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作品:《濯雪[刑侦]

    穆扶奚接到调令是在三天后。


    蒋宇凡把他叫到办公室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说:“我是真心想把你留在咱分局啊,分局实在太缺你这样年轻优秀有干劲的好同志了。上面每年就分给我两个实习生,好不容易培养出来就给我薅走了。我跟上级当面反映过,报告也打了,领导还是执意要你。事已至此,我只有忍痛割爱,祝你大展宏图了。”


    说着“啪”地立正,率先给他敬了个标准的礼。


    穆扶奚不敢当,赶紧敬礼回敬,发自肺腑地感激道:“请您放心,我到了新的岗位定谨遵您的教诲,克己奉公,执法为民,更忘不了队长您的知遇之恩和三年来的精心栽培,也祝您平安健康,步步高升。”


    蒋宇凡放下举起的胳膊,摆摆手:“这些虚话就不用说了,我知道自己老当益壮,你呢前途似锦。队里几个人私下给你办了饯行宴,你们好好告个别。我俩月没回家了,晚上必须得回去陪老婆孩子,反正我在你们也不自在,我就不送你了。”


    穆扶奚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专程给他办的饯行宴?


    不领情到场貌似说不过去。


    可他真是离群索居的一个人,天生不爱热闹。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行动,光是学习新鲜事物和拓展爱好就能占满他全部的业余时间。


    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除了工作,跟同事都聊不到一起去,每逢团建他必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看着队友尽情说笑玩闹。


    和他共事的人都说他身上有仙气,他却从来没把周围人当凡夫俗子。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人各有志,兴趣不同,再正常不过。要不是中式教育培养的是人的社会属性,让他在人际交往中领会了人情世故,像这种热心的邀请他应该会直接拒绝。


    关键在于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具有特殊性,他现在一闲下来就会思考这道调令背后深层的意图,心神不宁,还不如和同事呆在一起,分散分散精力。


    想到这里,穆扶奚终究是答应了。


    蒋宇凡大手一挥:“忙去吧,站好最后一班岗。”


    “是。”穆扶奚慵懒地应了一声,心不在焉。


    他在琢磨成为饯行宴上的焦点后该说什么祝酒词。


    他对这种应酬方面的酒桌文化不甚了解。


    或许不一定要搞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


    像他们这种随时要接收命令、准备执行任务的工种,不能随便喝酒。


    告别又要说些什么呢?


    从小到大他都情感淡漠,视分离为常态,已然习惯了不告而别。


    要他说,饯行宴这种东西其实没必要存在。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刑警队的同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一天忙下来,满脑子都是手头上的案子,到了下班时间一对,谁也没把筹备饯行宴当成自己的事。


    “东子,你订的哪家餐厅?”


    “是要我订吗?你不是说你来订吗?”


    “我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把这事忘了。”


    “那现在怎么办?这个点有点名气的餐厅都没包间了吧。”


    “要不坐大厅?”


    “大厅吵吵嚷嚷的,想说点知心话都被别桌听见了。”


    看起来也没多受重视。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穆扶奚不想让同事犯难,走过去建议:“我前两天在白桦大道上看到了美食节的宣传广告,活动日期就在今明两天晚上八点到十一点,要不去美食节现场逛逛?”


    “好啊。”


    原本他的提议受到了一致赞同,但谢俊荣半晌提出了异议:“消防队会去现场执勤,交警大队会去附近指挥交通,辖区派出所也会派人维持秩序。都是兄弟单位,人家干活,我们快活,不太好。”


    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


    这有什么,他们也是人,脱下制服,换上私服,和普通人没两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要靠呼吸空气维持生命的。


    又不是故意在人家面前招摇挑衅。


    再说了,他们干活的时候,兄弟单位的那些人没少得瑟。


    感情好才敢这样撒野,又没坏心眼。


    谢俊荣总是在这种大家都乐呵呵的情形下扫兴,他们都见怪不怪了,只恨自己商量这些的时候没避开这个老古董。


    正当气氛陷入尴尬时,谢俊荣突然抬眼,话锋一转,破天荒地站在了多数人这边:“所以我建议大家都戴上口罩,免得被熟人认出来,影响不好。”


    也行……


    有人给面子的带头恭维:“还是老谢想的周到,这样也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低调点吧。大家都乔装打扮一下吧。”


    身在职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大家纷纷打着哈哈附和。


    有的当众脱了警服外套披上自己的夹克或者冲锋衣,有的拉开抽屉摸出了备用的口罩,还有人把警帽换成了鸭舌帽。


    给人一种一呼百应的错觉。


    穆扶奚的口罩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揣在兜里的。


    不是因为他坏事做尽怕见人,而是他这张脸太招桃花。许多女生在路上遇见他都会掏出手机偷偷拍照。


    私人照片落在旁人手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且不说中间混几个仇家,他的小命危矣。


    他还想多活几年。


    就说最直观的。


    干他们这行的就算不和犯罪分子结仇,也免不了得罪人。


    维护秩序或问询时,说话可能顾不上语气,碰上几个难缠的,非说他不尊重人,他也吃不消。


    只是投诉还好,有的人极端起来丧心病狂,不然也不会把袭警这项写进法条。


    谢俊荣的顾虑不无道理。


    穆扶奚偶然也会有相同的担忧,只不过他情商在线,说话会挑场合,即便是性格孤僻,也能和身边人融洽相处。


    一行人久困于堆积如山的新案累案,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好不容易借着穆扶奚调任的契机集体出来放松,连把车窗打开感受灌进车里的凉风,都觉得是享受。


    “芜湖~”


    “呀吼!”


    明明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壮年,却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做出了奇怪的返祖行为,发出爽朗的大笑。


    车内也算私密空间,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戴帽子的把帽子脱了捏在手上,戴口罩的把口罩扯到下颚,怎么舒服怎么来。


    穆扶奚在这些人中年纪是最小的,礼貌地坐在后排中间那个谁都不愿意坐的位置,脊背挺直,靠腰部和腿部的力量撑着重心,坐姿用力却不显拘谨,看表现倒是这些人里最稳重的。


    坐在副驾驶上的同事回头望向他:“小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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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你大学时候是玩乐队的是吧?唱歌应该挺好听的吧?临别之际给哥几个唱两首?”


    不该他们唱给他听吗?


    到底谁给谁饯行。


    穆扶奚谦虚地说:“我是鼓手,不是主唱,唱歌也就一般般。我们乐队是警校社团组建的,草台班子随便玩玩,主打尽兴,都是业余的。”


    他是往低调了说。


    在玩乐队期间,各种乐器他都学了个遍,不只是浅尝辄止学个皮毛,每样都能上手从头演到尾。


    乐队里缺人他能补位。


    还会搞原创,填词作曲。


    没他不会的。


    他音色好听,唱歌又在调上,随便哼两句都比一般的麦霸认真唱的婉转动听。


    然而到了KTV,他总是坐在机器前帮人点歌的那个,深藏不露。


    “鼓手?架子鼓?”


    “嗯。”


    “哎哟,好酷。”


    穆扶奚笑了笑,不置一词。


    坐在他左边的谢俊荣侧头端详了他一眼,又偏头看向了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


    美食节的噱头一打出去就吸引了全县的老百姓。


    还没到临时搭建美食街,沿途就停满了车。


    好在他们县城的公路有政府扶持,拨款修缮,拓得宽。活动选址偏僻,往常夜间都无车辆经过,这个美食节带来的日人流量能赶上过去一年。


    美食街对面的停车场早就停满了车。


    他们来的这会,依然不断有百姓见缝插针地往里停,甚至把出口都堵住了,引起了被堵车主的不满。


    谢俊荣作为老大哥发了话:“你们先下车,我把车停好了过去疏导一下。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车上的其他人打心眼里不想和谢俊荣一起逛,闻言心安理得地下了车。


    “我留下来陪荣哥,你们去吧。”穆扶奚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其他人闻言皆是一怔。


    “可你是今晚的主角啊。大家伙都是来给你饯行恭贺你高升的。”


    穆扶奚就笑,说起实在话:“什么高升,找个由头团建罢了,你们还当真。街上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全是人头,几个人一起寸步难行,迟早被冲散,还是分开行动,吃饱喝足再集合吧。”


    他说的没错,街上人头攒动,说是人潮也不为过。


    人一进去,每一步都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走的。


    人挤人,如洪水般汹涌,一会儿就不知道被冲到哪去了。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便不再管他和谢俊荣,阔步穿过斑马线,去了马路对面。


    谢俊荣一边找位置停车,一边分心问穆扶奚:“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留下来?”


    其他人下车后穆扶奚没挪屁股,就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只不过往后一仰,后背贴上了靠背,双臂也环抱了起来。


    他目光寡淡,平静地对谢俊荣说:“被调走对我来说未必是好事,我不想让他们看出我不开心。”


    谢俊荣一笑:“我要是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进市局,做梦都得笑醒。被组织认可是大好事。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穆扶奚默了默,请求道:“荣哥,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谢俊荣疑惑地问:“什么事?”


    穆扶奚眸光一凝,眼底深不可测:“匿名举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