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繁华城

作品:《黑金海啸

    一早起来,气象台挂3号风球,坏天气袭港,计程车、外卖样样加价,只有大雨,不要钱一样往下洒。


    这样的鬼天气,谁肯出门。


    茶餐厅里零星几个客人,难得不忙,盛老板叼一截烟,捻着红钞,一张张的数。


    收银台有一部老式收音机,不知用了几个世纪,发出咿咿呀呀的噪声,却依旧在卖力播报——


    “轰动全港的桃色刑案,在昨天正式落下帷幕,被告人靳佑之被判无罪,当庭释放……”


    与此同时,数完钱的盛老板,啐了一口,“有钱人就是猖狂,女人死在他床上,都能让他脱罪,什么世道!”


    “还有那些黑心律师,只要有钱拿,黑也能说成白,一群走狗,呸!”


    盛老板转头,对上棠妹儿,还问她:“你说是不是!”


    棠妹儿礼貌微笑,眼中却没有情绪。


    盛老板讨个没趣,倒也不纠结,眼下才是正经事。


    他捏着一叠钱,在棠妹儿眼前甩了甩。


    “不错,一分不少,下雨天还能按时交租,算你守信,所以,下个月的房租……”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少涨你一点啦。”


    如今世道确实不好,不然怎会白天遇见吸血鬼。


    棠妹儿问:“三个月前才涨过,怎么又涨?”


    “拜托,你有没有常识啊,现在这世道,房租水电哪样不涨价,一杯鸳鸯前天卖3块,今天都卖5块啦,我租给你的房子,那可是庙街,黄金地段,两百尺大屋,你还想怎样?!”


    “反正再加一千块,你爱住就住,不住我就租给别人。”


    棠妹儿垂眸,一时没做声。


    旁边卡座,零星坐了几个人,有人在饮茶,有人在看戏:寸土寸金的地方,港督来了怎样,不是照就给地产商提鞋。


    盛老板也在笑,就像知道棠妹儿会妥协一样,他扬着下巴问。


    “怎么样,想好了吗,不租就不要站在这妨碍我做生意啦。”


    赶赶赶,忙忙忙,在红港,时间就是金钱,追上一秒,好似多赚一块。


    棠妹儿不想和他多纠缠。


    “加一千就一千,下次交租,我把钱带来。”


    “爽快!”


    棠妹儿看了一眼表,转身往外走,黑色高跟鞋踩在油腻腻的地板上,发出诡异的咚咚声。


    她人未走出门,身后调侃,已经肆无忌惮。


    “房租说涨就涨,这么好说话的房客,阿盛,让你钓到大鱼了!”


    “什么大鱼。”盛老板低头算账,随口一搭:“听口音就知道了,北姑来的,怎么会有钱?”


    “喏,还说没钱,人家开宾士的。”


    对方看向窗外,有些意犹未尽,“好靓的女仔,不知道她做什么的……”


    盛老板嗤笑一声:“做什么?北姑开宾士,不是捡到钱就是做鸡喽。”


    灰蒙雨幕里,棠妹儿没打伞,快走几步,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狭窄的空间,新车座椅的皮革味,融合了雨意潮气,散发一阵幽暗奢香。


    犹如蜗牛进了壳,她有一瞬的放空。


    但很快,放在副驾座椅上的手提响了。


    电话接起,小助理已经急疯:“大状,快回来,总裁办的人到处找你!”


    棠妹儿即刻启动车子,再次确认:“是靳生找我?”


    “是啦!你打赢佑少的案子,终于等到贵人赏识,现在靳生肯见你,偏偏你人又不在,这么好的上位机会,如果错过……”


    露西懊恼非常。


    “我现在赶回去!”


    “那你要快啊!听说靳生一会儿还要赴宴。”


    棠妹儿沉着驾车,以最快速度返回公司。


    刚下车,大厦另一边,劳斯莱斯正在泊位,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从总裁专梯出来。


    大风携雨,潲入连廊,棠妹儿一路小跑,腿上丝袜打湿一片,都无知无觉。


    此刻,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得够不够快,赶不赶的上。


    眼看黑色豁亮的车门已经拉开,她急急出声。


    “靳生!”


    清一色的西装男人,一齐望过来,不一样的面孔,各色目光。


    棠妹儿一眼认出靳斯年,人站车旁,头顶是密不透风的黑伞,她想靠近,保镖已经上前。


    棠妹儿深吸一口气,稳住胸口乱窜的呼吸。


    “靳生你好,我叫棠妹儿,是靳佑之先生的辩护律师。”


    靳佑之三个字,是靳氏敏感词,此话一出,众人敛容屏息。


    靳斯年微微抬手,保镖迅速退却,男人修长身影,从雨中踱回廊下。


    “你好,棠大状,找我什么事。”


    常年出现在报章杂志上的人,突然出现自己在面前,棠妹儿有种不真实的感受,不足两米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靳斯年脸上的细节,包括男人狭长眼角旁一颗细小泪痦。


    精致温柔,竟然还可以用来形容男人,棠妹儿内心感叹的同时,不由生出自卑。


    太过卓然的上位者,令人不敢打量,她视线偏移,迎上靳斯年的一双黑眸。


    “我的助理说,靳生找过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刚刚我不在,现在赶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棠妹儿声音越来越小。


    幸好,靳斯年很快想起这回事。


    “是这样。”他声音温润,“你帮佑之赢了官司,不仅挽回了我弟弟的声誉,也救了靳氏的股票,于情于理,我都要说句感谢的。”


    “这是做律师的分内事,应该是我,感谢靳生给机会。”


    “也要你有本事抓住机会才行。”靳斯年转头吩咐身边人。


    很快,靳斯年的秘书上前,对棠妹儿说“请”。


    “棠大状,请随我上楼,靳生已经签好支票,我拿给你。”


    上门讨赏,好似乞丐,棠妹儿不想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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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年当她是乞丐。


    “出庭期间,靳生还叫人送了我一辆车,一部电话,还有钱……经济上已经很够了。”


    靳斯年不甚在意道:“那都是为你出庭提供的便利,不算你的酬劳。”


    棠妹儿着急,“可是,靳生,我不想要钱!”


    雪白纸片,一连串的0,渣打银行定制,不知几多迷人,竟然有人说自己不想要钱。


    靳斯年有些意外,但兴趣不大,一年总有那么几回,有人为搏上位,语出惊人,他听多见多,已经免疫。


    靳斯年淡笑着,不甚在意,“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的秘书说。”


    棠妹儿动了动唇,想说的话,忽然卡在喉咙里。


    可靳斯年已耽误太多时间,不等棠妹儿开口,他颔首,转身走入雨中。


    棠妹儿焦急,短短一秒,天人交战,已是白热,眼看机会就要溜走,棠妹儿只得扯下脸皮。


    “靳生,我想跟你!”


    这一声,清丽高亢,戳破铅云,大雨越下越大,一路下到心里,棠妹儿只觉满身潮湿。


    出卖尊严就是这样了,等人挑选,等人开价,除了为自己吆喝叫卖,全无一点办法。


    棠妹儿站在原地,傻傻期待。


    果然,靳斯年站下,重复一遍,“你说你想跟我?”


    “是。”棠妹儿坚定。


    靳斯年是世人皆知的君子,面对暧昧字眼,全无轻佻之意,他简单重复一遍,仅仅是问,“跟我,是什么意思?”


    棠妹儿急忙回答:“我想进靳氏,成为靳生的员工,如果可以,能进入靳生的顾问团队,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红港四大家族,靳家居首,靳斯年是靳氏继承人,如果能留在靳斯年身边工作,成为他的心腹律师,自然前途无限。


    是谁说自己不想要钱,原来她贪图比钱还多。


    靳斯年笑了一下,没有嘲讽奚落,却让棠妹儿无端面颊发热。


    两人视线相交,不足一秒,秘书拿着电话,过来打断,“靳生,老爷子的电话。”


    “我上车接。”


    说完,靳斯年系住西装纽扣,弯身上车,直到车门合拢,没人再看棠妹儿一眼。


    保镖鱼贯离开,一行车队,驶入雨幕,渐行渐远。


    露西赶来,看到棠妹儿恍然若失,站在那好似定身,她便知道结果。


    她小心翼翼唤了一句,大状。


    “我们是不是又被打回原形了?”


    你的原形是什么?


    小鬼、艳鬼、吊死鬼,谁要同你说笑,本世纪最大怪谈,靡丽红港,有鬼也只有穷鬼。


    五年前,棠妹儿初来乍到,穿球鞋,扎马尾,自以为青春无价,待夜色降临,碎金街头,醉汉过来拉扯,她才知道,指压双龙卖三百,包夜还能打八折。


    这座城最诱惑也最危险,海啸无声无息,灭顶而来,管你是人是鬼还是通背猿猴,照样湿身,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