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微垂着头，嘴角还没扬到浅笑的位置挂了回去，眉心流动的神力倾泻出来，瓷玉面庞破碎而安静。


    “这是我们的家，没有退路了。”吴瑧闭眼落下一颗泪，额心贴上去，“告诉我，怎么帮你。”


    “瑧儿……”秘术传音来的声音微弱，有些哑。


    “双神……御镜……”


    眉心微烫，一股似乎来自遥远记忆中的浓烈神识潜入识海，本魂魂力凝于当中，与形体同大的神识步入记忆迷雾。


    林海，水榭，碧湖边，她依偎在钟延怀里，边上还坐着两个人。


    秦莫、凤凰神女。


    记起她的名字了，青凝。


    秦莫：“我给他们算了一卦，而后一同推演，他们的星元之力会陷入沉睡。”


    青凝：“这场交易长达万年，他们当真肯？”


    吴瑧刚要睡着，懒懒打了个哈欠，“星域漫无边际，至今无人知晓修真星起源，要找到同源的谈何容易。水蓝星不比咱们的星元，那边诸神诞生，灵气有限，像咱们一样连接着星元之力的神器更是难以完整保存，只不过以魂兜连接星元命脉，两相平衡下，往后咱们清金道星的灵气也会逐渐稀薄。”


    记忆中的她眸光漫散出去，因为她刚在水蓝星分割了一瓣神魂，作为唤醒魂约的引子，在水蓝星轮回转世。


    数万年后他们需要自己帮忙复苏灵力的时候，以那缕神魂唤动，她便会受到感应前去帮忙。


    穿过这片记忆迷雾，神魂飘向下一团雾气。


    彼时她和青凝去水蓝星引路，带水蓝星五大古神、三千神兵回清金道星，却被分界环和吞云钵拦在星元外。


    五大神器连着星元之力，虽挡不住众神进入，但能拖延一些时间。


    六人与天地同生，持五大神器劈空斩地，创造生灵，神器又各有精辟。


    分界环稳固星元灵脉，凤缕扇斩混沌污邪，御星双神镜掌命格术法，奇异笔助造万物，吞云钵吐纳灵气。


    若无其他干预，单拎一个出来掀东灵波便足以毁天灭世。


    等吴瑧他们攻进来，清金道星多了好些陌生的神兵，两大神器隐蔽起来，空中只留器灵的残影。


    御星双生镜的镜灵带吴瑧找到碧海东极的海底，钟延和秦莫两人肉·身大伤，唯留残魂守在归墟入口。


    他们的血如海上雾气弥漫在虚空中，如今的真神一脉，当年的入侵者，借助分界环的力量，从归墟中带着神兵出来。


    他们二人以神魂为祭，封印了分界环。


    虚空裂缝闭合后，双方展开了长达数千年的战争，被后世记载为洪荒大战。


    为了他们的家，为了爱人和好友有朝一日能真正复活苏醒，吴瑧不得不将他们的本魂推入轮回盘，而自己为此也承受反噬，一同堕入轮回。


    没想到后世因与水蓝出自同源，加上魂兜的作用，两个世界渐渐趋于相似。


    这头陷入本魂的回忆中，另一边，龙殿山庄，青凝用奇异笔切断降下的道罚光柱，“叫你们帝君出来。”


    秦莫本来在找钟延的下落，刚才起，脑中涌现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相较于后来吸收天地灵气开始修道的人，他们六个创世天神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日子过得好不快活，可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让亲密无间的好友分崩成两方阵营。


    其中两人把目光放向星域，他们想要吸收完清金道星的灵气，去其它修真星生活，吴瑧夫妇两个不同意，此举等于放弃清金道星的所有生灵。


    他天生懒散不愿折腾，青凝无所谓，保持中立，没成想今冥和合朔望竟联合上另外的修真星，趁吴瑧、青凝外出之际，将他和钟延杀了。


    想起这些，秦莫回龙殿山庄，让其余主掌护法，召唤本魂之力。


    “我在。”他回应青凝。


    “走吧，那两个遇到麻烦了。”


    路上，青凝不忘吐槽：“阿瑧那个讨厌鬼，把我困在奇异森林数万年，就为了让我活着，我真的活腻了。”


    秦莫飞身向天边弧形的光影，再不阻止，便会如数万年前一般，破坏清金道星的本源灵脉。这一次他们能力不足那时的千分之一，恐怕会有灭世灾难。


    “别这么说。”他传音给飞向另一边的青凝，“与我们重逢，其实你很开心吧，不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想哭就哭，女孩子，老憋着真实想法，容易老。”


    “滚。”


    “准备好了。”秦莫坐在弧形光影上，“等那两个腻歪好了呼咱们。”


    地下。


    “瑧儿。”钟延再次轻唤了声，头垂得更低了些。


    与至邪相抗的灵力全部被消解，吴瑧虽未开眼，但神识拥有上帝视角，捕捉到骆敏带着胜利者的轻蔑笑意，在他背后的山体力，血潭底，一抹黑影操纵着吞云钵，冷冷笑了。


    本魂之力就绪，两人额上神印骤现相合，镜灵从吴瑧背后钻出来，镜框从钟延的背心浮起，钟延身体里的邪力尽数抽出，和吴瑧暂时获得天神原身。


    破界阵力量足以毁天灭地，仅凭此还不够。


    “若等会儿我们神魂未完全消散，”吴瑧抱住钟延，“定要拼尽全力活下来。”


    “但凡有一丝碎灵不消，诸天万界，我定要寻到你。”


    两人挡在破界环阵合上之前的最后缺口处，齐念：“四方上下星宿神域，大天之神伏望太极，以吾之血奉祭天地，以吾之魂恭祭寰宇，诚诚之命，星元砥平。”


    地面之上，奇异笔与凤缕扇应召而动。


    天光破开，星元之力倾泻一柱，穿过破界阵阵眼，漫天道光打在破界阵上，之中除了两人的力量还有许多其他能量。


    在星元、天神和真神之力的共同作用下，破界环阵裂开缝，碎成一块一块斑点被熔化。


    两人使的是天魂血祭，按理会随星元之力的消失一同身死魂碎，地底深处亮如白昼，在茫茫白晕之中，两人身影蓦地消失。


    至邪之力溃败惨淡，至邪骆敏当场灰灭。


    破界阵已然在最后关头成阵失败，分界环中藏的大量邪魂涌到阵外，这些东西只能威胁修仙界，因而方才一同作用的真神之力抽丝离开。


    熊熊燃烧的邪枝火种如流星雨迸·射各方，尚行市大地四处开裂，邪力大幅减少。


    秦莫等人刚松了口气，却见黑云压低，一缕黑红光芒裹挟着邪魂过地下邪脉冲破泥土，往苍崇山方向飞掠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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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大量邪物从地底的邪脉涌出来。


    秦莫将人分作两派，除了留下进入地底邪脉找人的，全部投入战斗。


    *


    钟延再一睁眼，来到一片虚无之中，吴瑧还没醒，横着飘在空中。


    天神原身已经褪去，两人皆为虚影没有实体。


    他伸手想拉住飘动的吴瑧，却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临死前的幻听，茫茫之中似有人说话，“急什么。”


    “再不出手两人就化成灰了！”


    “他一贯没良心。”


    “切。”


    吴瑧越飘越远，钟延想守在她身边，但脚下动不了，满身挣扎慌乱。


    “喂钟山的，你若拒不飞升就不要占着坑。”


    “这么大火气，他不是你表弟吗？”


    “我不认。”


    钟延听出其中有阴重溟，没空理会他们，他已经快看不到吴瑧了。


    只听阴重溟讽道：“这么放不下，你给人当男宠得了。”


    “别听他瞎说。”现在说话的是钟延见过的，吴瑧称其为真神大爷的那个老伯。“归本溯源修行大道，或有重见之日。”


    听他这么说钟延才稍冷静一些，忙问他和吴瑧现在是不是残存的碎魂。


    无人答他，却有人问：“赤子，何为道法？”


    钟延明白这是大考，他和吴瑧如今是温水里的蛙，能不能在熟透前被人捞起来，全看他们。


    事关吴瑧性命，不敢不答。


    他曾问父亲何为道，父亲说认同“生而不有”，道不会因万事万物由其所衍便认为自己是主宰。


    相反，若修行之人违反自然之道，反要遭受惩罚。


    所谓上古神族，不过是外人眼中的一个称谓。于钟山人而言道法降灾应首当其冲，若需要，他会毫不犹疑献祭天道。想到这里，钟延忽然意识到什么。父亲不是接受了劫难，而是企图献祭钟山，作为修神界危难的起点和终点。父亲认为神愿降临是对钟山的提示，可他还是想简单了。


    他曾问钟山长老们何为道，得到诸多答案，道为守、道为容、为出世、为入世……万千华光是道，蝼蚁聚所也是道。


    后来，他再也不问。


    钟延答：“寻访思忖，修的是混沌，无条框无细言。若非要说，求道路上，一求一醒，身有所得心有大无，所得一切招手即来闭眼可去，道心乐失实则所盈，大无胜大有。然，不为功德相舍，不欲无知相舍，亦不为寡然相舍。至于法，吾在彼处，汝在何方，难一概论之。”


    那人又说：“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若因你二人持镜入世适得其反，是罪是道？是罪岂非愚钝，是道岂非相悖。”


    钟延又答：“若愚吾不能留，若悖吾不能留。留与不留，道法清明。若非神镜与世脉相连异世可攻，推演不得逍遥自乐，既悉难数，不得不为。”


    “择入世，飞升路。不入世，天外道。”


    那人说完这句话，钟延再听不到真神们的对话，他的灵识陷入一片混沌。


    虚空中现出巨型神器，正是御星双神镜，钟延被吸到其中一面。


    一转一翻，吴瑧也缓缓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