发达国家，但消费不低的地方竟然也有不少人。


    Beast时不时低头看看代熹。


    一想到代熹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他就焦虑。


    她还没原谅他呢，一点苗头都没有。


    出来前Fox其实安慰过他，那就是苏珊说过代熹才懒得跟别人抢男人。现在代熹的态度看起来是撤退，可实际上Beast很清楚，那分明就是不想影响V的前程。


    V的前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Beast磨了磨牙，又瞥到代熹的手腕——那里有一圈痕迹，Beast立刻想到胡子在酒会上的眼神和动作。


    老色鬼，什么人都敢上手。


    思维发散时，代熹手机震了起来。睡眼惺忪的姑娘看了一眼，给Beast看了下。


    苏珊买完东西了，但是东西太多，让Beast过去当装卸工。


    “早知道让Fox一起来。”Beast说：“行吧，我去了，babe，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OK吗？”


    代熹伸手拿奶茶抿了一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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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ast就像舍不得离开家里的猫的996打工人，来到苏珊面前的时候却不是这个样子。他板着脸，拎着苏珊的一堆纸袋，实在不明白她哪儿来的那么蓬勃的购物欲。


    “给Fox买的啊。”苏珊说：“爸爸说我不能总花男朋友的钱给自己买东西，也要给人家买礼物——我也不知道他缺什么，就买几件衣服嘛。”


    Beast：“那你怎么不让他来试？”


    “我有他的号，而且你们基地除了你和V，谁敢真的想走就走啊。”苏珊哼了一声：“就算我问了胡子，Fox也不敢在没有假的情况下出门。”


    小金毛很是看不惯大金毛，但大金毛无可奈何，他还有求于小金毛。


    “她男朋友是不是，跟她和好了。”Beast问苏珊：“你知道原因吗？”


    “那当然，宋哲远得意死了。”苏珊说：“奶茶都敢不带我的，我正想着怎么找找他晦气呢。”


    “砰！”


    空气里突然传来炸响，Beast刚想说的话停下，拽着苏珊就躲到了最近的柱子后面。人群中传来尖叫，迅速以某个地方为圆心开始逃蹿。Beast把苏珊按在原处，从4楼向下看，正好看到一楼大厅内，有人倒在了地上。


    是保安。


    Beast刚这么想着，第二声枪响，一个在咖啡厅里躲藏的年轻女人应声倒地。枪手走过去，恶狠狠地踩了伤员几脚，嚷着什么。伤员身旁有个小女孩哇哇大哭，那枪手又对着年轻女人的脸又踩又塌，大声吼叫，一脚把小女孩儿踹倒，接着对另一个试图靠近的男人连开几枪。


    血腥味道蹿了上来，比它更快的是恐惧。


    所有人几乎都不敢动，面对发了狂的持枪凶手，每个人都成为了待宰羔羊。Beast咬着牙，左右观察，试图寻找到一条能够迅速到一楼的路。


    他也可以在四楼一枪击毙这个人的，他随身也带着武器，可他现在没有视野和掩体。


    最可怕的是，代熹所在的奶茶店就在这个枪手附近。


    幼童的哭喊冲击着人们的耳膜，Beast看到附近的消防水带，拿起来拴好。


    那枪手还在叫嚷着，他说着什么“有钱人该死”、“劳累”、“漂亮女人拜金”、“喝咖啡”。


    “帮我固定好。”


    Beast说完这一句，将枪上膛，拿出苏珊给Fox买的衣服包在手上，从4楼直降下去。


    空气传来嘈杂的人声，Beast看到枪手抬头，瞄准枪手的同时，他也看到那人举起手枪试图射击自己。


    “砰！”


    开火的是第三把枪。


    枪手应声倒地，后脑勺上出现了一个血洞。不远处的奶茶店大门后，代熹端着金乌给她的那把死枪，看到Beast平稳落地后用遮阳帽遮住了自己的脸。Beast确认枪手已死，在他后脑又补了一枪，这才冲到奶茶店里确认代熹的安全。


    “如果不想上新闻，枪就先给我。”


    Beast将武器收好，抱紧代熹的同时亲吻她的头发。


    刚刚在急降中，他慌得手抖，并没有将人一击毙命的自信，甚至他的冒险举动有可能吸引枪手开枪，流弹四溅，致使他人伤亡。


    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局面的，是代熹那果断精准的一枪。


    她真是，鲲鹏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