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时间，每次周末，两人一起出门去不一样的地方，于怀鹤和归雪间都留下了各自的纪念。于怀鹤受归雪间所托，拍下的照片较多，归雪间只有几张和于怀鹤的合影。他逐渐适应了外面世界的生活和规则，不再对一般人习以为常的事物感到惊讶，不再那样格格不入了。


    在于怀鹤的陪伴下，归雪间好像一点一点弥补上了十年间的空白。


    从别墅中逃出来，当时的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只想在这个未知的世界寻找到一个确定的、与自己有关联的人，归雪间现在才后知后觉，他做了多离谱的事。突兀地出现在学校门口，称呼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为未婚夫，希望对方能暂时收留无处可去的自己。


    然后，于怀鹤来到他的面前，接受了自己的存在。他就……那样照顾自己———个突如其来的未婚夫。


    想来想去，好像也找不出正确无误的原因。只有于怀鹤半垂着眼，看着自己的神态反复出现在归雪间的眼前。


    他伸出手，很想触碰。


    但那是梦中的场景。


    一瞬的失落后，归雪间从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


    窗帘拉得很严实，房间里一片黑暗，一时很难确定时间。


    归雪间撑着手肘，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拉开窗帘，单手推开了窗。


    外面一片漆黑。


    冷风袭来，吹在才从被子中钻出来的归雪间的脸上，他本能地打了个喷嚏，连忙合上窗。


    归雪间缩回到被子里，意识到降温了。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几个小时之前发的降温预警。


    入夜后的秋雨来的很突然，气温下降了好几度，和早晨截然不同。


    现在是八点钟。


    归雪间想，于怀鹤还在学校，教室里可能不冷，但回来是骑自行车，会受到降温的影响。


    天这么冷，会冻感冒的。


    他可以给于怀鹤送一件外套。


    又想了想，决定先斩后奏。


    于怀鹤对他保护过度，归雪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他只是与世隔绝地过了十年，智力上又没有问题，但于怀鹤似乎不那么认为。


    天黑了，又很冷，这人可能不允许自己出门。


    归雪间没有提前告知于怀鹤，从暖和的被子里钻出来，穿好衣服，拿了件外套，乘公交车前往一中。临近下晚自习的时间，来接孩子的家长很多，归雪间混入其中，和别人不大一样。大爷看他抱了件外套，中气十足地夸道：“降温了给家里人送衣服，真是好孩子。”


    归雪间：”。”


    一旁的大妈察觉到归雪间有点躲避的意思，善意地揶揄道：“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给对象送吧?”


    归雪间：“…


    他既没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也没有对象，他只有一个未婚夫。但这么说可能会吓到大爷大妈，归雪间又不想骗人，只好继续沉默。晚自习下课了，校门大开，身着相同校服的学生涌了出来。


    归雪间站在人群中，想象了一下自己突然出现在于怀鹤的面前，这个神情永远平静的人可能会有一瞬的惊讶，好像很有意思，所以还是没把自己来这里的事告诉于怀鹤。他等在自行车车棚的出口，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于怀鹤的身形很显眼，他确定自己不会错过。


    归雪间看了又看，直到学生差不多都走完了，于怀鹤还是没有出现。


    他呆了呆，望着熄灭了的教学楼，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发送消息：[你回去了吗?]


    万一真的没看到呢?归雪间有点丧气地想。


    于怀鹤回的很快，并且精准发现了这句话隐藏的含义：[你在学校?]


    归雪间在外面站了快一个消失，天气又冷，手都冻僵了，打字颇为艰难，一直出错，只好发语音消息。


    呼啸的风声中，归雪间的嗓音轻飘飘的，传到手机的另一端。


    他说：[我在一中门口等你，一直没等到。]


    这一次，于怀鹤回复得更快：[我马上来。]


    有了于怀鹤的回复，归雪间安心下来，继续等待。学生都走了，周围安静下来，归雪间肚子一人，找了个明亮的地方待着。大约十多分钟后，有自行车急刹的声音传来。归雪间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怀鹤的腿很长，刹车时直接踩在地面，很快下了车，将自行车斜靠在墙面，朝归雪间走来。


    昏黄的灯光落在归雪间的脸上，将他的皮肤衬得宛如细瓷的质地，白而细腻，睫毛垂着，浓密纤长，落着一圈亮着的弧。


    太过漂亮，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


    归雪间也往前走了两步。


    于怀鹤应该骑得很急，很赶，归雪间想，他能听到这个人喘息的声音，之前无论做什么,搬车，家具，或者自己，都从未有过。于怀鹤摘下手套，握住了归雪间的手，插.入了他的指间。


    两人十指交握。


    归雪间冰的手指很轻地颤抖了一下。骑车时的风很大，于怀鹤的体温却很高，掌心有一点潮湿的汗，热量在两人接触的皮肤间蔓延。于怀鹤瞥了一眼归雪间怀中抱着的外套，好像立刻就明白了缘由，他的观察力很惊人。


    却又问：“归雪间，你怎么来了?”


    归雪间很疑惑，这人不是看出来了，怎么还要问?


    也没想太多，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握得太紧了，和平时不太一样，坦白道：“降温了，外面很冷，我想送外套给你。”


    于怀鹤放开归雪间的手，接过外套，穿在身上。


    归雪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十指又重回于怀鹤的掌心。


    犹豫着要不要挣扎的片刻间，归雪间彻底沦陷在了体温的温暖中，再也不想抽出来了。


    他莫名地向，和于怀鹤相比，自己似乎是较为脆弱。


    但这又不是他的错，每个人的体格和体质天生不同。


    归雪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仰起头，好奇地问：  “你去哪了?怎么不在学校。”


    于怀鹤站在归雪间面前，以一种近乎环抱着的姿势拥着归雪间，可以将绝大多数冷风隔绝在外，低头看着归雪间微红的鼻尖，随意解释道：“我接了份工作，给一个初中生补习。”归雪间明白了，于怀鹤不在晚自习，是去给初中生上课去了。


    他蹙眉道：“那你会不会太忙了?”


    这段时间，他对高三的生活格外感兴趣，有了很多了解：“我看别的高三学生学习都很紧张，你去当家教，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两人的手握得很紧，体温趋近一致，于怀鹤偏着头，下颌绷着，说：“我不是别人，时间够用。”


    一般学生这么说好像是在找借口，但于怀鹤不是。


    他从不信口开河，说出来的都是真的。


    于怀鹤将时间都花在了归雪间的身上，并不估量其价值。


    他只是想这么做。比如现在。


    归雪间很相信于怀鹤，也知道对方的决定很难改变，没有再提出异议。


    过了一小会儿，他像是反应过来，缓慢地眨了下眼，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那你是不是骗人了?”


    于怀鹤没有说话。


    归雪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骗我了。”于怀鹤让自己不要骗人，说的好像很严重，结果却骗了自己。归雪间有点生气，他要讨回公道。于怀鹤看着归雪间，两人对视着，神情没有丝毫愧疚。


    他说：“你又没问。”


    归雪间：“?”这话好像没问题，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是没问，那是已经默认了。


    于怀鹤也有这么严以待人宽以待己的时候?


    归雪间还要继续争辩，于怀鹤却勾唇笑了。


    他低下头，靠近了些，眼眸注视着归雪间，认真说：“谢谢未婚夫，外套很暖和。”


    鼻尖的一点红蔓延至脸颊，归雪间的心跳的很快，他轻易地原谅了这个人。


    偏过头，含混道：“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