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蹲跪在少女身旁，颤抖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遮挡她脸颊的碎发扒开，颤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娇娇……”


    少年满脸通红，额角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液，眼眶里蓄着的眼泪不时往下淌，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心疼。


    腹部刺痛感让陈明娇眉间紧锁，过了片刻她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张着嘴努力吞咽着空气，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安抚似地拍了拍少年的胳膊，借力坐了起来，少年见状连忙伸手让她扶着自己起身。


    陈明娇在他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垂着脑袋吐出口掺着血迹的唾沫，看向闻寒食的眼神中带了些恨意与道不明的妒忌：“闻寒食，如果我也能像你这么理智就好了。”


    闻寒食身影僵在原地，曲锦衣听见声音转过身看向两人。


    正午阳光刺眼，少了两人的阻碍，刺目的光线乍然出现在陈明娇视线却并没有让她闭眼，反倒是逆着光的曲锦衣眯了眯眼。


    “没权没势的人能做的最好选择就是逃避。”闻寒食底下头，喉结滚动着艰难地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林瑞比我们有权有势吧？”


    闻寒食转过身，迎上她的视线：“可他比不上他们，他护不住你，只能跟你一起被欺负，看着你被欺负。”


    没权没势的人不敢直面，没权没势的人应该逃避，有权有势但比不过的人只能旁观。


    逃避有错吗？曲锦衣心里也没有答案。


    陈明娇在林瑞的搀扶下艰难地挺直了背脊，声音因疼痛颤抖也异常坚定：“他们总会选出一个人发泄，这次是我，下次呢？”


    “你觉得你有手段保全自己你当然可以逃避，但闻寒食……你为什么宁愿选个排不上号的大学保送都要尽快离校，难道只是为了攒大学的生活费？”


    陈明娇惨然一笑，眼眶中蓄积的眼泪过量溢出，整个人显得格外凄惨。


    “你知道吧？知道他们选人是随机的，不管男女，不管年级。闻寒食，你也很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吧？”


    闻寒食低着头神色不明地笑了声：“对啊，我就是怕下一个是我，但我能逃不是吗？”


    “他们是没有闹出过人命吗？是没有闹到警局吗？有用吗？谁能护得住你，林瑞吗？”


    “如果你是我，你的选择会变？你不是也没办法确定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吗？”


    闻寒食的话语像刀子，一刀刀将包裹她不堪想法的保护膜戳破，陈明娇缓缓垂下脑袋，林瑞将她护在身后，自己对上了闻寒食：“有我在她不会成为下一个，她只是……”


    “我没兴趣听。”闻寒食收回视线，拽过曲锦衣的手便要离开，曲锦衣被拽得一个趔趄，想甩开却被抓得更紧。


    闻寒食步子迈得大，曲锦衣被迫小跑着跟上，倔强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成功挣脱辖制，曲锦衣站在原地看向闻寒食，闻寒食停下脚步转身同她对视。


    “我可以。”曲锦衣目光坚定。


    闻寒食眼底幽深漆黑，瞳孔倒映出曲锦衣脸上的倔强神情，听见她的话也没反应，但在她转身时垂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半晌才吐了口气，妥协般站在原地看向远处的几人。


    曲锦衣返回时林瑞正在给陈明娇整理衣服，看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陈明娇死气沉沉的双眼有了些亮色。


    迎着她期盼的目光，曲锦衣在两人跟前站定：“我能帮忙吗？”


    林瑞眸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将选择权留给陈明娇一人。


    “能！”陈明娇语气激动，眸光跃动，“能帮忙的！”


    “给个联系方式吧，有事直接找我。”曲锦衣将手机递过去，开口替闻寒食解释，“他没有恶意，只是能力有限。”


    “我知道。”陈明娇覆在林瑞小臂上的手紧了紧，林瑞拿出手机。


    “在没有能力翻盘的时候寻求自保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我想如果所有人都这样，人类离灭亡也不会太远。”看着手机上添加成功的页面，曲锦衣收回手机，对两人笑笑，“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想做的事不止对自己有好处就是有意义的。”


    “你们……还是去趟医院吧！”曲锦衣礼貌告别，“我们先走了，再见。”


    两人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林瑞忽地开口：“如果是她们的话，能解决的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陈明娇扶着他的手臂，茫然地看着他，林瑞却只是低下了脑袋，大型犬似地蹭了蹭她：“我们去医院？”


    曲锦衣回到闻寒食身边，001突然出声：【你有发现少了个人吗？】


    曲锦衣大脑过了一遍，将李新和张知雅排除：“最开始站在旁边的女生在两个老师出现的时候就走了。”


    “唐惋仪。”闻寒食说，“她算主导者之一，但她好像把自己当成了观影者，从来不出手。”


    001：【就是她。】


    001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闻寒食皱了皱眉，“她怎么了？”


    001没回答：【今天的事结束了，我走了嗷。】


    ——


    大门被“嘭”一声关上，曲锦衣一边换鞋一边开口：“我舅舅他们要过来，要把房间都收拾出来，被子床单应该都在杂物间，你能弄吗？不行我请人来。”


    闻寒食将行李拿进门：“能弄，我要出去住吗？”


    “为什么要出去住？”曲锦衣刚换好鞋出玄关，正准备去客厅就听见了这话，皱着眉有些疑惑地转过身。


    “男女授受不亲，见了面不好解释。”闻寒食换好鞋顺便将鞋子整理好，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没事，你放心住着吧，我家就是你家。”曲锦衣摆摆手，踩着拖鞋进了客厅。


    “好。”闻寒食应了声，拿着行李出了玄关。


    他用的行李箱是被汇德录取后的奖品，也是他除校服外唯一匹配的上这个房子的东西。


    黑色的行李箱打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廉价衣物，闻寒食拿出最贵的两套衣服，其余的全放进了衣柜。


    说是比较贵，其实也只刚到三位数，却已经是他除校服外最好的衣服。


    闻寒食拽着她离开时并不果断，但力道很重，可见她离开他也没有阻拦，曲锦衣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很确定他没有不让她管的意思，但他说的话又很符合他的行为……


    透过落地窗的阳光落到呆坐在沙发的人身上，察觉视线内突然出现的刺眼光芒，曲锦衣下意识眨眼，思绪逐渐回笼。


    关门声响起，闻寒食的声音紧跟着出现：“曲锦衣，你现在饿吗？”


    听见声音的曲锦衣转头看他，少年身上穿的不再是汇德中学的校服，而是干净简单的休闲装，曲锦衣答非所问道：“你没有居家服吗？”


    这话一出口她便察觉了些许不对，连忙改口道：“我是说睡衣。”


    “下次去买吧。”闻寒食说，“中午没吃饭，你现在饿吗？”


    两人早上九点多吃完早餐直接去了学校，去的路上倒是有不少摊位，可那时刚吃完早餐不久，后来意外遇见霸凌耽误了些时间也都没想到到饭点了，回来时又是打车，一个来回花了快四个小时但吃的没买一点。


    “好像有点。”曲锦衣揉揉肚子，“煮饭吗？”


    闻寒食看着她点头示意：“行，你想吃什么菜，冰箱里菜挺多的。”


    “嗯。”曲锦衣低低应了声，“我家有人定期送菜上门，昨天刚来过。冰箱里不会出现我们不吃的菜，你看着随便做吧。”


    这里的“我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闻寒食点头：“我随便做点。”


    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客厅，曲锦衣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往后倒去。


    什么嘛，强制地拽着人走了一半被挣脱了就不管了，001问的时候他回答起来又格外流畅，这事他到底是想管还是不想管？


    到底要不要管，能不能说清楚！


    曲锦衣揉搓了两下自己茂盛的毛发，焦躁的小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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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也是，问一句就直接跑了，什么都不说，两个当事人一个当事统，就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纸片人也应该有知情权啊！！！


    “你在干嘛？”从厨房出来的闻寒食一脸复杂地看着顶着一脑袋蓬松杂毛的人，疑惑中带点不可思议。


    “没事。”曲锦衣扒拉两下头发，露出脸颊，“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要收拾房间吗？”闻寒食说，“饭煮上了，菜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去收拾一下。”


    “果然学霸。”曲锦衣说，“一心两用不在话下。”


    “只是充分利用时间。”闻寒食说，“而且菜都处理好放在冰箱了，我要做的也就拿出来炒一下。”


    “是这样的，我爸妈都做饭，但都不乐意备菜，所以加了钱让他们处理好再送过来。”曲锦衣点头，“那你去吧！”


    闻寒食点点头直接去了杂物间，看起来对曲家的格局及物品摆放比曲锦衣这个主人还清楚。


    曲锦衣目送他离开，在沙发上小范围的翻滚两下伸了个懒腰，起身往杂物间走。


    大概是钱给的够多，曲家的钟点工阿姨会在上门清洁的时候将杂物室顺便清理了，室内并没有灰层，曲锦衣到的时候闻寒食正把密封好的被褥往外拿。


    “你怎么知道我家杂物间在哪的？”曲锦衣靠在门口眯了眯眼，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脑子里有。”闻寒食神色不变，“应该是绑定效果。”


    “哦。”曲锦衣应了声，没再多问。


    “你也别干站着了，去把卧室门打开。”闻寒食看了她一眼，直接安排了活。


    “哦。”曲锦衣转身离开。


    曲家内室面积三百五十平，六室三厅设置，赵慧恩将书房改成了工作室，不过也配备了床，所以曲家现在可使用的除了主卧、次卧还有闻寒食住的客卧外还有四个地方可以住人。


    “其实他们也不一定会来住。”闻寒食忙着套被子，曲锦衣手里握着两个被角幽幽道，“毕竟我们也不熟。”


    闻寒食动作一顿，接着干活：“他们住不住是他们的事，我们得做好准备。”


    “哦。”曲锦衣点头，见他拉拉链，拧着两个角走远了些。


    两人身高差得不多，两边几乎平行，闻寒食示意曲锦衣往前走了两步，猛力晃了下被子，毫无预兆的动作让曲锦衣下意识往前扑，直到倒在了床上。


    闻寒食：“……”


    他看着趴在被子上的曲锦衣，幽幽叹了口气：“你自己去玩吧。”


    这种小事哪轮得上千金大小姐亲自动手？他早该知道的。


    曲锦衣站起身，有些不服气地看了眼被自己趴皱的被子：“再来！”


    ——


    精致的水晶吊灯下，餐桌上的加热餐桌垫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两菜一汤，两套餐具相对而放，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出现在餐厅。


    两人在餐桌落座，曲锦衣看着菜色满意点头：“跟我妈的手艺不相上下。”


    闻寒食嘴角微微勾起，语气谦虚：“我的荣幸。”


    曲锦衣睨他一眼，状似随意的开口：“现在的你跟在学校的你可太不一样了。闻寒食，哪一个是真的你呀？”


    闻寒食动作微顿，抿了抿嘴放平了嘴角，声音冷淡：“觉得我太无情了？”


    筷子在碗里扒拉两下，曲锦衣低眉看着碗里被搅散的饭菜，轻轻吸了口气：“没有，明哲保身嘛……应该的，自己的命永远比别人的命重要。”


    闻寒食睨她一眼：“但你在怪我。”


    曲锦衣抬起头呼出口气，语气有些复杂：“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事，也不清楚你经历过什么事，做不到换位思考，也没有权利怪你。”


    闻寒食动作迅速地将碗里的饭菜解决完，放下了筷子，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陈明娇不是第一个，在我高二的时候，有一位高三的学长意外去世。”


    “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