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作品:《濯雪[刑侦]

    穆扶奚一整天都没看见袁成鸣的人影。


    之前不认识的时候,十天半月打不了一回照面,偶然在食堂打饭时遇见了也没什么清晰的印象,可自从私下里做了搭档,就感觉袁成鸣无处不在,哪哪儿都能碰上。


    不排除是袁成鸣为了和他接头故意为之,可他们不同组别的工作时间安排是一致的,在特别留意的情况下,不至于连一面都见不到。


    快下班的时候,穆扶奚等得没了耐心,到袁成鸣他们组,随便拉个人问:“你好,同志,请问今天有看见袁成鸣吗?”


    被问的刑警颔首,扼腕叹息:“昨天审完案犯,他接到医院的通知,说他老娘抢救无效去世了,他今天请假去料理家事。我们几个同事凑了点钱,打算待会下了班去他家慰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像他们这种为维护公共治安献身的人,身边除了同事和家属,没什么朋友,私人时间少之又少,攒的局十有八/九约不上,鸽得多了人家也有意见,约上了更没共同话题,成年人投机赚钱多少沾点旁门左道,无事相求没人愿意与之来往,能叫出大名关系铁定不一般。


    袁成鸣的同事没过问穆扶奚是怎么和袁成鸣建的私交,直接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探望。


    穆扶奚闻讯错愕。


    他前前后后被袁成鸣骗了十来回,“狼来了”听多了,早把袁成鸣当成了撒谎精。


    当袁成鸣说博取功名是为了圆不久于人世的母亲的夙愿,他还以为袁成鸣是在跟他开玩笑玩抽象,给鸿鹄之志上感情价值。


    没想到竟是真的。


    穆扶奚平时抠抠搜搜,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又被袁成鸣当手中刀被骗得惨兮兮,将到嘴的鸭子拱手让人已是仁至义尽,本不该对袁成鸣产生丝毫同情,却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从兜里掏出八百年没用过的钱包。


    打开钱包时,两边黏在一起的皮面发出撕裂的声音。


    对面的刑警心想这是多久没用过现金了,隔空转账确实不合适,然后就看着穆扶奚给这钱包搜肠刮肚,将零钱整钱通通抽出来凑了一沓递给自己。


    “一点心意,烦请帮我捎给他,我今晚还要值班,就不跟你们去了。”


    穆扶奚所在的组别是案件侦查的外勤组,不用站岗巡逻,值班是主管领导的活。


    他只是找个借口不去见袁成鸣。


    如果今天白天闻铮铎说的不是气话,路局真的点名让他去市局报到,那他就真的如愿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敲门砖,在同样渴望进市局却一夜之间丢了功名的袁成鸣面前无疑是炫耀。


    人家希望落空的同时还失去了至亲,他此刻登门拜访不地道。


    他也不可能因为和闻铮铎赌气就抗命说不去,显得很不识抬举。


    他是真的烦躁。


    至今他都没想明白,他究竟何德何能,让局长亲自要人。


    他有自知之明。


    如果是欣赏他的才华,当初何必把他分到刑警队?


    他本就有进市局的意愿,跟他玩什么欲扬先抑的把戏,总不会无聊到专门搞他心态吧。


    那是突然发现他的父亲是功勋卓著的特勤,给了他格外的关照?


    但父辈的功勋跟他有什么关系,局长的儿子和英烈遗骨都没特权,好事怎么轮得到他头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要论功行赏,也是在案情明了、歹徒落网之后。


    这个节点把他调过去,莫非真把他当成了不起的人物了?


    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堪堪毕业三年的小警员,不是什么隐藏大佬,连那个所谓路局的面都没见过,现在就有种被人盯上的毛骨悚然感,后脊发冷,血都是凉的。


    当然他并不傻,在搞清楚状况前不会贸然暴露自己对上级命令的怀疑。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恐怕摊上大事了。


    穆扶奚琥珀色的眼底晦暗不明,袁成鸣的同事以为他是因为不能亲自探望袁成鸣而感到过意不去,连忙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行,保证把你这份心意送到,我先代他感谢你了。”


    由于内心不安,没等回到家,穆扶奚就找了个角落给穆昭丹打了长途电话。


    穆昭丹不习惯用微信,打微信电话没一次能连通。


    穆扶奚是真着急,没管话费多贵就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那端传来穆昭丹慈祥的声音:“扶奚?什么风把你吹我这来了,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和你妈视频吗?”


    阴阳怪气的语气带着老年人幼稚的醋意,穆扶奚却没心思迎合父母间的攀比,直截了当地问道:“爸,你认识姓路的局长吗?有让对方对我多关照吗?”


    “陆……你陆永叔叔好像五年前当上滇南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了。”


    “不是滇南的,是冀安的。好像也不是左耳旁的那个陆,是马路的路。”


    “不管是谁我都没叫人关照你。当初可是你执意要去冀安当警察的。我说离家远,你一个人在那边无依无靠的,家里人想帮你都帮不上忙,万一受别人欺负你也得自己扛。你不听,非要自己闯。我能怎么办……”


    听穆昭丹说到这里,穆扶奚就把听筒移开了。


    违背父母意志注定有听不完的唠叨,一事无成连家都没脸回。


    既然他被调到市局跟穆昭丹没关系,他也不想让父母担心,把手机贴回耳边,报喜不报忧:“那您可得恭喜我了,我马上要调到市局去了,只不过正式批文还没下来。”


    穆昭丹语重心长地说:“批文没下来你就当没调,不到最后都说不好。傲不可长,志不可满,站好你的岗。”


    “是。”


    ……


    董金楠押送到刑侦支队后,闻铮铎就把后续的审讯交给了楚郁负责,自己则上了六楼。


    六楼是顶楼,也是市局的行政楼层,除了档案室,就是局长办公室。


    楚郁在车上问起穆扶奚和来路和调任原因,他解释时忽然起了疑心。


    “年度优秀警察”的嘉奖一般是新人入职后的第一块饼,为的是鼓励新加入公安队伍的年轻人奉献青春,挥洒汗水,吃苦耐劳,义务出力。


    只要好好干,工作的前三年基本都能拿到这个荣誉证书。


    三等功才是建功立业的起点。


    老局长说话时慈眉善目地笑着敷衍了过去,给出的原因经不起推敲。


    糊弄别人还行,要想骗过闻铮铎这个熟知他老人家脾性的头号弟子,未免太小儿科了,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闻铮铎来到局长办公室的门口,敲响了敞开的大门:“路局。”


    路开源正拿着带盖的白瓷杯喝热腾腾的菊花枸杞茶,见敲门的人是闻铮铎,没有打着官腔说“请进”,而是笑眯眯地冲他招了招手:“铮铎啊,快进来。我正好有个事要跟你讲。下个月有个全国比武,给了市局五个名额,还是要你带队参加。”


    “这件事等会再说。”闻铮铎面色严肃地提问,“为什么会把穆扶奚调到刑侦支队?您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他来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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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办法把他送回去。”


    路开源合上杯盖重重往桌上一磕,发出瓷器独有的清脆声响:“干嘛,造反啊。刚才不是都商量好了,你也没提出异议,现在跟我反悔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用局长和师父的身份压你,咱就讲讲道理,大丈夫是不是一言九鼎?你这是把组织人员调动当儿戏?”


    闻铮铎寸步不让:“早晨是我急着要去听要犯的供词,您拉着我用五分钟简简单单说了这件事。如果这就叫做商量,那下回您急着去开会时我也向您求一道先斩后奏的命令,等您回来再给您汇报本次行动的详情。”


    “你少给我偷换概念,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路开源不悦地吹胡子瞪眼,曲着手指用力戳了戳桌面,“你只用记住,不告诉你是护着你,把他调过来也是在护着他。他身份特殊,涉事敏感,细节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徒添烦恼。他现在再待在分局已经不合适了,要想继续当警察,唯一的出路就是调到市局来。这是通过了我们和京都那边的领导集体决议的。要不是我在会上替他说了不少好话,担了责任,不会是今天这样一个还算圆满的结果。你尽管照着执行就是了,什么都不要问。”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何必再当谜语人。”闻铮铎回头看到大敞的办公室门,转身去关上又折返,拿出逼宫的架势对路开源认真道,“他到刑侦支队来,跟我朝夕相处,我不能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明不白。我理应有知情权,也能保证不告诉别人。如果要我对我负责,我可以拿肩上的警衔担保。您不说清楚,我只能当他是个有污点的废物。这对他也不公平,您说对吗?”


    路开源沉吟片刻,抬眼看向闻铮铎,眼神对峙三秒,败下阵来,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倒霉徒弟:“算了,反正你也是守口如瓶的闷葫芦,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闻铮铎俯下身来。


    路开源撑起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


    窗外旗杆上的国旗迎风招展,办公桌上的两面斜插的小国旗纹丝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


    “事情就是这样。”


    听路开源说完,闻铮铎的眉头皱了起来,终于明白路开源最初为什么不愿告知了,确实错综复杂。


    “他捐骨髓的时候不知道对方身份吗?”


    “复杂就复杂在这里,我们无从得知。”路开源长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叠,左手心拍打右手背,“谁也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参与配型。可能是串通一气,也可能是纯粹大发善心,毕竟平时就是这么宣传教育的。万一到时候案发现场出现了和他DNA一致的血样,他怎么解释?本来像这样容易误导案件侦查的人是不适合再呆在公安队伍里的,可他成绩优异,表现突出,父亲还是为滇南缉毒工作鞠躬尽瘁二十多年的老特勤。现在他在分局,没住宿舍,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出了事连个给他做不在场证明的人都没有,又不好跟他直说。今后他来了市局,务必让他住宿舍,日常行动也得跟你们一起。”


    闻铮铎总结了一下:“您是让我监视他?”


    “为他好的事怎么叫监视呢?”路开源一拍桌子,“你就说说让他来刑侦支队是不是对他的提拔。”


    闻铮铎把头扭向窗外,意味难明地笑,半晌淡淡道:“明白了。”


    路开源没忘一开始跟他说的事:“那全国比武的事?”


    闻铮铎漫不经心地说:“代表冀安市局拿名次。”


    路开源笑逐颜开:“我就知道对你来说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