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11 态度坚定
作品:《在暴雨季节》 那年二月末,舒柔病逝了,陈家月给她整理遗物的时候,在她床头柜里发现个小匣子。
她打开,里面是自她出生开始,舒柔写的一些日记。
【三月二十六,今天女儿出生了,她好软,好小一点,我抱在手里都舍不得碰,总觉得会把她嫩嫩的皮肤弄破了,爸和哥来看我,如晦不在,我能感觉爸好像是有点生气了。
也是,我牛孩子的时候他都不在,难怪爸发火。
大哥说, 别管他,让我自己给孩子取个名字。
我想了很久,叫她什么好呢,很纠结,她出生的时候是晚上,床头挂了弯月亮,很漂亮很漂亮,我就想,要不给她名字里带个“月”字。但是我也想叫她“蝉衣”,,主要是爸喜欢,他开药经常开这味药,小时候我就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他每回开清热解毒的药,都会给我用这个,对我来说真的很灵。我哥说我女儿就和我的药一样,有她陪我,我就会安心了。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如晦很少回家,幸好有小姑娘陪我。不过我还是给她想个带“月”的名字吧,这个好听点,如晦应该也不想用中药当女儿名字,他不太喜欢中医。】
陈家月愣了愣。
她继续往后翻。舒柔记得不多,也不连贯,陈家月粗略看过一遍,发现通常只有陈如晦不回家时,她才会记得多。陈如晦在家时,或许是她心里高兴,并不觉得孤单了,舒柔心情也会好很多然而陈如晦在家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她后来,即便他不在家,她也不会在写这些日记,因为差不多的日子太多了。舒柔的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就连吃药也没办法让她恢复生机,她好像一株枯萎的植物,形在,而神魂已经飞散了。陈家月把那本日记抱在怀里,默默哭了很久。她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第一次真正对父亲失望的。那本年岁已然快腐朽的日记,她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小木箱,和她平时的试卷资料放在一起。
陈如晦永不知晓。那是陈家月第一次做这样“自私”的事,她其实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不想让陈如晦看到。她只是觉得陈如晦回来得人晚了不是所有事都会留在原地等他。
那年三月,她过得很不好,大雨湿淋淋下了好几场,她哭了一整个三月。
唯一的好处,是至少还有李潇在。
她太伤心,不愿去学校,甚至一度也不想见人。李起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等不来她的人,于是直接上门找她.
陈家月其实照顾不好自己,吃饭是胡乱吃的,在家浑浑,连澡也不洗。
她都觉得她脏透了。
李潇没说什么,笑笑把她眼泪抹干净,哄她去洗澡,做饭给她吃。她没胃口,吃了两口就会放下筷子,继续掉泪,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砸出小水洼:“他们都不要我了。"姑娘不好好吃饭,没多久就瘦了一圈,她本来就没多少肉,看着更加可怜。李潇知道吃不下,可是不吃饭怎么行。他想了很多办法,煮粥,做蔬菜汁,她吃不了荤腥,他就做能入口的,一点一点喂。她很显然得更加依赖他,喂她喝水的时候,她会住他衣袖,很小声地说:“以后我们也会分手吗?"
她不喜欢离别,不喜欢动荡与变化,不喜欢明明从前感情那么好,到最后还是会分开。李潇心口一涩,抬手抹掉她的泪,嘶哑着声音道:“不会,不会和你分手,不会走的。陈家月紧紧抿着唇,眼眶蒙着一层泪,沉默两秒,转身扑过去抱住他:“我不想分手。他揽住她单薄的肩膀,保证:“不会分手的。"
李潇默了默,一字一句对她道:“不会分手,我会一直喜欢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真心,他也是真心想过他们永远不会分离然而世事就,是那么无常的东西,他那年怀着满腔的热忱和爱意,以为这条路往下走就是永恒,曾经幻想过他们会顺利毕业,订婚,结婚,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陈家月那年小高考考得还不错,四月初,学校组织去世业洲研学,三天两夜,说是研学,其实就是抽空给他们放个假,当时他们考的还是老江苏卷,小高考卷得很拼。
住在世业洲的第二天晚上,学校安排表演节目,晚上有放烟火。那之前,陈家月和李吵了一架。具体吵架的原因是,他前段时间总被外校一个女生找,女生性感漂亮大长腿,有认识的人说,这个女生以前是和李潇一个学校的。在初中就是风云人物,还和李潇传过绯闻,因为两个人都太出挑,年级里白然而然就会把他们两个联想到一起去。就好比她和陆承风,当时也是这么被传绯闻。陈家月有小情绪了,陈家月很不开心。陈家月不开心就想找他吵架。最初一次两次还好,后面吵急了,她气不过就想说分手,他当然不可能同意,李把她晚自习拉去备用教室,想和她解释他对她说:“你骂我打我都好,你想听我也能和你好好解释,可是不可以说分手知道吗?"可陈家月正在气头上,才不想听他讲,推开他就回教室。
那是去世业洲前一晚,她气呼呼和他大吵一架,下晚自习没等他就自己跑了。夜晚漆黑黯淡,她抹着眼泪踏着夜色。
那还是这几个月以来,她头一次自己回家。
他晚上给她发消息,她也没回。
陈家月不高兴,不想和他说话,可是真的收不到他消息,她又觉得很想他。
她第二天坐上车走的时候都是气鼓鼓的。
身边何小恬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了,问她。
她也不肯说。
住宿是按照男女分的宿舍,他和她离得还挺远,陈家月和同班女生住世业洲是江心一个岛,建设得还挺好的,靠近住宿的地方就有小卖部她和室友买完东西回宿舍,路上碰见他,据了抿唇,正想低下头绕过。李走了过来。他垂睫,往她手心里塞了根荧光棒。晚上有表演晚会,这是学校统一发的东西,很细的一根,和正儿八经演唱会的光棒没得比。然而都是年纪小的学生,青涩稚嫩,有这根荧光棒也欢喜得不行。他给她塞了这个就走了,一整个过程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身边何小恬终于意识到她为什么情绪低落了:“你们吵架啦?"陈家月小声说:“没有。"默默盯着荧光棒,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他的用意,他把自己的给她,然后呢,他什么意思呢。陈家月难得有些气闷,干脆狠狠拍了那根荧光棒几下,当做是在拍他。
相当幼稚的行为,连何小恬看到都笑了。
“笑什么。
"没!"
何小恬哪敢说啊,月月看着脾气好,小猫龇牙也是很吓人的好不好。
只是陈家月想了一万种原因理由,就是没有想过,那天晚上,他会唱一首歌来和她道歉。
那首歌叫《我爱你》。
整个年级都知道他们谈恋爱的事,整个年级都知道他女朋友是谁。
班级位置是固定的,他唱歌的时候,又一直紧盯着她的方向。
陈家月想,不可能的吧。
他那种,孤僻真言的性格,平时人多一点的地方他都不想去,一般他们两个在一起,他都是安安静静看着她。偶尔有些轻微的控制欲,不强烈,只是放在他身上恰到好处。
李潇的控制欲,就体现在他不想和别人说话,因此也不许她和别人说话上。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台上唱歌给别人听。
他真的唱了。
前奏一响起,很多起哄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来,当然也有女生的窃窃私语,只是都明白这是唱给谁的,那些低语,就都像是水痕,渐渐地消失了。
他说:“因为你生气,我爱你,让我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
陈家月一下子难过起来,她想他在台上,肯定还是不自在的,不至于紧张,只是对于李满来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诉说爱意,实在是很为难他的事,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那么多人在听他对她说话。这首歌指向那么明显,几乎所有人都能明白,他就是来道歉。她眼睛都湿了。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或者换个说法,那是她第一次对他进行单方面输出,李潇基本不和她吵,都是她在他面前发小脾气,他默默耐心听她说完,低声下气哄她,其实陈家月也不是那种很作的姑娘,只是他哄得太好了,给的台阶把她却越拾越高,让她忍不住就想他再哄一点,多哄一点。
到后面,陈家月就想看看他底线究竟在哪里。
可她没有想过,他没有底线。不管她发什么脾气,闹什么别扭,不管她对他说多少次重话,有时候她都觉得过分了,李还是会温声道歉她看着看着,他那首歌唱完,底下坐着整个年级的学生,都很兴奋,陈家月却捂着眼睛跑出去。
她没有跑出去很远,
因为在走到树林里面时,就被人从后面住手腕,紧接着扯到怀里:“不生气了好不好。
陈家月觉得自己没在生气了,就是突然哭了好丢脸啊,她别过脸不想给他看。
他以为她还是不想搭理,男生顿了顿,连语气都染上浅浅的疲惫:“理理我,家月。
夜色朦胧地笼罩在他身上,眼前男生清瘦得很,身形很挺拔。她都一周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也没怎样好好看过他每天见面,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吵架,她昨天还把他丢掉,自己走了。陈家月突然就觉得心里很不安,嘴巴一扁就哭出声,回身抱着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分手。"
他一顿,单手拢住她后脑,压进怀里:“不会,为什么这么想。"陈家月抽噎道:“因为我说了好过分的话,我觉得要是我,我就生气,就会分手了。她的确讲得很过分,每次吵架都会说要分手,陈家月自己也觉得不好,但是又实在忍不住她那种状态很奇怪,明明不舍得他走,可偏偏要说尽伤人的话,就好像是在测试他,究竟会不会离开。
他失笑:“不会走,会一直喜欢你。”她脑袋抵着他肩头呜呜地哭。
那年少年身体还很单薄,被她倚靠,还是会显得没那么强大和成熟,然而他的答案已经成熟不管和她经历了多少事,之后还会不会有别的阻挠,他的心意,就写在那晚他的歌里。他很爱她。可是那个年纪说爱还是显得太稚嫩,太轻易了,不够诚心,也担不起爱的分量和沉重所以每一次她问他类似的话,他都只好一遍遍反复告诉她。
他喜欢的。
他不要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